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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他点点头,道:“记住了,我要的是巴陵珠和那个小洋婆子。”
  李虎丘举手招出租车,忽然莫名的感到不妥,他的境界已无限接近宗师之境,五觉六识渐入佳境,敏感无比远胜常人,对于不远处敌视的目光竟已能生出警兆。他抬眼扫视了周围一圈,看到宝马车时不禁多看了两眼,茶色的挡光玻璃产生的光线落差掩盖住了车内的情况。张永刚在李虎丘回首的瞬间已及时收回了目光,微微露出惊诧之色,道:“这小子居然能感觉到我在观察他,这样的本领可不简单呀。”看一眼高佬鬼居然也面现凝重之色,又道:“听我那个半疯子大哥说起过,功夫到了一定境界,五觉六感可如神,不见不闻便可觉险而避,这小子难不成已经到了这样的境界?”
  一旁的高佬鬼也是个练家子,还是个大行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看得出李虎丘应该还没到那么高的层次。他摇摇头道:“应该还没到那个境界,不过也差不多了,这样的人物我也只是那年在澳城抢劫赌场时遇到过一个瞎子,有这样的本事,不过细细想来,这小子跟那个瞎子应该还有差距,像他们这样的武人,一点点差距都有可能是一辈子也无法逾越的,其实,我倒不太担心他的功夫如何了得,毕竟身手再快也不如子弹,我最担心的是这小子仗着功夫高硬出头,您又吩咐过不能轻易动他,我怕到时候不好搞呀。”
  “记住了,我说的是如无必要!假如他碍手碍脚到非除掉不可的地步,你们可以看着办。”张永刚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真要到了那个地步,就把这几个人卖了,必要时就费掉请傻老大出手一次的机会,把这几个人全都灭了口。
  出租车一路奔向港岛的腹地。置身在车内往外看,这座紧凑繁华的城市彻底颠覆了李虎丘心中的那个港岛的形象。这里不是应该遍地黑社会,满街红灯区吗?街道上来去匆匆西服革履的年轻人,街角边,老楼门洞里身着传统服饰悠闲的老年人,这颗现代气息浓郁又不失古老韵味的东方之珠,哪里有半点录像片里的影子。有道是美味摆在餐桌上,大便拉到厕所里。这座城市的屎拉在哪里了?李虎丘的双眼透过车窗观察着外面那个繁华忙碌的世界,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居然没发现一个同行,还真是挺难得。看来录像片的内容虽然多半是假的,至少有一样是真的,港岛皇家警察应该是名副其实的。
  李虎丘正思绪飞扬,出租车已行驶到繁华路段,车贴着路左缓缓前行,亦步亦趋到寸步难行。这里的出租车是既按照里程又根据时间收费的。司机用粤语不住的抱怨着,一边不时观察李虎丘三人的脸色,一边不住偷瞧着跳动的计价器。李虎丘也注意到出租车司机的鬼祟目光,不过倒没多想,这家伙看上去明显是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因此计较。
  李虎丘注意到车已经被堵了很长时间,忍不住问道:“前边什么情况?怎么堵了这么久?还有多远到柏丽酒店?”司机用大舌头版普通话答道:“前边好像出了车祸,大概还要堵一阵子,您要去的地方走公路还要一公里半,步行穿街道的话不到三百米。”李虎丘闻听不禁笑道:“你不早说,好吧,那就到这吧。”说罢付了钱,打听清楚路径后便和二女一起下了车。
  三人背影渐渐远去,这个面貌平凡的矮壮中年司机居然弃了车子,步行紧紧跟了过去,一边走一边低声对着衣领下的无线通话器低声说道:“大佬,这边已经搞掂,细路仔已经进村,我正跟上去。”
  李虎丘一手一个拉着燕明前和妮娜按照出租车司机指点的路径前行。这是一条夹在几栋大厦之间的小路,两旁因为没有正对门户而没什么商家铺位,路上行人也格外稀少。李虎丘一踏上这条路就隐约察觉到不对,但他一来仗着艺高人胆大,二来又想不出哪里不对了,左右路径不熟,不如听从那个看来再普通不过的出租车司机的建议。
  正走着,燕明前忽然问起李虎丘:“你刚才给那个司机多少钱?他”李虎丘猛然醒悟,暗道一声不好!拉上二女转身便往回走。边走边道:“那个司机不对劲!”
