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她用菜单挡住脸。
一餐饭结束,裴奚若食不知味,走到楼下,才发现天降暴雨,模糊了视线。
临别时,她重振旗鼓,笑意深深作出谏言,“傅先生,我这个人很难相处的,劝你还是知难而退比较好呀。”
他是怎样回答的?
门厅外雷声轰鸣,暴雨如注,嘈嘈切切,男人立于雨幕之前,神色静如止水,将伞递到她手中——
“不巧,我这个人,最喜欢解难题。”
……
想到这里,裴奚若有些牙痒痒。
喜欢解难题是吗?
她就让他看看,题有多难。
裴奚若清了清嗓子,拿出手机来,矫揉造作地发了条语音:“未婚夫,明天约会吗,我想起来,伞还没还给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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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发语音时,傅展行正在飞机上。到达酒店后,才看了眼手机。
他回复:「你想去哪里?」
裴奚若早已等得昏昏欲睡,一看见他的消息,立马精神起来。
她直接打了通电话过去。
“喂。”电话那端的男中音,声线微冷,带着好听的磁性。
“是我呀,我来和你讨论约会的事,”裴奚若笑意绵绵,“第一次约会,难道不应该未婚夫来安排吗?”
傅展行将手机开了扬声,解下领带。
“有道理。裴小姐平时喜欢干什么?”
裴奚若答得很没营养:“平时一般泡酒吧,打游戏,看动画。傅先生呢?”
“打高尔夫,观星,下棋。”傅展行将领带放在一边。
她表示遗憾:“看来我们没有相同爱好,不如明天见面再商量。”
“忘了说,我在港城。”
“啊,未婚夫真是日理万机,看来我们见不成了,”裴奚若绕着长发,一副菟丝花般的小女人情态,“那伞呢?”
“送给你了。”
“好感动。”
“客气。”
“……”
这段假惺惺的对话,最终以裴奚若单方面挂断结束。
傅展行放下手机,走入露台,湿凉的海风迎面扑来。
他今夜下榻在合作方准备的酒店,套房色调柔和,呈现出一种自然质朴的风格,玻璃门外是露天泳池,茂密绿植尽收眼底,再远能望见波光粼粼的海面。
视野所及,清淡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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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奚若于他而言,是过分鲜艳浓烈的一笔,不在审美范围之列,不过却意外的,有些激发他的胜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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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没约成,裴奚若挺遗憾——她还有一身的本事没施展呢。
她不是慢性子,最爱快刀斩乱麻,前八个都解决得轻轻松松,到傅展行这里,不知怎的,就突然进入了彼此僵持的hard模式。
要说他难相处吧,倒也不是,看着清隽无欲的,脾气也温和淡定,好像没和她起过什么冲突。可要说他好说话吧,那更不是了,不然也不会叫她屡屡碰壁。
劲敌当前,她更迫切地想正面交锋,一探究竟。
一表人才,君子端方又如何?人总有弱点。
等她抓住他的把柄,让他主动告辞,一切就大功告成了。要是在那之前,他受不了她知难而退,那就更完美了。
……
横竖最近见不到傅展行,裴奚若便暂时收起了狐狸尾巴,接连几天,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工作室中。
工作室位于住处三楼,约莫五十多平,进门处横陈一张铁架木桌,布满斑驳色痕。一侧墙上摆满作品,另一侧放丝网、胶刮、菲林片、感光液等工具,一排排颜料罐,几乎占去半壁江山。靠墙有打印机、风扇、装备高压水枪的冲洗池,再往里,是扇涂鸦门,连接暗房。
她从小到大都是学渣,唯独对涂鸦感兴趣,大学在美国雪城大学念的艺术设计,在五花八门的课程中,对版画一见钟情。
当今版画早已不同于大家印象中的黑白线条,继传统木刻铜刻之后,色彩更为饱满的丝网版画又衍生出另一种时髦奔放的迥异风格。
裴奚若在构图和色彩上向来大胆,很有波谱艺术的新潮感,她的作品在年轻人中也很叫得上价,每年收入在五十万左右——对普通家庭还说得过去,然而生在裴家就比较悲催了,只是一家三口收入的底层,撑不出她独立生活的底气。
要是她随随便便一幅画,能轻松叫出几百万的高价,她的婚姻大事还会任人干涉吗?
