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唯恐梦一场

  方圆逆流而上借天劫雷海淬炼魔属巫力足足三个时辰，待重塑正统巫力功成天劫散去，已然浑身无力连根指头都动不了。
  修仙者本就是逆天而行，天劫便是天道在修仙者修行途中设下的重重天阻，古往今来有无数修仙者在天劫下含恨而终。只是俗话说的好上天有好生之德，凡事皆有一线生机，天劫既为天阻亦是造化，若渡过天劫，天劫散去时便会留下造化之力反哺渡劫之人。
  修仙者步步登高直到羽化登仙，从某种程度来讲，便是一次次造化之力反哺的结果。
  方圆这一打坐便是整整一夜，一口浊气吐出，睁眼便见日出东方。
  化神境巅峰！
  比预期整整高了六阶，方圆震惊不已。
  重修八荒魔决，两年前修为一路跌落至筑基一阶，原本已做好重修十几年的准备，谁成想八荒魔决不愧为魔道功法，短短两年巫力一路直上重回金丹三阶巅峰，也就是第一大境圆满。
  前面说过方圆所修正统巫法分为四大境，与当今修炼界境界划分不同，当今筑基、先天、金丹、元神、化神、大乘六大境，对应的只是上古四大境的前两境。
  两种境界修炼，各有所长，当今六大境多了四重天阻不如上古四大境一路畅通提升境界快，可相应的天劫威力比之上古四大境小了许多，其实更适合当今修仙者。
  无论正统巫法还是八荒魔决都是上古功法，方圆这一次所渡天劫其实就是第一大境跨入第二大境的那道天劫。下一次渡天劫便要等到第二大境圆满，届时渡过天劫便是第三大境修士，相当于当今修仙者羽化飞升仙界后才有的仙人境界。
  当初金丹晋阶元神，方圆已经渡过一遍天劫，此次重修其实是重新渡一遍而已。
  渡劫前方圆只当是修为重回第二大境一阶也就是元神境一阶而已，谁成想沐浴雷海三个时辰，苦头吃尽竟换来了意想不到的修为大提升！
  方圆思来想去将功劳归结在了半颗不死药与天劫雷海上。
  这样想是对的，只是还不太全面。
  方圆是当局者迷，漏了自己第二次渡劫之事。他虽是修为跌境，可筋骨筋脉已经经历过一次造化之力反哺，属于第二大境范畴。正因如此才能抗住天劫雷海不断轰击淬炼。多了一次天劫淬炼周身，自然要比第一次渡劫后强上太多，方圆现在的状况说起来很古怪，肉身、魂魄之强远超第二大境该有的程度，无限接近第三大境。
  正因如此，渡劫后的造化之力便自主转去提升境界。此乃方圆连跨六阶的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便是，方圆借天劫雷海重塑正统巫力。
  魔属巫力与天劫雷海阴阳交融，通过巫门正统功法强行转为正统巫力。可是与方圆原本预料的不同，金丹三阶魔属巫力并未被天雷消融，二者反而交融相加，一份魔属巫力竟化作两份巫力，而这两份巫力还不是正统巫力。也许是一边渡天劫一边运转功法练功的原因，两份巫力竟开始自主吸纳雷海天雷、炼魔窟魔气、天地灵气以及半颗不死药潜藏沉淀的药力，一份巫力一口气化作四份正统巫力。
  也就是说，一份魔属巫力在方圆疯魔般雷海渡劫的举动下，最后奇迹般化成八份正统巫力。
  以至于，方圆至今如在梦中。
  化神境巅峰！
  这可是化神境巅峰！六年前逼得方大将军走投无路闯入炼魔窟死中求生的十二位龙门长老，也不过才是半步化神而已！
  何为半步化神？元神境巅峰圆满，一只脚跨入化神境者，方为半步化神。
  可一只脚跨入化神境，终究不是真正的化神境。
  没错，所谓的半步化神，依旧属于元神境，未渡过天劫，比之真正的化神境依旧差了一个大境！
  而方大将军如今是化神境巅峰修为！
  化神境一阶，化神境二阶，化神境三阶，三阶圆满方为化神境巅峰。换句话说方大将军此刻修为参照半步化神的说法而言的话，当称作半步大乘！
  可惜足以震惊整个修炼界的一幕，只有天鹰妖王一个观众。从昨日方圆渡劫起，天鹰妖王一颗道心始终颤抖不止，惊的，亦是吓的。
  逆流而上，身浴天劫雷海，可以说是方圆疯了。可分明就是金丹晋阶元神的天劫而已，为何方圆能在天劫中连晋六阶？天鹰妖王能想到唯一解释就是老天爷疯了！
  ……
  衍九当日曾言，鳌鱼岛上龙门耗费三件仙器、九千件灵器布下的两仪五行后天大阵可困半步大乘，可这两仪五行后天大阵却被方圆一记劈山式劈毁。