  燕明前问:“怎么不对了?”
  李虎丘道:“我刚才给他的是一张一百面值的英镑,换成任何一个出租车司机首先都应该验看一下真假,核实是真的之后,最起码也该为此对我说声谢谢,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很欣喜才对!”
  “想不到你小子居然这么油滑,我高佬冬从来扮神像神扮鬼像鬼,想不到这次居然差点没能骗过你。”
  声音是从上边传来的,李虎丘昂头观瞧,只见之前的那个出租车司机正站在一幢楼房外梯二楼的位置上,手中正端着一把手枪,在他身边还有一人,却是个精瘦高个的中年人。这中年人长得骨瘦如柴,一张脸老长不说,居然在下巴上还长了一块大红斑,看上去活脱脱一副吊死鬼模样。
  李虎丘听到身后也有脚步声,回身一瞧,身后也来了两个人,同样拿着手枪,一男一女,都是中年模样,面貌平凡毫无出奇之处。李虎丘却注意到这两人的手都很稳,如果以一个武道家的眼光看,这几个人中功夫最高的就是这个看上去平凡无奇的中年男人。李虎丘再回身时,只见来时的路上也已有人堵在那里,却是两名青年男子。无例外的手上都拿着手枪。
  第136章 入山擒虎易,开口告人难
  楼梯上街道两头摆在明面上的五把枪将李虎丘三人围在当中。五名枪手,五双冷静坚定的眸子,无需多毒辣的眼光就能看出来这几人无不是心狠手辣经验丰富的枪手。长街已化绝地!当此危局,少年贼王屹然不惧,袖子微微一动的功夫,飞刀已经落到手上。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别轻举妄动,我们的目的是这两个女人,你是堂堂华夏贼王,我们佬鬼帮也不是碌碌之辈,咱们之间实在没必要为两个女人大动干戈,都是吃江湖饭的,交个朋友总比结个仇家好吧?”之前伪装出租车司机的矮壮男子率先发话道。
  李虎丘神色不变,环顾左右,嘴上打了个哈哈,心中却在暗自寻思:眼前这些人的布局十分有针对性,对方显然清楚自己的底细,他们的目标是小姨和妮娜,能说出这番话就说明他们还不清楚我跟小姨之间的关系,看这些人的气质和使用的武器,可以肯定他们都不是官道上的人。不过,道上混的人绝没有这么大能量,能在我们回国的第一时间就安排好这个陷阱,看来这些人多半是受了什么神通广大的大人物的指使。会是什么人呢?指名要小姨说明这些人的目的应该还是巴陵珠,要抓妮娜又是为了什么呢?嘿,看来又是那帮神棍在捣鬼。
  “哈哈,朋友说的不错,李某跟你们一样也是拿人钱财办事的,大家都是为了求财而已,的确没必要搞的你死我活的,既然你们摆下这么大阵势了,李某也只好交个朋友了,这两个女的就交给你们啦,不知道几位老兄当中哪一位是作得了主的?”李虎丘往楼梯口方向迈了一步,抱拳冲高佬冬问道。
  高佬冬闻言不禁微微一愣,却是没想到李虎丘会这么上道。这就是号称华夏贼王的男人?分明是个无胆匪类嘛。高佬冬哈哈大笑道:“这你还看不出来吗?谁跟你对话谁就能做主!”
  李虎丘面带微笑,轻轻摇摇头道:“佬鬼帮的大名我虽然身处内地却也有所耳闻,尤其是几年前你们盗取沙皇之星的那个大案子更是轰动了整个江湖道,能做下这么大案子的团伙肯定不简单,凭你的本事还不够资格带领这样的团队,虽然我只看到你们佬鬼帮六个人,但我却能肯定你在这六人当中最多也就算个三号人物,我猜的可对?高佬鬼老兄?”说罢,却将目光转向了高佬冬身边精瘦如鬼的中年男人。
  这话虽然抬高了佬鬼帮的威名,却也结结实实踩了高佬冬的脸面。高佬冬一瞪眼刚要还口,一旁的高佬鬼却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冷笑一声道:“老三,不必多说了,别中了这小子挑拨离间的诡计,这小子年纪不大却是个老江湖,你别真把他当娃娃小瞧了咱们三兄弟从来一体,随他放什么屁又有多大用处,不管他说什么,只要他上道,乖乖的把这两个女的交出来,说两句不咸不淡没营养的屁话又能如何?”
