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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树荫下杨牧峰的脸色晦暗,神色激动道:“李虎丘,你可曾有秘密被人知晓?你可曾命悬一丝数十年?随时有可能被人从高峰上拉下来?金川总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装他娘的圣人,我的性命前程岂能交予这样的人掌握?”
  李虎丘怒道:“说的好!好一个枭雄本色,我相信邪不胜正,所以你难逃公道。”
  杨牧峰忽然哈哈大笑,“李虎丘,你还是太幼稚,这个世界跟咱们盗门没区别的,你我之间最大的区别不是正义和邪恶,而是你是李厚生的亲孙子,我却只是杨富荣的侄子,所以我成了丧家之犬,你却安然无恙,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今天是告诉你金川的消息的,他死了,临死前托我转告你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李虎丘尽管早猜到这个结局,心中仍不免一阵颤动,压下心头悲愤问道。
  杨牧峰观察李虎丘神色,摇头道:“区区小事便让你心意凌乱,悲愤难抑,真难想象兰青峰怎么会死在你手里?”李虎丘沉声道:“你不会想知道的。”杨牧峰站起身打量这小小院落,道:“如果有可能,真不舍得离开这里呀,都是你们逼我的!声音忽然狞厉:李虎丘,想知道金川的遗言,今晚子时以后,京郊齐云观外不见不散!”
  第101章 盗门五鼠,尽归尘土
  金川曾说过,盗门五鼠,杨牧峰学武天分最高。这句话绝非虚言。如果说兰青峰达到绝顶宗师境界凭的是苦修和光阴。杨牧峰达到这个境界大半靠的却是天份才情。他作为官面上的人,绝没可能似兰青峰一般将大部分精力投入武道修炼中。但此刻,他却真实的让李虎丘感受到了绝顶宗师的境界。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气势尽放,声势惊人,一股血杀之气扑面而来,正是宗师的势和意!
  李虎丘平复胸中被杨牧峰压迫出的烦躁时,杨牧峰已洒然而去。
  后堂,李虎丘,王茂,仇天,梁思汉父子俱在。梁思汉是李虎丘特意请来的,老先生一开始不愿意,直到李虎丘拿出金川藏品图录,老先生亲眼目睹了雍正珐琅彩七级宝塔等十余件国宝级文物后,才叹口气,道了声:“金三爷,恨不能结交一番!”欣然来到多宝楼。
  香案牌头前,李虎丘低沉道:“金师傅已经走了。”几人面色顿时消沉。王茂已失声痛哭。仇天虽未哭出声,但也禁不住热泪滚滚紧握双拳。梁思汉长叹一声:“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金三爷走好。”
  李虎丘继续道:“杨牧峰已经停职审查,黄宝江自首认下所有罪名,这件事已有定论,咱们的目的达到了,总算对金师傅有所交代,杨牧峰约我今晚见面决一死战,不管是为了金师傅还是为日后永绝后患,我都必须去!假如我回不来,多宝楼交给王茂师兄打理,收回几件重宝的大任便全仰仗各位了。”
  梁思汉道:“为何不报警?跟一只丧家犬决什么战?”
  李虎丘看他一眼,明白老先生是关心自己,他不懂得江湖人的规矩。李虎丘这时候如果扎针儿点炮只会激怒了杨牧峰,到时候他会报复的更狠,这种约战是江湖人一战解决所有仇怨的方式,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李虎丘笑道:“这是江湖人的方式,也是为了大家日后能安心做事,过了今晚,事情算彻底有个了断!”
  王茂和仇天对视一眼,刚想说话,李虎丘摆手拦住他们话头,“你们想说什么我知道,金师傅的遗愿关乎民族大义,必须有人将这件事做下去,我如果回不来,千钧重担便压在你们身上了。”
  ※※※
  萧落雁闺房,年少情热,初尝滋味的少女八爪鱼似的纠缠着李虎丘。“你都不知道,我爸看到那个老绍坛时的样子,哎呀,总之是特高兴就对了,我告诉他来历的时候打了个埋伏,说是一个朋友送的,将来咱们的关系公开了,我再告诉他是你送的,他保证对你印象不坏。”
  李虎丘留恋的看着她精致的容颜,大手温柔的覆盖在她细腻白嫩的大腿上,轻柔的上滑,语气飘忽:“如果有一天我忽然有事离开你,再也不回来,你会如何?”
