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安禄山与张屠夫
“老龙,你觉不觉得,仙儿今天不大对劲,好像有什么心事。”夕阳西斜,方圆和老龙,与仙儿道别后,往家走。今天的仙儿话少了许多,总是走神,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丫头这两年心越来越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般心事重重。
“什么什么心事?少女心事!方圆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龙大爷斜瞅着方圆,一副鄙视嘴脸。
“滚!她才多大?哪来的少女心事!老龙,你和仙儿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瞒着我?”这头妖龙不是个好东西,每次教唆着仙儿闯了祸,总是把仙儿支出来,到方大将军这顶缸,老龙这般胡说八道,说不定真又带着仙儿惹了事。
“瞒个屁!龙大爷向来敢作敢当!方圆,他娘的把话给老子说清楚!休要狗眼看龙低!”龙品被怀疑,龙大爷顿时不干了,嚷嚷起来。
“别让我知道,不然保你一个月娃娃脸!”见老龙如此,方圆愈发怀疑这厮没干好事。
“你敢!”老龙色厉声荏,龙大爷干过的事多了,啥都没做也心虚。
不过,这一次倒真和龙大爷没关系,仙儿今天频频走神,是与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有关。
“方爷!方爷!这边!”宣平坊入口,传来一道粗犷中带着谄媚的低喊声。
方圆闻声望去,却是安禄山带着两人,扛着两个大麻袋走来。
“小安,又来送钱啊?”龙大爷怪笑起来。
“土产,土产,咱知晓大唐律法岂会贿赂上官。”安禄山正气凛然,毫不脸红。
“怎么,你家地里长金子?”龙大爷不依不饶。
“这个……”安禄山接不上话了,他怕说一句搭错,还要搭两袋土产。
“走走走,我们人的事你少掺和!伸手不打笑脸人,懂不懂?”方圆没好气地瞪了龙大爷一眼。还讲不讲道理,人家都扛着金饼子上门了,怎还能难为?
安禄山神色一紧,偷偷地打量着龙大爷,这厮滑的很,一听便听出了名堂,合着这位敢和方圆没大没小的汉子不是人?能说会笑,不是人,只能是妖魔鬼怪,说他安禄山不怕,那是骗人。
龙大爷很上道地冲着安禄山恶狠狠地龇牙咧嘴一番,吓得安禄山脸色变了又变,才开开心心地走人。
安禄山讪笑着送走龙大爷,才走到方圆身旁,道:“方爷,两袋子土产,两百斤,你看是现在收了,还是送到府里?”安禄山见过方圆将一堆银子变没的场景,他估摸着是放到了传说中的乾坤袋中。
“当然是送到府里,两袋土产怎么也能换两碗热茶不是。”方圆一把搂住安禄山脖子,毫不顾五品大员该有的体面,就这样一路说笑连带吓唬地走进宣平坊。
方圆拐过拐角时,张屠夫正一脸难看地领着几个一脸不可一世的男子走进家门,方圆只瞧见一群人走进张屠夫家门的背影,看到转身关门的张屠夫正要放声调侃两句,谁知张屠夫瞅着方圆理也不理,重重地把门关上,将方圆快要出口的污言秽语挡了回去。
“这厮还有亲戚?这些年从没见他家来过一个人啊?”方圆倍感新奇,嘀咕道。
“啥?方爷家里没亲戚?”安禄山下意识问道。
“你家里才没亲戚!”方圆没好气道。
“知道这户人家是谁不?”方圆指着张屠夫的院子。
“谁?”安禄山不解。
“你安禄山的恩人!小安,这户住的就是你那次打劫猪肉的那位屠夫,没他你就认识不了老子,你说屠夫是不是你恩人?”方圆坏笑道。
“我倒是不想要这么个恩人!”安禄山心直口快,说完就后悔。果不其然,方圆搂着他的手加大了力道。
“方爷,说笑,说笑,小安是在说笑。”安禄山赶紧讨好。
……
“你们这些狗官!”