  李虎丘哈哈一笑,先一抱拳,随即伸出大拇指赞道:“不愧是赫赫闻名的南洋贼王,李虎丘佩服之至,我这点小伎俩到底瞒不过你那双巨眼,人我这就交给您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说话间,一抱拳,居然真的奔着来路走去。楼梯上站着的高佬鬼一摆手,挡在前路上的两名年轻枪手各自一闪,让出了一条道给李虎丘走。
  一旁边妮娜基本什么也没听懂,燕明前倒是听明白了,心底里虽然打突,但终究还是宁愿相信李虎丘绝不会这样把她们交出去。她神色惊疑不定,正琢磨李虎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却见李虎丘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居然真的举步前行,看意思竟是真打算这就走了。她虽然不是笨人,但毕竟没什么江湖经验,见此情形终于忍不住大声叫道:“喂,好外甥,你真不管我们俩了?”
  一句话出口,高佬鬼已勃然变色,这两人是直系亲属的关系?
  刹那间李虎丘已走到两个年轻枪手中间,燕明前声音未落,他已抢先动手,只见他出手如电,劈手抓住一名年轻人,身子没有一丝停留,飞身跳上高佬鬼兄弟存身的楼梯。他虽然携带了一个人,身法却依然快过常人想象,只眨眼的功夫他已带了肉盾跳到高佬鬼兄弟近前。随手将那人丢落在地,身形一闪的功夫已到了高佬鬼兄弟中间。就在此时,忽听一声枪响,人们还来不及看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李虎丘已从楼梯上跳了下来,手上拎着的却是那个矮冬瓜,高佬冬。
  “老三别反抗!”“都别动,谁动一下我立即宰了这个矮冬瓜。”前者是高佬鬼喊的,后一句却是李虎丘叫的。只见李虎丘衣襟染血,单手提着高佬冬的脖子,脸上居然还挂着一丝笑意,由衷赞道:“高老大好快的手法,这样的出枪速度真称得上技近乎道了。”楼梯上高佬鬼左手按住右手臂膀上插着飞刀的部位,脸色白里透青,咬牙道:“高某何尝不是大开眼界,贼王果真好功夫!天下居然有快过子弹的飞刀,我若早知道你有这样的本领,根本就不该给你出手的机会。”
  众人这才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原来就在刚才的一瞬间,李虎丘已跟南洋第一快枪手高佬鬼对了一招。他衣襟上的血正是高佬鬼手臂受伤溅上去的。李虎丘本来的目标是高佬鬼的,却没料到这六个人中有五人手中拿着枪,只有高佬鬼一人是赤手空拳的,但真到危急关头时,反而是高佬鬼先及时出枪自保。李虎丘跳到高家兄弟中间的瞬间,高佬鬼已双枪在手,李虎丘出手擒他时,好个南洋贼王高佬鬼,如此短距离内,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居然硬是翻腕开了一枪。李虎丘在他翻腕之前已察觉到高佬鬼的意图,他提前做出反应,横身挪步躲避子弹的同时发出一飞刀,飞刀跟子弹碰个正着,子弹落地,飞刀却去势不止,依旧顽固的刺中了高佬鬼的右肩。但李虎丘被这一枪所阻,也只得退而求其次,反手将高佬冬抓到了手中。说时迟,那时快,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局面就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这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高佬鬼兄弟三人本是内地普通农人家子弟,七十年代末时为求一条出路而同年参军。那一年正赶上对越反击战,三兄弟经过一系列艰苦训练和战火的残酷考验后,总算全都活了下来,还带着军功光荣退伍。却不想回到家乡后,高家老二高佬吉因为女友被村霸欺负忿而杀人,因此被捕。高佬鬼难舍兄弟情分,毅然带着高佬冬一起潜进派出所,救出了老二。一路逃到了港岛。从此便三兄弟开始了十几年的悍匪生涯。这么多年一起从生死圈中爬过来,这个情分何等深厚。