  萧落雁咯咯笑道:“反正不会寻死觅活就是啦。”
  李虎丘收回手,翻身平躺,叹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萧落雁听出味道来,扑到他身上,胸前两团温柔蓓蕾压迫在他胸膛上。黛眉紧皱,目光流转,紧盯在他脸上,寻找蛛丝马迹,狐疑道:“臭小子,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李虎丘捉住她的小手,按在自己胸口。“世事无常,谁说得清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我是说假如,不管怎样,你只要知道这里跳动的东西是属于你的就对了。”萧落雁感觉着手心传来的震动,撇着小嘴儿,眼睛却变成了弯月儿,口是心非道:“谁知道这里边还装着谁呢?什么高帮主啊,曼丽姐呀,什么的,鬼知道你这话都对谁说过。”李虎丘坐起身将她横着包在怀里,温柔道:“过去不肯定,现在知道了,对曼丽姐是同情,对高雏凤是怜爱,我这个人天生没出息,不会拒绝女孩子……”萧落雁一骨碌身坐起来,堵住他的嘴,“别说了,许我说不许你说,这个时候说其他女人的名字,真扫兴!”
  李虎丘看着她利落的穿起衣服,看样子似真生气了。走到门口忽然回首问他:“想吃什么?犒劳犒劳你。”李虎丘看一眼天色,答道:“你爸快回来了,我得走了。”萧落雁走过去按住他,柔声道:“不许走,今天就在我这里过夜,哪也不许去!”李虎丘闻言不禁一愣。萧落雁将内衣丢给他,道:“先去洗个澡,等我做好饭就来陪你。”
  萧落雁看着李虎丘走进浴洗间,听到水声,探头进来咯咯一笑,柔声道:“等我,不许偷偷跑了,你要敢跑,我就敢把咱们两个的事情说出去。”
  她做好饭回到房间的时候,李虎丘已经离开,萧落雁看着被微风撩动的窗帘,只觉得心头一阵阵难受。他要走了吗?她一直都在幻想,这浪子会为自己停留。这一星期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一星期,他没有让自己失望,更多的了解带来的只有更多的爱,他就像一个世界,五彩缤纷异象纷呈。他会神奇的功夫,绝妙的戏法,懂得古董鉴定,会讲很多奇怪有趣的故事,虽然他只是个孤儿,虽然她明白他们之间不会有结果,但她依然不可自拔的陷进去了。
  她很清楚,爷爷和叔辈们一定不会同意自己跟他的事儿,老爸是这个家庭里的异类,从来不大被家族长辈们看重。她从小就发誓,将来一定巾帼不让须眉,让爷爷他们因为自己而不敢再小瞧爸爸。可是一个女孩子,除了妻凭夫贵,母凭子贵外,还有多少途径能让那些家族中所谓大人物刮目相看?也许他们之间这场风花雪月就这样结束也未必是坏事?她的心中充满矛盾,胡思乱想道。“李虎丘,你还会回来吗?或者有一天,我嫁作他人妇,你还会记得曾这样爬上我的窗子吗?”
  ※※※
  子夜,京郊齐云观。
  杨牧峰静坐于廊檐下石阶上。整个人古井不波似与天地合一。李虎丘无声来到他面前。只见杨牧峰双目忽然暴睁,竟射出两道光芒!他一跃而起,仰天狂笑,“近在咫尺,人尽敌国!李厚生,你虽然权势熏天,却奈何后继无人,你逼我上绝路,我便让你李家绝后!”说罢,继续狂笑不止。这癫狂的宗师这一刻狂态尽显。
  李虎丘先是一愣,很快察觉到不对,杨牧峰的气势越癫狂越盛!他猛想起决战兰青峰时对方曾说过,宗师高手除了势外,还有拳意!杨牧峰的拳意难道就是一个狂字?