  也许衍九眼里的半步大乘，不包含如今的方圆吧。毕竟当年金丹三阶时便能斩长松老道，岂可按常理来想！
  当年困住方圆的雾墙裂开一道大口子，口子越来越大，白雾越来越淡。
  一声脆响忽然响起，白雾散尽，露出两仪五行后天大阵真容。就见密密麻麻的兵器宛如一个大锅盖一般扣在鳌鱼岛上，颤动不止。突然万千柄兵器构成的大锅盖中有三件兵器开始掉落，这三件兵器掉落好似一道信号，在这之后所有兵器同一时间开始掉落，鳌鱼岛下起一场兵器雨。
  三件仙器、九千件灵器。只见方圆大手一挥，一只巨大淡金色巫力巨掌凭空出现，仙器也好灵器也罢纷纷落入紫玉龙树珠中。
  方圆凌空静立，眺望着大海西边，满眼沧桑与思念。
  恍若隔世！
  六年！
  担惊受怕足足六年！思念牵挂足足六年！险死还生足足六年！
  受尽折磨！
  你可还好？你们可还好？
  方圆闭起眼帘，以免泪水流出。
  许久许久，方圆深一口气，掷地有声道：“走！回家！”
  “遵命！”
  天鹰妖王识趣地化出本体，飞到方圆脚下。
  一人一鹰速度飞快，弹指功夫便将困了自己六年的鳌鱼岛远远甩开，再看时已在天海一线间。
  ——————
  “不好！有人靠近！”
  守岗龙雀卫的神识遍及全岛。
  或修炼、或闲聊、或干脆睡大觉的龙雀卫们瞬间蹭地站起，弹指功夫，战甲加身，刀枪在手，一股股隐晦的杀机如小溪入河，接着大河再入海，顷刻间小岛便被冷冽杀机覆盖。
  四年半不断并肩作战，龙雀卫间默契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就连各自的杀机都水乳交融连成一体。
  冷冽杀机，隐晦不定，含而不发，不在小岛中绝对无法察觉。
  海岛百里外一圈有龙灵布下戒哨暗阵，凡有修仙者靠近便会传来警报。
  龙雀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第一反应便是龙门来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所有龙雀卫严阵以待，杀机腾腾。
  “还在靠近！”龙灵皱眉。
  小岛荒凉，没道理过来的。
  ……
  “只剩十里了，怕真有可能冲咱来的！”龙灵无奈道。
  你娘的有完没完……
  姬心夜面无表情道：“所有人听令，待来人近岛合力包围，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遵令！”
  龙雀卫握紧刀柄、剑柄。一年半没动手了，还真有些怀念那生死大战的滋味。
  ……
  “头儿？”天鹰妖王神识传音。
  “早已发现。但愿是龙门、魔门之人，就当庆祝老子出关。”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方圆回去的路上正好经过龙雀卫暂设为大本营的小岛，龙灵设下戒哨暗阵正乃方圆触发，龙雀卫刀剑出鞘严阵以待的对手，正是他们一路风尘誓死寻找的头儿。
  这或许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吧。
  茫茫东海何其之大，方圆偏偏从此路过。
  ……
  一人一鹰飞得极快，十里之距也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
  为免打草惊蛇，直至离小岛不足一里时方圆才打算放出神识查探，可神识还未出，就见五六百道身影急射而来，冷冽杀气铺天盖地。
  龙雀卫以为来者是龙门之人，当然杀气腾腾。可方圆也正希望来者是龙门、魔门之人，龙雀卫人未至杀气先到，方圆一见铺天杀气当即便认定是敌人，六尺山岳凭空在手，一记斩山式想也不想就要挥出。
  就在斩山式将出未出之际，方圆看清了来人，吓得连忙收招。
  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方圆心中一股暖流悄然滋生，每一张面孔闪过暖流便壮大一分，渐渐地小溪壮大成江河。
  方圆欣然而笑，打趣道：“这是要造反？”
  冲杀途中的龙雀卫愣在当场。
  多么熟悉的声音！是头儿吗？
  一双双黑眸惊疑不定地望着不远处的一人一鹰，寻找六年不得见的头儿就在眼前，他们却不敢相信。