  高佬鬼见识不凡,只从这一下交手便看出李虎丘想要高佬冬的命不过是合手之间的事情,他知道李虎丘这样的人物在一定距离内的确可以做到不畏子弹。想到这,他赶忙不顾自己伤痛,第一时间提醒一向自视甚高的老三不要反抗。
  “阁下不愧是华夏贼王,高某认栽了。”高佬鬼收起手枪,径直来到李虎丘近前。
  李虎丘神色不见丝毫得色,微微点头道:“高老大是个痛快人,李某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高老大不吝赐教。”
  高佬鬼久经江湖,已然猜到李虎丘的目的,他不等李虎丘开口便先摇头道:“买家是谁我是不会透露的,就算你把我们兄弟三人全杀了,我也不会说,我只能告诉你,我们之所以会趟这趟浑水,除了因为钱,最重要其实是为了报恩。”说罢,神色平静的看着李虎丘。
  第137章 心远如沙漠,情重似丘山
  江湖越老,义气越少,少并不意味着就此不讲义气,只不过是因为见多了,渐渐发现值得讲义气的朋友兄弟越来越少而已。其实越是老江湖在关键时刻讲起义气来,越会不计后果。关键是看值不值得。
  李虎丘见高佬鬼决心颇大,他本不是毒辣之人,又觉得知道不知道幕后是何方神圣其实意义不大,所以便点点头,没再逼问高佬鬼。“既然这样,李某就不强人所难了,初临港岛,路径生疏,还请高老大兄弟送我们一程。”
  ※※※
  港岛这地方堪称“寸土如金”,比之别处,港人更懂得如何充分利用空间。铜锣湾珀丽酒店的标准房大约只有华夏内地标准房的一半那么大。虽说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却只有一把椅子,倘若再放一把椅子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燕明前入住的房间里,窗台被利用起来了,嵌进一张可以坐两人的无脚沙发,这样来了客人勉强可以有坐的地方。此刻燕明前正霸占了房间里唯一的座位,气鼓鼓问李虎丘,为什么放过那几个恶徒?
  李虎丘笑道:“我又没有三头六臂,真把他们逼急了,跟咱们拼命,乱枪之中你跟妮娜可就遭殃了,所以还是各退一步的好,既全了江湖义气,又免得有人受伤。”又道:“这些人跟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之所以对付咱们肯定是受人指使,我猜他们的目的依然是巴陵珠,另外,从他们也要带走妮娜这件事上看,这些人背后之人跟教廷脱不了干系。”
  燕明前虽然名义上是燕雨前的妹妹,其实生活中她扮演的角色更接近于燕雨前的长女。现在姐姐找到儿子了,自己这个妹妹今后恐怕要靠边站啦。她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李虎丘,脑子里不觉竟有些溜号,这小子不仅要抢走姐姐对我的爱,甚至还对本小姐的私生活横加干涉,从认识他起,就没一件事不是跟我对着干的。难不成这小子天生就是我的克星?想到这些,她越看李虎丘就越有气,忍不住顶他道:“说的倒好听,好像是我们连累你不敢放手对付他们似的,其实,这些人到底是冲我们来的,还是冲你这个什么贼王的名头来的还难说的很呢,也许我们俩只是遭了你的池鱼之祸也说不定呢,没准儿我们两个自己悄悄回来会比跟你在一起更安全。”
  李虎丘自然清楚她那点小心思,他倒不在乎这位燕小姨的蛮不讲理,保持着微笑:“你们两个被困在意大利那会儿,我可还在国内呢。”
  墙上时钟发出滴答声,燕明前本来还想反驳两句的,忽然抬头注意到了时间,她眨巴眨巴大眼睛,脸上居然挤出一点笑意,虚虚的说道:“好外甥,你是堂堂华夏贼王,是那什么江湖道上顶尖的人物,不会跟小姨一个小女子计较,刚刚算小姨不好,胡言乱语,你行行好,让我自己走吧,你妈妈快到了,到时候我想走也可就难啦。”
  李虎丘似乎没听见这句话,答非所问却一语道破燕明前心头那点念想:“这次我跟阿来芒在罗马捅的漏子不小,连苏克他们都已决定跑路去南美了,您想找他们,哪儿找去呀?再说,妮娜是苏克的女儿,他临走前把她托付给您照顾,您要是就这么走了,这小洋妞怎么办?”