  杨牧峰先前树下约战李虎丘时,流露出的杀意让李虎丘误以为他跟兰青峰是一师之徒,走的是一个路子,都是已杀意催发气势的。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之前的认识错的厉害,杨牧峰的拳意是藏在狂意中的。狂到气吞天下万里如虎一发而不可收。此刻,李虎丘再想挣脱出杨牧峰的势,为时已晚。杨牧峰势已起,将李虎丘笼罩其中。爪牙毕现!只等李虎丘稍有动作,便要扑上来将李虎丘撕成碎片。
  “杨牧峰,你可知天意苍茫难测?如按实力划分,我连半分战胜兰青峰的机会都没有,可如今,跟你实力相当的兰青峰死,而我还站在你面前,你们盗门五鼠,步非命被你暗害,金川被你陷害,郝瘸子之死与我有莫大关联,兰青峰是我亲手所杀,步非命重义,金川回头是岸,天意让你助他们赎罪,同时派我来收拾你们三个恶贯满盈之辈,今日一战你必死无疑!”李虎丘舌绽春雷,振聋发聩道。
  杨牧峰表面癫狂依旧,心中却不免因李虎丘之言暗自一惊,暗室亏心神目如电,杨牧峰这辈子做过的亏心事太多,偶尔闲在时,他也会追思过往,总会有纷乱心绪干扰心境。即便早已决心高举屠刀立地成魔,依然忍不住纠结于身后名声,地狱是否无尽无边?这便是人心,深如大海,难猜难测。
  杨牧峰狂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是一片肃穆,神色渐渐狞励。恨声道:“这天有眼吗?别在这妄言天意了,老子的命由己不由天,天欲绝我,我便成魔逆天,李虎丘,你不必再枉费心机,我已成魔,早不在乎因果循环天理昭彰,今日一战我便要证明,你口中的天是瞎的!”
  杨牧峰的气势丝毫不减,说话的功夫往前迫近一小步,李虎丘慢慢合上双目,尽量保持心头一片宁静,不受杨牧峰龙虎狰狞的气势影响。手心有刀光一闪,将胜负赌在这一刀之上!一手三飞刀,神仙鬼难逃!天意若真是如此,我必定能再发出这追魂索命的绝世一刀!
  轰隆一声,天空中乌云掩月,有霹雳落下,惊电照亮二人双目。杨牧峰如神魔附体,豁然一抖手,从袖中甩出一把量天尺。原来他早打定主意用兵器对阵李虎丘。这一下变生突然,李虎丘恐怕绝难想到。
  但见他脚下瞬间发力,身形如电,竟似缩地成寸一般,毫秒之间迫近李虎丘。
  李虎丘在闪电落下的瞬间同样发动了,他不进反退,退!退!退!一退再退!双手封住门户,只前胸留有一点破绽。
  杨牧峰手中量天尺乌黑的光芒散发出死亡的气息,距离李虎丘前胸破绽只在厘米距离。李虎丘退到山门已无路。忽然胸前鼓荡,散发出丹田气血,杨牧峰的量天尺重重点在他胸膛上。与此同时,李虎丘手中飞刀亦迸发出绚烂的刀光。一手三飞刀,神仙鬼难逃!杨牧峰竖起量天尺,挡在前心咽喉前。这便是兵器的作用,关键时刻,量天尺的长度扩大了杨牧峰的防御范围。
  李虎丘的飞刀还会得手吗?