方圆那天新收的白毛兔子,正提着茶壶,在安禄山三人一脸震惊下给众人倒茶,隔壁院子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哟呵,屠夫这厮怒了,走,出去看看。”方圆好奇心起,刺溜一下跑了出去。
张屠夫院子里,七八个挎刀、看着像护卫的男子,拔刀出鞘,不怀好意地盯着张屠夫要害;几人中间站着两人,一人腰杆挺直,像行伍出身,一人着锦袍,颇有官威,两人俱都一脸高傲,在张屠夫面前是那般的不可一世,高高在上。
“辱骂朝廷命官,欲握拳行刺,按律当斩!不过是要买你点儿地,犯得着吗?”锦袍男子冷笑,威胁之意十足。
“这宅子是老子祖上传下来的!”张屠夫红着眼盯着锦袍男子,话里有着说不出的怒气和悲愤。这粗犷的汉子憋到通红的脸,起伏不定的胸膛,极力压下怒火的样子,让人不忍直视。
“又不是抢,按着行情给你钱,你吼什么吼?”锦袍男子不以为然地看着张屠夫,是那般轻描淡写。
“我给你双倍的价,你把你家祖宅卖与我,如何?”张屠夫喘着粗气,反问道。
“做人要识时务,你家祖宅能和我家祖宅比?”锦袍男子噗嗤一笑,蔑视写在脸上。
“这宅子不卖,我给你一样的钱,求你高抬贵手,可好?”张屠夫深吸一口气,哀求地看着男子。
“不好,要么卖宅子,要么坐大牢,刚来的路上听人说你家猪肉吃死了人,想来是要牢底坐穿。”锦袍男子满不在乎地笑着,栽赃枉法说得如此随意。
张屠夫眼中杀气骤升,积年杀生养成的煞气四散而出,吓得锦袍男子后退了三步,与此同时,那把随意放在屋里的黝黑杀猪刀不住微鸣,不停颤动。
“你欲如何!你不过是个杀猪的,你!”锦袍男子惊呼,他这才发现这满脸横肉的屠夫,如此凶神恶煞,像那传说中的妖魔鬼怪,胜过像人!
张屠夫上前一步,护卫们下意识后退一步。
悲愤挂满了张屠夫的脸,只见他咬牙道:“千两黄金,全部家当,换你高抬贵手,可好?”
“哈哈!哈哈哈!”锦袍男子先是一愣,随即狂笑起来。还以为要如何,原来是个怂包!
“不好!老子今天非买下这宅子不可!”锦袍男子一脸狰狞,指着张屠夫鼻子冷笑,像是要将自己刚才的怯懦加倍讨回。
张屠夫没有在意锦袍男子快要指到鼻子上的手,他扭头不舍地环顾院子一遍,无力道:“卖了。”
卖了一说出口,锦袍男子一行人得意狂笑,张屠夫弓下腰,整个人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算你识相,今日忘了带笔墨,天色已晚,明日正午,记得在这等着签房契。”锦袍男子拍拍张屠夫肩膀,大笑着走了。
张屠夫双目无神地站着,站了良久,良久。
“娘的,赶走了张屠夫,难不成要方大将军吃带毛的猪?”方圆嘀咕一句,一把提着安禄山轻轻落下房顶,脸色一片阴沉。
“安禄山,张屠夫是你恩人,你要知恩图报。”方圆搂过安禄山,不容置疑地说道。
看着方圆那阴沉的脸,安禄山哪敢说个不字,只好不住点头。
“主意老子都替你想好了,你替屠夫把刚那几个东西揍个半死,就算报恩了。”方圆轻描淡写。
安禄山一脸为难,敢在长安城如此仗势欺人的角儿,岂会没有后台,揍一顿倒还能掰扯掰扯,揍个半死,那铁定是小的找老的,老的找牛的,下官找上官,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安禄山你不给屠夫出气,老子就拿你出气。远亲不如近邻,你不是老子亲戚,屠夫可做了老子三年多的邻居。”方圆的话冷飕飕的,吓得安禄山缩了缩脖子。
“成!这事小安担下了!只求方爷你以后能拿小安当个跑腿的兄弟。”安禄山一咬牙,豪气干云道。
“你想的倒挺美。”方圆轻笑。
“方爷,小安去也。”安禄山三年间陆陆续续也摸清了方圆的脉,知道这人心狠手辣不假,可也是重义气的汉子,若能和方圆交上感情,就是他安禄山赚了。
“记住!打得半死,再让他明天登门道歉,送一头猪给屠夫压压惊。”方圆扭头向着屋子走去。
……
走出方圆宅院的安禄山,一张脸那叫一个苦。
殴打同僚是要被天子问罪的,这方圆就是老子的灾星,以后一定要躲得远远的,不成明早再去送笔大的给李林甫这老小子,大不了安大爷跪着求他,总之明天一定要把事办成,晚上老子就回幽州!