  正说着话,走廊里隐约传来脚步声,李虎丘神色微动,转身走到门口,在外面人没敲门之前便先打开了门。上来的一共三个人,其中一个脚步声是李虎丘无比熟悉的,那是萧落雁的节奏。
  再次看到彼此熟悉的面容,二人并未表现出多少劫后余生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眼神无声的交流后,彼此轻声的问了声还好吗?
  燕明前站在李虎丘身后鬼头鬼脑的往萧落雁身后看。萧落雁冲她嘻嘻一笑,道:“董事长没来,她在甬城等你们回去。”又低声补充了一句:“甬城那边情况也不大好,那个阿尔贝尔还赖在那边不肯走,董事长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有人在监视着,所以她轻易不敢离开甬城,这不把我打发过来接你们啦。”
  李虎丘闻听,顿时面露忧色,皱眉道:“这些人神通广大,他们的目的是巴陵珠,不达到目的轻易不会罢休,我们刚下飞机也遇到麻烦了。”
  萧落雁上下打量一眼二人,见二人无恙,自然明白所谓的麻烦没能将李虎丘他们如何。她回身给李虎丘引荐跟她同来的两名年轻人,道:“这是林伟,他叫曲刚,他们俩都是卫戍区某特种大队的排长。”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垂首道:“我家里人让他们来接我回燕京的。”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声音和表情里都多了几分落寞和无奈。李虎丘闻听不禁一怔。
  自从跟萧落雁走到一起,李虎丘还从未想过萧落雁家人对他们俩的事情是个什么态度。现在看,这件事恐怕要好事多磨了。只听萧落雁接着说道:“等会儿送你们回申城,我就要跟他们两个直飞燕京了。”
  “怎么这么着急?不走不行吗?”一向喜爱萧落雁的燕明前一听这个消息不禁忘了自家的事儿,忙着急问道。
  萧落雁摇摇头,道:“其实他们两个两天前就找到我了,我担心他有事,又贪图再见一面,这才拖到今天,这就已经很为难他们俩了。”
  李虎丘一把拉住她的手,虽未开口,但却似有千言万语随着手心的温度流淌进萧落雁心中。她用颤抖的声音决绝的说道:“别留我,你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因为我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相信我,真把他们惹急了,我家里那些叔叔姑姑们可要比你现在面对的麻烦厉害多了。”
  想不到期待已久的一次重逢居然要变成一次分手,其实李虎丘早就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出,但是却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如果他能够放下心中执念,回到燕京,住进那个煌煌堂堂的温室里成为红三代中的一员,那他和萧落雁之间的问题相信会很容易解决,可问题是现在的李虎丘只想做江湖浪子李虎丘,雏鹰早已长出健翅翱翔到天空,那自由的滋味岂是可以轻易丢弃的?
  “相信我,等着我,这辈子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都不会放弃跟你在一起。”启德机场,李虎丘手执萧落雁的小手,温声说道。
  机场外,张永刚正悄悄地观察着那边的情形,恨声对同车的王明昆说道:“昆少,就是这个叫李虎丘的小子坏了咱们的事情,也不知道这小子跟燕家是什么关系,莫名其妙的多管闲事,偏偏他的出身来历还很不简单,高佬鬼他们一开始因为我的命令,一时大意没敢对他下死手,结果反而打草惊蛇误了大事。”
  “嗯!”王明昆点头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老爷子的意思是让我配合你,一句话,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只要你能拿到巴陵珠。”张永刚道:“听高佬鬼说这小子的功夫已经出神入化,不是一般杀手能对付的,我打算请我大哥出手对付他。”
  王明昆闻听,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你大哥?九二年随太宗南下的那个?你能请的动他?”
  “不错,就是他!”