  铛铛两声,量天尺被击断!第三把飞刀如天外流星,射进面露得意之色的杨牧峰心口。他仰天喷出一大口血。暗想,竟是同归于尽?耳中忽有李虎丘话语入耳:“天意人意皆负你,杨牧峰你败了!”只见李虎丘嘴角溢血,神色冷峻,从胸口处取出一片黄铜板。“你想不到我这个破绽便是专门为你留下的吧?金师傅早告诉我当心你的量天尺。”
  杨牧峰眼中的神采渐渐焕散,他口中喃喃说道:“巴陵珠,蚌仙女,他们已经知道它在何处,别让这华夏至宝再因我流失海外!”李虎丘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问:“金师傅走前跟你说了什么?”杨牧峰呕出一口血,断续道:“燕归巢,勿急……”不待说完便已气绝身亡。
  次日晨,李虎丘回到多宝楼时,只见楼前竟已站满军人。有红旗车停在重重武装中,车上一名白发老者走下车来,正对他遥遥相望。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舐犊情深。
  【第二卷 巴陵珠】
  第102章 认祖归宗,幽燕还巢
  一九九五年七月末的一天,李厚生清晨四五点钟造访多宝楼。李虎丘正式磕头认了爷爷。不过,他并未跟李厚生回家,爷孙两个做了一个半小时的长谈,之后李厚生便带人走了。除了当事人,无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李厚生回去后将李援朝招到书房臭骂一通,放出话来,三年之内你没本事把媳妇儿子找回来,就别他娘的管我叫老子。
  八月初,浙省甬城,阿育王寺庙会。燕明前领着小燕子循人流而上,满面忧色。
  小燕子从被她带回来起就没笑过。燕雨前得知她寻找孩子家人的过程后,勃然大怒,又命她三去哈城。这次倒是没含糊,认认真真查访了,最后却仍然一无所获,不过她倒是打探到了一个名字,李虎丘!燕雨前得知这个名字后,顿时惊的呆若木鸡。燕明前连着跟她说了几句话都恍如未觉。燕明前长这么大还从未见姐姐这般失态过。
  燕雨前后来问了很多关于李虎丘的问题,燕明前所知道的也只有公园派出所告诉她的一点情况,很年轻的少年模样,身材样貌大概描述一番。人地两生疏,出门万事难,燕明前能掌握到的情况只有这么多。燕雨前按捺不住,决心亲自去一趟哈城,彻底了解一下这个李虎丘是不是自己的亲儿子。这一走竟走了三个多月。除了不时打电话回来遥控集团运营外,她全部的时间都用来寻找李虎丘。还真给她掌握了很多详细情况。
  燕明前这几天愁死了,姐姐为了这个神秘的李虎丘连家都不回了,她自己则每天要拿出大部分精力照顾小燕子。据幼儿园老师说,小燕子脑子很聪明,学东西很快,但就是不合群,不爱多讲话,尤其让人担心的是她从来不笑。小燕子到现在依然不信任保姆,只认燕明前一个人,所以牵扯了她多半精力。燕雨前打回电话告诉她,孩子务必照顾好,生意上的事情要给这孩子让路。不能有半点差池。
  燕明前感到事情不寻常,姐姐过去也常常往北方跑,但似这样一住数个月,却是头一遭。燕明前发现姐姐最近的情绪虽然变得急躁了,却似乎多了几分烟火气。过去,她总觉得姐姐没有真正快乐过,无喜无悲的,无论是商业上取得多少成就,姐姐的情绪总是平静如水,似乎所得的一切荣华在她眼中都是过眼云烟。燕明前从未见她真正愤怒过,焦虑过,但现在她急迫的寻找着那个叫李虎丘的人,她的情绪很容易便流露出来,这让燕明前觉得姐姐似变的更可亲了。
