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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冲喜小娘子 第30节

  第39章 到达 “她不一样。”
  在皇帝的沉默里, 众人的压力越来越大,最后纷纷保持了缄默。
  皇帝此时,方才缓缓开口:“准丞相所奏。”他不欲多说, 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甩袖就走。
  孙公公紧跟着唱道:“退朝!”
  皇帝离开金銮殿,如往常一样, 先去给赵太后请安。
  德懿宫却宫门紧闭, 蔡嬷嬷跪在宫门前给皇帝请安:“太后正在礼佛,让皇上保重龙体,今日不必请安了。”
  皇帝没说话,良久,才淡声道:“朕方下朝,蔡嬷嬷去知会母后一声。朕已严令各地县尉沿途护卫阿舒,他必定能平安到达支叶城,请母后不必忧心。”
  蔡嬷嬷五体投地而拜:“老奴谨遵圣意。”
  *
  等明黄色的衣角消失在角落里, 蔡嬷嬷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整肃仪容, 立刻回德懿宫去给赵太后报信。
  赵太后跪在蒲团上,穿着素白的麻衣,头上只簪着绒花。她闭着眼睛,一颗一颗地数着手中的佛珠, 也不知数到了多少颗时,她忽地问道:“今日是哪个太监跟着皇上上朝?”
  蔡嬷嬷抿了抿唇, 她先跪了下来,回道:“还是孙公公。”
  “还是孙公公?”赵太后的声音微微拔高, 她手下用了力,串佛珠的线崩断,佛珠散了一地。
  宫女们纷纷跪下来, 低着头捡着地上的佛珠,一个个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蔡嬷嬷从一旁的托盘上拿出一串新的佛珠,供给赵太后:“李石是李卫尉的侄子,孙公公举荐李石也是信任李卫尉的家学。皇上心里清楚,想来也是因此才没有降罪孙公公。”
  “王妃快刀斩乱麻,将李石押解进京,活罪已受、死罪也难免。太后放心。”蔡嬷嬷是赵太后身边的旧人,十分清楚自己主子的心思。
  赵太后没说话,但她伸手拿过了蔡嬷嬷手中的佛珠。
  “那也晚了。”赵太后平复了情绪,神色疲惫:“从李石踏上他们的船开始,就已经晚了。”
  苏令德拿李石立威,则得罪李家。苏令德不拿李石立威,则他们处处受限。
  “王爷眼下看来是能平安到达支叶城,如此便是最大的幸事。”蔡嬷嬷安慰道:“应天城还有您在呢。”
  “是吗?”赵太后紧攥着手中的佛珠,凄楚地抬起头,注视着面前的菩萨。佛香静静地燃着,淡淡的烟缠绕在菩萨拈花的指尖。菩萨慈眉善目,永远悲悯地看着世间人。
  赵太后心口一刺,猛地低下头去。
  *
  遥在千里之外的楼船上,苏令德也跟蔡嬷嬷有一样的感慨。
  苏令德高兴地推着玄时舒到甲板上。繁枝县是进入支叶城之前的最后一个港口,距离支叶城不过半日的距离。他们将在这里下船,然后改换马车进入支叶城。
  苏令德长长地舒了口气:“太好了,这下总算要平安到达支叶城了,这样就万事大吉了。”
  玄时舒却和赵太后一样,只淡声问道:“是吗?”
  苏令德弹了一下他的肩膀:“干嘛呀,都已经一脚踏进支叶城了,说什么丧气话。”
  一旁的玄靖宁十分认可地点头。
  玄时舒捂着自己的肩膀,瞥了眼玄靖宁:“今日练的大字,再加五张。”
  玄靖宁僵直着脖子,不敢动了。
  苏令德在玄时舒身后悄悄地翻了个白眼,轻轻地拍了拍玄靖宁的肩膀:“不慌,现在眼看就要下船了,你也练不成。等去了我们支叶城的新家再安下心来好好地练。现在呢,就先好好看看繁枝县吧,这儿跟应天城可全然不同。”
  玄靖宁便好奇地张头探脑,一下就发现了不同:“拉船的人,好像跟应天城的不一样诶?”