  第138章 念慈何遥遥,咫尺若天涯
  阳光带走了飞机,李虎丘眯着眼看向天空,神思却早已随萧落雁飞到了云天外。仿佛眼前景观忽然一变,已换成了远东塞北的林海雪原。只见天地苍茫,在茫茫雪原中,萧落雁一身素白羽绒,脚上却蹬着双俏皮的粉红雪地鞋,脸儿被寒风吹的红通通的,棉帽子鬓角处有几缕秀发露出,被汗水沁湿后散发着热气。她站在阳光下,雪地里,忽然一笑,百花盛开,雪原化作绿洲,温暖了那个季节,也温暖了李虎丘的心。我一定会去把你找回来的!李虎丘在心底默默对自己说。
  ※※※
  张永宝这个人用李虎丘的话说是天字第一号的大混蛋,他这辈子活的糊里糊涂,却又精彩纷呈。他当过野人,拿手好戏是生吃活蛇,跟少林和尚学艺,给太宗做过保镖,跟红色大小姐陈霓虹玩一夜情,与天下第一大宗师董兆丰争了半辈子名。
  这位爷糊涂却绝不愚鲁,在追杀李虎丘这件事上,他做出了最正确的权衡,不杀李虎丘,张家骂他白眼狼,让他无法继续在燕京立足。假如当日他杀了李虎丘,那后果岂是他一介武夫能承担的?匹夫一怒,呲牙咧嘴,瞠目执刀,血溅五步。似李厚生这等杀伐决断又手握重权,一言便可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大人物一怒将会怎样?别人不知道,久在首长身边的张永宝岂能不清楚。所以他选择了放过瞅着还顺眼的李虎丘。
  “什么?你想让我替你杀了李虎丘?”
  羊城,白云山青树岭上,张永宝霍然回身,微闭的双眸忽然睁开,放出两道神光照定张永刚,沉声问道。“你忘了我告诉你的事情了?”
  如果他们不是亲兄弟,如果不是张永刚知道眼前这如魔如神的男人绝不会伤害他,只凭圆满大宗师瞬间释放的气势便足以将他吓得惊慌失措口不能言。饶是如此,他也被吓得下意识退了一步,喏喏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连大哥你都对他这么忌惮?”
  张永宝眼睛一睁又阖,长吁一口气,答非所问道:“你不是一直都叫我傻老大的吗?”
  张永刚闻听又是一惊,忙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你还记得呢,那时候我年少无知,现在才明白,真到了关键时刻,只有亲兄弟才是最可靠的,这件事我已经在我的东家那里夸下海口,大哥要是不肯助我一臂之力,我就要失业了,大哥你是半仙之体,这辈子已不打算生儿育女,咱们老张家可就指望我那三个儿子传宗接代了,我如果失业了,那三个孩子可怎么办?都在上学呢,还有咱爹,八十多岁的人了,身子骨越来越差,每个月的汤药费就得上万块,你也知道港岛那边消费那么高,家里头全指着我呢……”
  张永刚滔滔不绝说了很多,张永宝却似睡着了一般,站在那里如泥塑金刚,巍然不动。
  半晌,张永刚呱噪声越来越小,终于闭口不言了,张永宝如古井般的面容忽然泛起微澜,绽出一丝微笑,“你说那小子的功夫已经出神入化,可以近距离躲避子弹,还能发出比子弹威力更大的飞刀?”
  张永刚愣了瞬间便恍然大悟,忙点头称是,正打算添油加醋再形容一番李虎丘是如何了得的,却见张永宝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腹稿。他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天,我让这小子消失三天,其他事你们老板自己解决。”
  ※※※
  张永宝答应出山时,李虎丘正坐在飞机上,甬城在望,下一刻就要跟母亲相会了。亲情重聚的情怀略冲淡了李虎丘送别萧落雁的离愁。
  飞机上有一家三口就坐在他身边不远处,那是一对中年夫妇和他们大约十八九岁的儿子。空中小姐送来的食物,中年夫妇忙起身接过来,一件件摆到儿子面前,那位保养的很好的中年母亲更是亲手把一个橙子切成四瓣儿,一瓣儿一瓣儿的拔掉皮,喂给儿子吃。这少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状态虽然不足取,但他们一家三口这般其乐融融的情形却让李虎丘艳羡不已。他不觉又想到了远在燕京的李援朝。
  一旁坐着的妮娜似乎看出来被她视作唯一可信任的大哥哥有心事,不禁用蹩脚的汉语问道:“你在想什么?是妈妈吗?”李虎丘点点头,歪头反问她:“你呢?你想不想你妈妈?”妮娜露出失落之意,摇摇头道:“我没有妈妈,只有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我亲爸爸的爸爸。”李虎丘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谁都有妈妈,以前我也曾以为自己没爹没娘,是天生地养的孤儿,那时候我无法理解他们生了我又为何抛弃我,现在我却已能够理解他们,没有万不得已的理由,没有哪个父母会轻易抛弃自己的孩子,所以,妮娜不要怨恨他们了,我看得出,你爸爸其实是关心你的。”妮娜睁着一双蓝莹莹的大眼睛,听的很认真,但她的中文水平有限,并没有听明白李虎丘讲什么,只是觉得李虎丘说这句话时的样子很好看,似乎是气质里少了些老成的味道,多了些属于他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情感波动。
  李虎丘的目光引起了那一家三口的注意,那位中年女人冲他微微一笑,“小伙子,你在港岛做什么呢?”不等李虎丘回答,又说道:“这是我儿子,看样子,你们两个差不多大,他在港岛大学读一年级,你也在那边上学吗?”言语之间,骄傲之色溢于言表。李虎丘微笑答道:“不是,我已经工作了,这次是出差路过那里。”女人点点头,又问道:“家是甬城的?”