  姐姐的变化让人喜忧参半,小燕子的不变却让人担心不已。燕明前已开始后悔一厢情愿的认为小燕子缺少照顾,小姑娘心中明显藏着心事,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个照顾她长大的人。燕明前今天带小燕子上山,是因为听到一个消息,富人圈里最近在传说一个神秘人物,人称静宁小仙师,据说这人极神奇。医卜双绝,神算无双。燕明前想着小燕子不会笑也许是一种心理疾病,又想到那位小仙师号称神算无双,请她看病算卦,不管是看好小燕子的病还是算到那个李虎丘身在何方,都能解决掉她们姐妹当前的难题。
  寺庙前的空场上,游人如织,商贩云集,商贩们多半是卖手工艺品的。本地极富盛名的金银彩绣闻名全国,在这片因庙会形成的临时集市上唱了主角。李虎丘跟萧落雁一起走在其间,一边走一边听萧落雁给他介绍这金银彩绣。
  在甬城工艺美术史上,最负盛名的工艺是金银彩绣、朱金木雕、泥金彩漆和骨木镶嵌,俗称“三金一嵌”。其中的金银彩绣,赵朴初曾为之写下了“斟古酌今,裁云剪月,奇花异草,神笔妙针”四句赞词。代表作《百鹤朝阳》,曾荣获1989年第八届华夏工艺美术品百花奖金杯(珍品)奖。所谓金银彩绣,是一种在丝质地上用金线(银线),结合各色彩线刺绣而成的手工艺品。它的历史相当悠久,最早的实例出自陕省法门寺的唐代地宫中,当时也称蹙金绣或盘金绣。诗圣杜甫曾有诗曰:“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温庭筠也曾吟诵:“凤凰相对盘金缕,牡丹一夜经微雨”。公元743年,鉴真和尚东渡日本,曾从甬城阿育王寺带去的金银绣千手佛,至今被日本奉作国宝。
  萧落雁口齿伶俐,声音悦耳,说起这些典故时如数家珍。她是学考古专业的,对这些历史掌故地方名产了如指掌。说起来自然头头是道。
  李虎丘蹲到一个特别的摊位前,轻轻捻起唯一的卖品,一片镶嵌在紫红色木材中的金银彩绣仔细端详。萧落雁凑趣的挨着他一起观看。摊主是个中年道士,相貌古雅清俊,对李虎丘介绍道:“绝对的老物件儿,银线做底子,金线做活儿,金鲤跃龙门,小叶檀的框子,和兴堂的织品,您看这下边有个款,江南姚氏,过去的女工没有地位,织绣出的东西是不允许留款的,除非是名家大匠才有这个资格留下自己的夫家姓氏。”
  这片锦绣的构图别具一格,图中的金鲤金线织就,手法细腻工艺精湛。从绣品到框架无不透着大气和匠心独运。萧落雁看的欣喜,拿到手中便不放手。道:“臭小子,自从知道你是多宝楼的老板,我还没打过土豪分过田地呢,咱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你也没张罗过送我一件东西,这个锦绣我特喜欢,就它了!”
  李虎丘微笑点头道:“你喜欢就好。”又问道士:“这东西要多少钱?”道士一乐,捻须道:“货卖有缘者,分文不取!”李虎丘闻听不由一愣。道士接着道:“这么多卖彩绣的你偏偏来到我的摊位前,足见咱们有缘,这方织锦乃南宋姚陈氏织就,清初和兴堂木艺大师高马褂镶嵌,二人的年代虽相差数百年,却在这方作品上合作无间,使其达到了彩绣艺术的巅峰,如果单以金钱衡量其价值,把它送到福德堂,少说能卖到十万块钱。”
  萧落雁闻听不禁一吐小香舌,俏皮的做个夸张的鬼脸,道:“什么东西嘛,这么贵?不要啦。”说罢,起身欲走。李虎丘却笑眯眯没动地方,“傻瓜,没听见道长说咱们是有缘人吗?保不齐分文不取就送给咱们了呢,你不是想去福德堂应聘吗?这个东西是再好没有的敲门砖。”那道士听了,捻须大笑,道:“小哥儿果然是个妙人,我要是没猜错,你可是姓李的?”