  接下来一幕更是令人哭笑不得，这些铁血男儿九成九以上竟齐齐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剩下的一些个妙人儿则是重重抽了身边人一耳光。
  “老子看见头儿了。这次不会又是假的吧？”有人喃喃自语。
  “老子也看见。”
  “不会又是幻觉吧？”
  “疼是真疼，该不会是幻术吧？”
  方圆就在眼前，龙雀卫无人敢信，这个惊喜太大了，大到所有人都觉得不真实。
  六年了……
  他们一次次浴血奋战，看着兄弟们一个个惨死。
  大伙无时无刻不期望头儿归来，可无论他们身陷绝境，无论他们虔心祈祷，无论他们苦苦搜寻，头儿都没有出现。
  龙雀卫自扇巴掌的一幕，看得方圆心酸不已。只是……大好的日子好不容易重逢，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不能哭。若不然还不叫这帮货笑话一辈子？
  方圆极力太高眼皮，强笑道：“自个扇巴掌哪会疼！要不老子帮你们扇吧？”
  兔子精通红着眼，仰头大吼道：“龙爷，怎么说？真是头儿？”
  “如假包换！还不赶紧去拍马屁！”龙灵落在最后，满不在乎道。
  其实龙大爷有那么一二三四五六……瞬间也差点通红眼。
  兔子精瞬间落泪，大吼大叫道：“头儿你个王八蛋总算回来了！”
  这一声带着六年的委屈，一句喊出，便泣不成声。
  兔子一句喊到了大伙心里，也哭到了大伙心里，龙雀卫无一例外双目通红，泪水打转。
  方圆极力绷着眼皮，笑问道：“一别六年，兄弟们可还好？”
  冷血如天鹰妖王也忍不住一阵感慨，别看方圆笑得风淡云轻，只有他一人知道方圆这六年受了什么样的罪，每一日都在遭受蚀骨噬魂之苦，无时无刻不受千刀刮骨万剑戳魂之极刑，那炼魔窟就是十八层地狱。
  不问还好，一问勾起了龙雀卫积压心底六年的委屈，这些铁血男儿就像在外受了欺负见到自己家人的孩子，泪水再也止不住。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大老爷们哭个卵蛋！”方圆眼皮颤得厉害，没好气地骂道。
  这帮家伙……再哭下去，老子真绷不住了……
  方圆话音刚落，龙大爷就是一嗓子，骂骂咧咧道：“都他娘的傻了不成？快他娘的给你们大嫂让个道儿，看方圆哭！”
  姬心夜留守大阵核心，听到日思夜想的那个声音，飞奔过来的她正站在人群最后，喜极而泣。
  龙雀卫连忙散开，于是六年不见的一对人儿，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日夜牵挂的彼此。
  方圆双目瞬间通红，泪水瞬间滚落，一颗一颗滚滚而下。
  泪珠滚滚的同时，方圆笑得异常灿烂。
  他就这样留着泪、带着笑，一步步走向深爱的妻子。
  ……
  姬心夜双手不断抹着眼泪，今儿不知怎的眼泪一点儿都不听使唤，怎么抹都抹不完。
  方圆停步，颤声道：“娘子，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姬心夜笑着哽咽道。
  这一刻姬心夜心里说不出的委屈。这一刻她不再是夜仙子，不再是前大衍宗千年奇才，她只是一个丈夫外出不知音讯，担惊受怕了六年的小媳妇。
  她只想扑进丈夫怀里，呼吸思念已久的味道，紧紧地抱着她日思夜想的夫君。于是她便这样做了，不顾众目睽睽，扑进方圆怀里，紧紧地抱住方圆。
  好似这样一直紧紧抱着，就能将缺失的六年补回来。
  姬心夜太想念方圆了，没有人知道那副坚毅冷静的外表下藏着怎样一颗担惊受怕的心，这六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方圆。因为她知道，不是所有的离别都有幸再见。
  方圆泪流满面，紧紧地抱着深爱的妻子，时而抬头望天，嘴角含笑，时而将整个脸庞贴紧三千青丝，嘴里不断轻声说着，“好了，好了，回来了，回来了。”
  泪水早已模糊双眸，这六年他早就想姬心夜想疯了！
  双臂越抱越紧，好似生怕一松手姬心夜就不见。
  唯恐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