  “嗯,我母亲在甬城定居。”李虎丘礼貌的回答道。女人闻听,微微一怔,大约是因为李虎丘只说母亲在甬城定居,她露出善意的微笑,没再说什么。转而对自己的儿子说道:“看看人家,跟你一样大的年纪,已经独立工作,自己照顾自己了,你一个人在外面读书,妈妈不在你身边,你也要早点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呀,不要下次我和你爸爸再去看你时,先给你洗一大堆衣服。”口气虽然是在教训儿子,但表情里依旧透着自豪之意。
  这个情形并不鲜见,很多华夏家长动不动就说:“我家这个兔崽子,笨得要死!”他自己怎么骂都可以,可你这个局外人要是赞成一句:“对的,你那个小孩是不大聪明哦。”——搞不好人家全家都要跟你翻脸。对于李虎丘而言,这样的情形却绝不多见,他成长的世界里,温情太少,义气,血汗,仇恨,快意恩仇才是江湖的主旋律。
  李虎丘静静的看着他们,这就是家庭的乐趣吗?我的母亲会不会也这样看着我?她也会以我为骄傲吗?恐怕不会。想到这,李虎丘不免有点低落,他轻轻捅了坐在前排的燕明前一下,悄声问道:“小姨,我妈她是不是不太喜欢我的工作?”燕明前闻听,微微一愣,反问道:“你说的是哪个工作?”随即恍然大悟道:“那当然喽,我那位老姐堪称是道德洁癖者,她的宝贝儿子怎么可能是个不学无术的江湖中人?开什么玩笑!这句话是她亲口说过的,呵呵。”
  李虎丘闻听,心下不禁更加忐忑。他是叱咤风云的华夏贼王,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他不仅贼技天下无双,还在古玩鉴定方面堪称大行家,江湖需要贼王,这个世界需要英雄,但作为母亲,她只需要一个平平安安幸福快乐的儿子。李虎丘手不自觉的攥紧,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这么紧张,就算是上次去见李援朝,也远不如这次这般着紧。
  飞机缓缓降落,李虎丘一行三人走出接机大厅,接机的人群正迎候在那里。李虎丘轻而易举的就从一双双期盼的眼眸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期盼。那淡雅,娴静的美丽女人,脸上含着温暖的微笑,眼含热泪和期盼正望着他。
  第139章 亲情团圆日,是非再起时
  李虎丘曾经以为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自己会忍不住扑到她怀中,然后抱头痛哭一番,讲述这些年独自成长的艰辛,讲述自己对她的慕濡。但其实,这一刻,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站在那看着她热泪盈眶,看着她露出一时惭愧,一时激动,一时忧惧,纠结莫名的表情。此时无声胜有声,此时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李虎丘的眼睛里有滚热的感觉在流转,这次,他没有似过往一般把这感觉瞪回去,而是放任它流过他的脸颊,流进他的口中。她用踉跄的步伐跑到他面前,那个离开时还嗷嗷待哺的小小婴孩已成长为眼前树桩桩的大小伙子,一个有担当,在某个领域里被称为王者的男子汉,没有父母的照拂,他一样长大成人,他需要我吗?他会接受我吗?他不会记恨我吗?那起伏的胸膛里藏着那颗被歉疚折磨了十八年的心,那心中不停闪过一个个问题,走到儿子近前,她犹豫着减慢了脚步,她害怕他不接受她。她终于还是走到他面前,缓缓的低下身子,那样子竟似要跪在他面前。
  “虎,我的小老虎,儿子,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真的是没办法呀,你,能,能原谅妈妈吗?呜呜呜……”随着一声哽咽的忏悔,她泣不成声。李虎丘如遭雷击,片刻间恢复知觉,内心里仿佛觉得很委屈。委屈?这个词遥远的让他几乎忘记了世上有过这个词,一个孤儿,吃点亏,受点伤,生活的坎坷些,天经地义,算什么委屈?李虎丘早习惯了打落牙齿和血吞,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生存方式。委屈这么奢侈的感觉他只记得在燕子姐还活着那会儿嗔他怪他时才有过,只是那甜美的记忆距今已太久。如果不是在内心中已对母爱有所期待,又怎么会因为这十八年无父无母的生活感到委屈?