  李虎丘依旧笑眯眯不动声色,却将萧落雁拉到了身后。这道士一双眼贼亮贼亮的,虽然看不出势和意来,也不像有功夫的感觉,但李虎丘却莫名的因此人想起了董师傅。“道长还真不愧是方外高人,能掐会算,您还猜到什么了?”道士答:“我还猜到你在找人,一个小女孩,身穿兰花藕荷色裙子,长头发,大眼睛,一笑两个小酒窝可惜很久不笑了。”李虎丘情知有异,幡然醒悟,蓦然回首顺着道士的目光观瞧,顿时如遭雷击一动不动。
  眼前正是燕明前抱着走累了的小燕子,一步步朝这边走来。身后道士声音飘忽:“李虎丘,有道是善有善报,金川之前曾有大恩于静慈斋,他生前托我们安排你父女相逢,今日总算不负老友所托。”
  李虎丘心头豁然一亮,猛想起那句,燕归巢,勿急,原来帮自己找到小燕子一事金师傅早有安排。他猛转身,再回首处,道士已踪迹不见。他不禁想到,来此之前种种,从萧落雁收到邀请函,张罗来南方,到宾馆里有尼姑指点他们来参加这庙会,冥冥之中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推着他们此时来到此地。
  燕明前在山门外同样有奇遇,一名道姑拦住她,只说是跟她们有缘,还说代表小仙师替云贵川数千失学儿童答谢燕家姐妹,特意送她们一场亲情团聚。就这样,燕明前抱着小燕子,稀里糊涂来到李虎丘面前。
  半年未见笑模样的小燕子,看到李虎丘的瞬间,脸上忽然绽放出春光明媚的笑颜。在燕明前怀中奋力挣扎,燕明前先是被小燕子的笑容惊了一下,随即也注意到了前面少年正是在哈城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人,心知有异,忙将小燕子放下。小燕子立即张开双臂奔向李虎丘。边跑边呼:干爸!到近前紧紧搂住蹲在地上等她的李虎丘的脖子,“别把我丢下啦,我以后一定乖,再也不乱跑了,呜……呜……呜。”
  萧落雁和燕明前对视一眼,后者走上前来,谁也没说话。
  “干爸没有丢下你,小燕子也没有不乖,都是坏人想拐跑你,咱们两个才分开的……”李虎丘言还未尽,一旁本来有点心虚的燕明前便恼了。叫道:“喂,你叫李虎丘是吧,胡说八道什么呢?谁想拐跑小燕子了?”李虎丘说的坏人其实是指宋三的几名手下。燕明前显然误会了。
  李虎丘抱起小燕子,一边哄一边暗中细细打量她身上,不难发现小姑娘被呵护的非常好。他心头深受感动,小燕子走失这些日子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暗自担忧。越找不着,就越觉得希望渺茫。总胡思乱想她会跟燕子姐同样命运。现在看到她平安无恙,李虎丘对照顾她的人只有感激,岂会在乎燕明前一句气话。忙赔笑道:“没记错的话,您是福德堂的二姑娘吧?燕明前哼了一声。李虎丘接着道:您误会了,不瞒您说,小燕子走丢当天是因为有人想利用她来要挟我,所以要绑架她,结果那伙人没得手,小燕子却走丢了,我猜多半是您好心收留了她,我刚才有些激动,语无伦次,那句坏人说的是想绑架小燕子的那些人,绝没有说您的意思,您把孩子照看了这么长时间,我感激您还来不及呢。”
  小燕子紧紧搂住李虎丘的脖子,渐渐止住了哭泣。趴在李虎丘身上低喃着:我以后一定乖乖的,不要再丢下我,我一定乖乖的……反复是这两句话。李虎丘听的心痛。燕明前没好气的看着这奇特的父女,忽然很憎恨自己之前的鲁莽武断。她原以为小孩子会很健忘,谁对她好,她自然会认可谁,可是现在她明白了,有些东西是割舍不断的。她兀然想到了远在哈城的大姐,如果有其他人对自己更好,自己会因此忘记她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呀!对了,大姐在找这个李虎丘呢!她一下子醒悟过来,忙说道:“李虎丘,你要真想谢谢我,就跟我回家见一个人!”