抱怨归抱怨,安禄山到底还是把事给办了,不过他留了个心眼,说是明个不登门送猪谢罪,下次来的就是龙雀卫。这无疑是告诉那人,是龙雀卫找你麻烦,老子的后台是龙雀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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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朝下后,李林甫府。
“安禄山你好大的胆!竟敢打朝廷命官!你要造反不成?”李林甫冷然,盯着刚刚入座的安禄山。
“我的相爷,有你在卑职哪敢造大唐的反!卑职打人,那是迫不得已,卑职不走揍人,方圆那王八蛋就要揍卑职,相爷你也知晓方圆是那传说中的修仙者,卑职哪敢得罪他,”安禄山欲哭无泪。
“是以便可以得罪我?”李林甫端起茶碗,轻抿一口,不看安禄山一眼。
安禄山怕方圆,更怕李林甫,吓得站了起来,痛心疾首道:“相爷,卑职更不敢得罪你啊!可方圆这厮他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混球!三年前卑职进京拜访相爷你,与人起来冲突,事后方圆这厮光天化日摸到官驿,给卑职捅了六个窟窿,你说这样的浑人,谁不怕?”
“竟有这事?”李林甫瞪大了眼,处乱不惊的面容,终于有了异样,知方圆浑,不知这厮这般浑,能摸到官驿,会不会摸到宰相府?
或是被方圆无法无天的行径震惊,亦或是晓得了安禄山难处,李林甫自顾自地沉思片刻,开口应下了安禄山所求,告诉他安心回幽州,官铁定会升,至于揍人的事,他会帮着善后。
安禄山从李林甫府里出来时,方圆正坐在墙头,拿一脸木然、行尸走肉般的张屠夫打趣。
张屠夫昨晚一整夜都没睡,将整个房子里里外外收拾地干干净净,焕然一新,这不方圆就问,屠夫你是玩腻了母猪,改玩屋子了?
张屠夫没有搭理方圆,坐在院子里发呆。
方圆还想再损两句,这时,有道道流光从东而来。
流光阵势浩大,细数不下百道!
长安城中无数道神念腾空而起,又乖乖落下,显然是顾忌对方!
流光到了城墙边上才落地,方圆看得清楚,流光中有个白衣飘飘的女子,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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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袍男子登门送猪致歉时,张屠夫还蒙在鼓里。
糊里糊涂地收下了一车猪肉,送走了鼻青脸肿的锦袍男子,张屠夫抱着杀猪刀坐了许久。
突然,张屠夫洒然一笑,抱着杀猪刀翻过院墙。
他张屠夫长安城认识的人不少,可真没几个当官的,除了方圆这个满口喷粪的二愣子,他张屠夫实在想不出,会有哪个蠢蛋替他出头。
罢了,罢了,被感动的一塌糊涂,保下祖宅,这把杀猪刀便送给这小子吧。
张屠夫倒是一点儿不觉得方圆是为了杀猪刀才出手帮的他,三年多的斗嘴骂娘,他张屠夫清楚的很,方圆要是哪怕有丁点的官架子,哪还有他张屠夫骂娘的份,更别提这小子刚认识就惦记的杀猪刀。
跑去大衍楼的方圆怎么也不会想到,张屠夫万金不换的杀猪刀,竟这般轻易送来,早知如此,他早挑唆人演戏了。
当然,此时此刻的方大将军别无他想,一心只想见他心心念念的夜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