  李虎丘想说我其实早已原谅了您,他还想痛痛快快的叫一声妈妈,可话到嘴边却只有轻描淡写的一句:“妈,别哭了,这些年您受苦了,我们回家。”
  “妈不苦,妈想你,多难受都是罪有应得,再苦也不觉得苦,苦的是你啊,孩子,那么小的人长到这么大,没有爸爸妈妈的照顾,得吃多少苦啊。”燕雨前嘴唇哆嗦,简单的一句话,因为哽咽顿了许多次才说完,泪水不住的流下,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已经泣不成声,却仍在断断续续的说着:“人家的孩……孩子,上……上学,时,你却……却在,为……为生存奔波,被……被人欺负了,也……也没有,没有爸……爸爸妈妈保护你,你走错了路,做……做错了事,也没人告诉你什……什么才是正确的,所有的一切全是妈妈的错……”
  燕雨前心神震荡下已经站立不稳,李虎丘轻轻扶着她,勉力挤出一丝微笑,轻声劝慰道:“妈,我活的挺好的,没您想像的那么苦,要说苦,您一个女人家忍受这么多年自责的煎熬,还要支撑起这么大一摊事业,还要在人前扮坚强,那才是真的苦。”他轻轻为母亲拭去脸上的泪水,又道:“您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儿的吗?走,咱们不哭了,回家。”
  燕雨前扬起脸,看着儿子眼中的水光和脸上温暖的微笑,悠忽间才想起,面前少年除了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骨肉外,还是一个走遍大江南北,在江湖道上赫赫有名的贼王。十八年光阴,这个孩子已经成为独立撑起一片天的昂藏伟男儿。她一边用手去擦脸上止不住的泪水,一边点头,哽咽着说:“好,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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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九六年三月的一天,燕雨前和李虎丘母子相认三日后,甬城,阿育王寺。早在多年前,燕雨前就曾在此许下心愿,只需佛祖保佑她儿子平平安安,她便心甘情愿出资支持寺庙刊印经书百万本。如果佛祖保佑,有朝一日她能跟儿子母子相认合家团圆,她除了拿钱资助寺庙刊印经书外,还要一步一拜上山,为寺院内所有佛像重塑金身,从今后持斋戒杀,终身礼佛。
  山门前,燕雨前神情庄严,虔诚的一步一拜往庙中前行。李虎丘和燕明前默默跟在她身后。尽管李虎丘心知肚明,自己母子不管是分开还是团圆都跟庙里那尊泥塑没有半毛钱关系,但他仍然默默支持了母亲的举动,特意陪她到此还愿。
  山门口往上走是长长的阶梯,燕雨前走到阶梯前,没有丝毫犹豫,照旧一步一拜的往上走。行至一半时,忽见身后一直紧紧跟随的儿子身形一闪,已拦在她身前。她抬起头,却见儿子对面站定一条大汉,豹眼虬髯,雄壮异常气宇不凡。
  “随我走一趟。”大汉说完这句话后再不多言,转身边走。
  李虎丘微微停顿一下,轻声对燕雨前姐妹道了声:“不必担心,是我一个朋友,您还了愿,就早早回家吧,我这边完事以后就回家。”说罢,便随着那大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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