  第103章 融融之暖,心意盎然
  多年前,李虎丘还是哈城南站贼帮的二头目。曾无数次艳羡的看着别人合家团圆其乐融融。每当此时,李虎丘便会坐在车站的钟楼下,晒着阳光,浮想联翩,幻想自己与亲生父母团聚的一刻,温馨的场面常常会让他感动的暖意融融。只是梦醒的时候,回到冰冷的生活中,他仍分不清到底是阳光温暖了他,还是那一刻幻想中的亲情温暖了他。也许,父母之爱跟阳光是一个味道吧?
  李虎丘静静的观察着房间内的一切。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处处全神贯注。一张燕明前高中毕业时跟燕雨前的合影吸引了他的目光,他随意的问道:“照片上的人是你什么人?”
  燕明前正在给小燕子收拾东西,明显情绪不高。心不在焉答:“是我姐。”李虎丘道:“你们好像差很多岁?”燕明前道:“她大我十五岁,李虎丘,你们如果暂时不离开甬城,不妨就住在我家,说实话,我很舍不得小燕子。”李虎丘没回应燕明前的问题,明知故问道:“你叫燕明前,那她叫什么?”燕明前白了他一眼,将最后一个毛绒玩具交给萧落雁,道:“燕雨前,雨前龙井明前茶,我们是嫡亲姐妹。”
  李虎丘抱起小燕子,道:“多谢您照顾她这么长时间,我会经常让她来看您的。”任燕明前如何挽留,坚决的告辞离去。
  酒店房间里,萧落雁跟小燕子一起在大浴盆里洗澡。
  “叫声干妈听听,不然就咯吱你。”对付小孩很有几套散手的萧落雁,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跟小燕子混的熟络。小燕子鼓起腮帮,呼了一口气,道:“雁子姐姐好。”
  李虎丘看见浴室的玻璃门上写着,内有女士,男士止步。不禁莞尔。隔着门问道:“你明天去不去福德堂总部?”萧落雁用浴袍包着有点困倦的小燕子,自己身上只围了条浴巾走了出来。
  “去,怎么了?你想陪我一起去?”萧落雁轻声问道。
  李虎丘悄声答:“不如咱们在这边住上一阵子,我在这边开一个多宝楼分店,或者干脆跟你一起去福德堂应聘,这样一来小燕子就可以直接在这边上小学,我还能一直陪着你。”
  萧落雁问他:“多宝楼的生意不要紧吗?”李虎丘道:“什么生意还能重要过你们两个?”萧落雁把小燕子放到床上,盖上被子,用手指了指外间的沙发,道:“哪凉快哪呆着去,少跟这儿讨巧卖乖,你分明别有用心。”将被子交给他,抿嘴浅笑:“早点睡吧,今晚我得陪她啦。”说罢,将身上浴巾解开,用力蒙在李虎丘头上,动作麻利的钻进被窝。
  夜幕下,李虎丘循着白天的路径再次来到燕宅。
  燕雨前三年前将福德堂总部迁到甬城。同时购买了现在她们居住的这座有文艺复兴式风格的豪宅。小区的安保措施对李虎丘而言形同虚设,凭着白天的记忆,他轻车熟路的来到燕宅。一楼亮灯的是阿姨和保姆的房间,李虎丘沿外墙攀援,来到二楼亮灯的房间窗外,听到里边燕明前正在打电话,好像是在说招聘会的事情。说自己没时间去了,让人请孟五爷主持一下。李虎丘对此并不关心,确认了别墅内的人都各司其位后,他迅速的来到东南角的卧房窗外。
  贼王的直觉和判断很准,这个房间正是属于燕雨前的。白天他不动声色离开时,就打算好了要夜访这里。别墅外路灯的光照进来,房间内有微弱的光线,对于李虎丘而言足够了。他仔细观察着房间内的布置。
  一张老旧的单人床,床头柜,衣橱。简约却不简单,床头柜是紫檀木的,这么大一块紫檀恐怕价值不菲,衣橱是红酸枣木的,同样价值不菲。只那张床老旧平凡的古怪。