  苏令德一笑:“每个地方拉船的人当然不一样。”
  但她定睛一看,立刻就明白了玄靖宁好奇的地方。
  繁枝县虽然地处苗疆偏远,但港口也并不输给临近应天城的那几个县的港口。只是,繁枝县的纤夫看起来却跟先前几个县的纤夫全然不同。
  纤夫虽然都很辛苦,但他们之前遇到的纤夫,闲时还会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吃饭聊天。但繁枝县的纤夫,显得木讷而麻木。他们休息时分开而坐,身边还有持鞭的人不断地走动。而且,他们高鼻深目,模样与一般的百姓并不一样。
  “这些人是……”苏令德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山民。”玄时舒眸色微深。
  “山民是什么?”玄靖宁不懂。
  玄时舒抿了抿唇,解释道:“山民聚集于五溪围绕的岭峤山脉,因为住在山上,所以叫山民。”
  “他们怎么看起来,像是在服刑呀?”苏令德看着持鞭的衙役骂骂咧咧地扬起鞭子,立刻伸手捂住了玄靖宁的眼睛。
  曹峻准备好了下船的事宜,正走过来跟他们汇合。他听到了苏令德的话,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目光落在纤夫身上,立刻明白他们在问什么:“这些人是被抓的山匪。山匪打劫村舍,这些人被抓之后,被遣来做苦力。”
  “难怪。”苏令德了然地点了点头。
  衙役扬起了鞭子,一鞭一鞭地抽在他们瘦骨嶙峋的脊背上。
  苏令德皱了一下眉,将推轮椅的位置让给川柏,自己则将玄靖宁调转了个方向,推着他往下船的方向走:“走吧走吧,我们要下船再去看好玩的,你曹叔叔家还派人来接我们啦。”
  曹峻的父亲是支叶郡的郡尉,掌管支叶郡的布防。皇帝在收到苏令德的奏章之后,就严令沿途各地务必确保玄时舒一行人的安全。玄时舒一行人自从在望苗县前的芦苇荡遇险之后,果然再无风波。
  玄时舒没有马上跟上苏令德的步伐,而是看了眼看着苏令德的曹峻,静静地道:“看这些纤夫年纪不大,想来山匪依旧年年扰民。阿峻,你下船之后想必极忙。我们各有要做的事,恐怕又难像这段时候一样相见了。”
  “阿峻,一路有劳了。”玄时舒深看了曹峻一眼。
  曹峻一愣,笑着摇了摇头:“你我之间说这些作甚。”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你也不该谢我,反倒是我该向你告罪。在你昏睡之时,我还曾建议王妃在望苗县就掉头回应天城。”
  曹峻说得坦荡,苏令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脚步一顿,但她没有回头。
  玄时舒不以为意地一笑:“你的建议,正是我会期望你做的事。”
  他当时病危,如果苏令德不立刻调转回应天城,让他死在了去支叶城的路上,哪怕众人都知道她是好意,但他的尸身想必难以撑到再掉头回应天城,太后的雷霆之怒一定会落在苏令德的头上。
  就算玄时舒自己,也会向苏令德做出同样的建议。
  “是啊。”曹峻抿了抿唇,视线下移,不知落在了甲板的哪个角落:“我从未见过你对谁如此上心。”
  “她不一样。”玄时舒看着苏令德和玄靖宁的背影,苏令德正牵着玄靖宁的手,带着白芷、白芨和春莺、春莺通过搭好的木板小心翼翼地下船。
  也不知道苏令德跟玄靖宁说了些什么,玄靖宁高兴地举起了双手,甚至兴奋得想要跳两下。他全然不像刚刚来涠洲王府时,那样警惕胆怯。不过倒还是很懂事,苏令德只压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就知道要忍下来奔奔跳跳的冲动,乖乖地一脚深一脚浅地跟着苏令德往外走。
  曹峻也忍不住看向苏令德的背影。
  少女身姿绰约,灵动得像林中的仙鹿,一见就让人心生欢喜,觉得待她转过头来,必定是令人歆羡的天姿国色。
  “是啊。”曹峻点了点头,怅然若失地道:“她不一样。”
  *
  苏令德带着玄靖宁走到堤岸上,在跟曹家相迎的人见礼前,她先回过头来朝玄时舒和曹峻招手:“你们怎么还不下来呀?”