裴奚若越想越气,冲洗感光液时,连水枪都开得大了些。
这幅诞生于愤怒不甘的版画,是一只线条卡通、神情狰狞的猪。粉红的身体,荧光黄的背景,带绿色波点,猪身上还插着恶魔翅膀,像是要一飞冲天。
她印了好几版,颜色由深到浅,一字排开,往墙上一挂,先锋艺术感扑面而来。
拍照发给负责帮她找买家的代理人老钱,对方回了个问号过来:「你受什么刺激了?」
卖不出去吗?其实也在意料之中。
裴奚若改了口:「不卖,印着玩的」
老钱明显松了一口气:「我说呢」
裴奚若想了想:「你说送人怎么样?」
老钱:「仇家?」
裴奚若:「?」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这话太伤人,老钱急忙找补:「其实整体挺好看的,就是颜色辣眼睛了点」
还有猪的表情疯狂了点。
是吧?她也觉得。瑕不掩瑜嘛,何况这画,情绪很饱满呢。
那就送给未婚夫好了。
心念刚动,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裴奚若探头去看,一条消息静静躺在锁屏中央。
傅九:「裴小姐,明天约会?」
第4章 狐狸
#04
裴奚若收到这条消息时的表情,不亚于女妖听说唐僧主动送上门来。
她当即答应,表示自己一定精心打扮,争取为两人留下美好回忆。
画室在三楼,裴奚若下楼梯时,眼角眉梢都漾着笑。恰巧,简星然抱着一桶冰激凌往上走,两人在转角相逢。
“发生什么好事了?”简星然狐疑地打量她,“笑得这么春光明媚…你把九号选手打败了?”
“还没,”裴奚若撩了撩头发,一副谦虚模样,“不过,明天就是一决胜负的日子了。”
她的八个前任,从来没人能撑得过第一次约会。
不知道九号选手会不会落荒而逃呢?
真叫人期待啊。
跟裴奚若认识这么久,简星然可太清楚她这妖里妖气的表情意味着什么了。
她有点同情那位傅总,但归根到底还是站在姐妹这边,提醒了句,“仔细计划,小心行事——别把你未婚夫的长相认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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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星然这话不是空穴来风。
裴奚若有脸盲症,哪怕再帅再美的人,在眼前晃一圈,也只会让她产生刹那的惊艳感觉,过后再回忆,只剩一片空白。
不过,这难不倒她。
到约定时间下楼,傅展行的车就停在那日送她回来的地方。黑色车身,熟悉的车牌,她第一眼就记住了。
七月的申城,骄阳似火,裴奚若抬手稍遮,朝天空望了眼。日光如同碎金,香樟叶边缘被照成了透明色。
真是个好天气。
她笑意吟吟,坐进车中,瞄到身侧人腕上的佛珠,唇角弧度更弯,“傅先生。”
声音掺了一斤的蜜,足以腻死人。
“嗯。”他嗓音轻淡,冲散了她的甜腻。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裴奚若双手奉上一个盒子,似是有些羞怯。
沈鸣原本端坐于前排,打定主意对这位裴小姐敬而远之,可一听说她要给傅总送礼物,还是没扛过八卦本性,回头看了眼。
还真是礼物。
粉色盒子,四四方方,扎银灰丝绸缎带,配色很高级。看大小,约莫50cmx50cm,像装了幅画、刺绣、相框之类的。
又要搞什么名堂?
经过上次的死亡金属摇滚洗礼,沈鸣再也不是那个单纯的傻子了,他现在看裴奚若的眼神,就像在看那个蛇蝎美女潘多拉,充满了警惕。
不过显然,傅展行的内心戏没这么丰富。
他不设提防地接过,“裴小姐有心了。”
“是你送我伞的回报而已,”裴奚若莞尔一笑,“那么今天,傅先生准备带我去哪里呢?”
缎带的扎法很复杂,傅展行并未拆开,随手将礼盒放在两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