  李虎丘走到床头柜前,轻轻拉开抽屉,那里边安静的躺着一本相册。打开一看,里边多数是燕明前的照片,从小到大各个时期都有。翻到最后一页时,忽然发现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照片的主角是个哇哇大哭的婴儿,模样依稀跟李虎丘小时候相近。那照片被珍藏在影集的最后一页,李虎丘注意到整本影集,只有这一页的页脚处有些微残破,看样子是经常被翻看的。
  李虎丘尽管早知道母亲从未忘记过自己,这一刻仍觉得心头一暖。他把影集放回原处,继续寻找。他是希望燕雨前跟李援朝一样有写日记的习惯。内心中,他最想找到的是李援朝的痕迹。结果却让他很失望,这个房间里找不到半点跟李援朝有关的信息。
  一个明显不属于南方孩子的玩具,冰尜儿;厚厚一摞男孩衣服,从一岁到十几岁都有;衣橱的最下边摆着许多鞋,不出意料的也是男孩的,从小到大码放的整齐。
  李虎丘悄悄回到酒店,躺在沙发上,心胸中暖意洋洋。母亲,这个距离他曾经很遥远的温馨词汇,这一刻紧紧贴在他胸口。尽管他心中想往的合家团圆其乐融融依然遥不可及,但至少他已不再是那个没天没地的孤儿,母爱从来都在他身边。
  次日,李虎丘练功归来时,萧落雁早领着小燕子洗漱已毕,正嘻嘻哈哈的精心打扮。萧落雁问李虎丘是如何打算的?李虎丘告诉她,刚给燕京打了电话,多宝楼那边有王茂主持大局没有问题,说自己打算在南边收货,且要在这边住一阵子。萧落雁问他,小燕子得上学,怎么办?
  李虎丘道:“暂时先让她回之前的小学去,等咱们买了房子,再让他就近入学。”这句咱们买了房子,说到了萧落雁心坎儿里,她满意的点点头,做出指示:“小李子表现不赖,回头奖励你‘糖’吃。”小燕子道:“我也要吃。”二人相视一愣,随即哈哈笑起来。
  福德堂总部大楼。前来应聘者一个个被叫进里边的面试接待室。出来时个个垂头丧气。萧落雁忐忑的看着,小手抓住李虎丘的大手,“怎么还没轮到我?”
  人来的较多,招聘的主持者给每位应聘者弄了个号。萧落雁是十六号。接待室门口,有工作人员轻声叫道:“十六号。”
  李虎丘百无聊赖的揣着手,站到大堂入口处,一尊玉雕弥勒佛面前。身旁有人问:“小伙子是来应聘的?”
  第104章 书画泰斗,藏界巨擘
  梁思汉曾说古玩行里只敬佩三个半人。金川算得一位,另外两个半人李虎丘也问过梁思汉。其中一位便是福德堂的总查柜孟宪宗,人称孟五爷。还一位是荣宝斋的总掌廖紫云,另外半个却是坑过梁思汉的匡茂奇。梁思汉当时告诉李虎丘,匡茂奇此人单说对古玩的见识,绝不在前者三人之下,甚至犹有过之。只是此人的人格低下,落了下乘,才把他称为半个人。这几人的照片,李虎丘住在梁思汉家中时,都曾见过。
  身旁人六十岁的年纪,身材高大,右半边脸尽是烫伤后的伤疤,眼角被疤痕挤在一处,整张脸看上去狰狞丑陋。李虎丘扭头观瞧,见此人跟照片上的孟宪宗一模一样,观其相貌结合他出现的地方,不是大名鼎鼎的福德堂总查柜又是谁?
  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这位行内传奇人物,李虎丘忙一抱拳,恭敬问道:“敢问可是孟五爷?在下燕京李虎丘,曾随梁思汉先生学过几天古瓷和铜器,在燕京时常听梁先生讲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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