  玄时舒含笑而来,拖长音调:“我病弱之躯,哪有你们活泼。”
  “说得极是。”苏令德故作郑重:“今日我带宁儿去吃好吃的,你病弱之躯,可只能坐着看,万万不能动筷。”
  玄靖宁一听到“好吃的”,便兴奋地竖起了耳朵,高兴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地点头。
  玄时舒:“……”他看了玄靖宁一眼:“今日你的大字……”
  “哎呀。”苏令德立刻打断他的话,对曹家人盈盈笑道:“有劳相迎。”
  曹家为首的人一直恭敬地等在一旁,直到苏令德开口,他才领人向他们行大礼:“在下曹岭,见过王爷、王妃、小王子。”
  “曹大哥。”玄时舒还记得曹岭,当初他跑来支叶城,正是曹岭把他送回应天城的:“这一次又要多有叨扰了。”
  曹峻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大哥。”
  曹岭锤了一下曹峻的肩膀,对玄时舒爽朗而笑:“王爷来支叶城,令蓬荜生辉呀。车马已经齐备,现在就可以前往支叶城的府邸。支叶城中府邸和伺候的下人也都已经安排妥当,王爷、王妃和小王子稍事休息,明日家父设宴,替你们接风洗尘。”
  曹岭的安排事无巨细,十分妥当。
  他还细细打量了玄时舒的眉眼,松了一口气道:“我还担心路途遥远,你恐怕会身体不支,如今一看,脸色尚好,真是再好不过的事。”
  “多亏王妃悉心照料,还有阿峻相佐。”玄时舒自嘲地一笑:“不然,我这一路不知生死一线几回了。”
  曹岭深深地叹了口气:“王爷不必忧心。家父已经着人去临仙山拜访了天师,兴许天师不日就能出山。”
  曹岭话音方落,码头另一端纤夫坐着的地方,忽地传来一阵骚乱,竟也有人厉声高呵了天师之名:“你偷了天师的药材,竟还敢跑!”
  第40章 对峙 “她就是这么个性子,连我也奈何……
  听到“天师”二字, 苏令德敏锐地看向那端的人群。
  却见一个老妇人牵着一个小姑娘,正奋力朝他们的方向奔来。只是,他们还没能跑到他们跟前, 就被佩刀的衙役用刀柄一下击倒在地。曹家的护卫也立刻将他们团团围在中心, 对着那两个奔来的人露出了刀。
  老妇人双手被反扣压倒在地上,吃着满嘴的泥沙, 犹挣扎着朝着苏令德和玄时舒等人的方向道:“贵……贵人……救……”
  衙役一刀砸在了她的肩膀上, 老妇人当场昏死过去。那小姑娘竟不哭也不闹,只手脚并用地朝老妇人爬过去,伸出干瘦的小手,不断地摇晃着老妇人的肩膀。
  苏令德捂着玄靖宁的眼睛,眉头紧锁:“怎么回事?”
  为首的衙役立刻过来谢罪:“方郡守千叮咛万嘱咐,但小的办事不利。小的该死,没能在他们闯进码头的时候把他们捉拿归案,惊扰尊驾了。”
  衙役哈腰点头地解释道:“这两人是临仙山府天师的药农, 偷了天师药田里奇珍的药材。这些日子山匪还有异动, 方郡守担心这些出逃的药农跟山匪勾结,所以让小的们请了曹郡尉的兵,严加捉拿。”
  那小姑娘还在摇晃昏死的老妇人,有衙役将她推到一旁, 然后把老妇人架了起来。那小姑娘猛地看向苏令德和玄靖宁的方向,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飞快地向他们跑过来。
  曹家的护卫亮出了刀锋。
  有衙役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了小姑娘的后衣领:“贼娃儿。”那衙役将小姑娘往后拖,小姑娘腿脚踢着地面, 露出了破旧不堪的草鞋。衙役皱着眉头,等把她拉离护卫一定距离,才松开手。
  那小姑娘显然体力不支, 一下就摔在了地上。但她又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向苏令德他们跑过来。她执拗得就像一头小牛犊,既不怕虎,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
  衙役皱着眉头,一把将她拽回来:“果然是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这贼娃儿还想着闹事呢。一并带走!”
  原本坐在石头上休息的纤夫闻言都站了起来,其中有一个人伸手要去接那个小姑娘。纤夫麻木的眼神里带着恨意,衙役手一抖,把那小姑娘又丢在了地上。
  看守立刻一鞭子抽在了纤夫的手上:“动什么呢?动什么呢?让你动了吗!”
  那纤夫闷声不响,还是伸手要去抱地上的小姑娘。
  看守气急败坏,鞭子对着那纤夫乱舞,时不时地抽到旁边的人身上。哪怕隔着一定的距离,苏令德都能看见他们胳膊上显眼刺目的红痕。
  “啊——啊——”小姑娘立刻对着看守爬到了纤夫的脚边,扶着他的腿站起来。然后一边伸手去推纤夫,示意他快走,一边站在纤夫的身前,对着看守伸开了手,做出保护的姿态。
  那看守置若罔闻,直接扬起了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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