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我选你
谁说她不会想知道啊?孔见青抓心挠肝的。但她清楚,表面越是温和的人,越不容易改变主意。她跟梁书源也不过是刚刚认识,对于他不想说的事情,她自然不好再问。
而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她跟梁书源坐同桌,真的没关系吧……要是韩应知道了会怎么样呢?她又开始愁了起来,他们俩,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梁书源杀韩应全家了?
不过,她并没有担心多久。
老白给大家开月考过后的总结大会花了半节课,调座位又花了十来分钟,剩下的一点时间,就留给大家搬东西。班里乱哄哄的,一直闹到下课。高中的教材和教辅资料极多,岳文辕原地不动,孔见青约等于原地不动,只有梁书源的搬家工作量比较大,于是孔见青就很友好地帮他收拾东西,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着。
她收拾得正专心,班门口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孔见青!”
她被这声音吓得一抖,抬眼看去,韩应高大的身影就杵在门口,如果怒气有形状,那孔见青觉得韩应此刻脑袋顶上的火苗已经窜了三丈高。她头皮发麻。
不止孔见青被吓到,整个二班都被韩应吼得一愣,几十双目光齐刷刷看向他。
韩应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只冷冷地盯着缩着脑袋的孔见青,丢给她一句:“给我出来。”说完后也不等她出来,转身就走,背影非常冷酷非常拽。
孔见青叹了口气,认命地起身出来,一路小跑着追过去。
而稳当当坐在座位上的梁书源,看着韩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又看着孔见青追出去,他的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来,眼睛里却疏无温度。
韩应的大长腿走得飞快,他直接下楼,往教学楼外靠近校园外围的银杏道上去。孔见青追得气喘吁吁的,也亏了此时是大课间,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能给韩应闹脾气用,要不然她还真得在上课和给韩应顺毛这两件事里做个抉择。
虽然她八成会选择乖乖坐在教室里上课。她才没有那个胆子翘课呢,更何况是为了跟韩应解释而翘课。
此时刚刚步入十月,银杏叶的边缘已经开始变黄,似镶了层金边。有风吹过时,叶子在风里摇摇晃晃,像一片荡漾的黄绿交织的海。
她喜欢银杏,在所有的树种里最喜欢它。
倒不是因为它夏日翠绿、秋日金黄的扇状叶子极美,也不是因为它的树干高大挺拔、苍健有力,只是初中生物课本上说,银杏是我国一级濒危珍稀保护植物,是地球上最古老的树种,同纲的所有其他植物都已经灭绝,只有它还活着,生生不息,遗世而独立。
就很奇怪,初一初二对生物这种副科从不上心的她,鬼使神差地记住了课本中传授的这个常识。
她喜欢古老,也喜欢珍稀,更喜欢生命力的壮美。
韩应的脚步已经停住,他就站在一株银杏树下,远远地等着她过来,神色漠然。
孔见青硬着头皮朝他走近:“韩应……”
“解释吧。”他抱臂冷冷看她。
“解释什么啊?你为什么突然发火啊?”她垂下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韩应嗤笑一声,语气嘲讽:“新同桌不错啊,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吧,孔见青你可真是好样的。”他只是下课后照例去走廊上放风,听说二班刚调了座位,便溜达到隔壁二班门口,随随便便抬眼一望,正看见孔见青和梁书源挨着坐着,两人还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没有……”孔见青委屈,“是按照成绩挑座位的,我比梁书源考得好,他排在我后面,是他自己要坐到我旁边的。”
“你没长嘴?你就不会拒绝?”
她抿着嘴、鼓着眼睛看他:“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啊?那座位又不是我家的,我有什么资格阻止人家啊。”
韩应也鼓着眼睛瞪她,但气总算消了一点,起码,孔见青不是主动“背叛”他的。
他也清楚,依孔见青的性格,梁书源想要坐在那里,她绝不会开口提出异议。不过……韩应眯着眼睛,梁书源,他到底想做什么?若说梁书源没有目的,就是随便选了个座位,恰巧那个座位是孔见青的旁边,打死韩应他都不信。还是说,他想故技重施?
以前那桩事,过去了就过去了,harris咬掉了他一块肉,就此算是两清。可他如果胆敢把主意打到孔见青头上……想到这里,韩应的眼神愈加冰冷,脸色也愈加阴沉。
孔见青眼见着韩应的脸色越来越差,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她把嗓音放软,小声央求他:“韩应,你别生我的气了,你知道这事不能怪我的。大不了,我以后少跟他说话,等到下次调座位的时候,我一定离他远远的。虽然我不知道你和梁书源到底有什么过节,但我保证,我绝不背叛你。”
韩应闻言,挑起眉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得不说,孔见青的这一番指天誓日的保证,他听着怪顺耳的,心情总算愉悦了几分,他凉凉地说:“你最好给我记住你说的话。”
见他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孔见青这才舒了口气:“韩应,梁书源到底怎么惹你了啊?你跟我讲讲吧,我知道事情始末才能更好地跟你站在同一阵线啊。”
韩应瞥她一眼,慢条斯理:“不告诉你。”
孔见青气结:“问你八百遍了你都不告诉我,那我只能去问梁书源了。”
“你敢!”韩应恶狠狠地威胁她,“你刚怎么说的?三秒钟就忘记了?”
孔见青朝天翻了个白眼。
而她突然听见韩应又开口说道:“孔见青,我再正式跟你说一遍,像赵睿、沈中天、闫旭这几个乱七八糟的,你跟他们交朋友我也就忍了,但梁书源不行,他跟我,你只能选一个,知道吗?”
……人家赵睿、沈中天、闫旭,也都是根正苗红的大好男儿,怎么就乱七八糟了啊你先给我说清楚。孔见青腹诽了这么一句,见韩应语气郑重,不像在逗她,她便没好气地点点头说道:“知道了,韩应,我选你。”
我选你。
韩应愣了一下,“扑哧”笑出声来。
他微微弯腰,朝孔见青凑近,再凑近,直到他的一张俊脸放大在孔见青面前,她睁大眼睛被吓得动都不敢动。韩应憋着笑,清冽温热的气息就打在她睫毛上:“哟,你宣我啊?就在这儿?这么不正式,让我怎么答应你啊?”
什,什么鬼啊!
孔见青没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到底被他突然的凑近撩得面红耳赤的,脑子嗡嗡响,她眼一闭心一横,伸手狠狠将他推开,吼他:“别闹!”
韩应此时心情大好,被她推开也不生气,抬步往教室走,一边招呼她:“还不走?马上上课了。”
噢,走走走,孔见青晃了晃脑袋,赶紧跟了上去,而韩应的脚步冷不丁顿了下,脸上的笑容也收了收,他突然正色说道:“说真的,孔夫子,梁书源这个人心思很复杂,你最好离他远点。”
孔见青一脸懵懂,她觉得……还好啊,梁书源挺温和的,人也挺好说话的。
不过,韩应说什么就是什么,她犯不着为了一个刚认识的不熟的人跟韩应抬杠。于是她点点头:“噢。”
回到教室时,离上课还有两分钟,梁书源眼带担忧地看着孔见青,表情似有些愧疚:“见青,韩应没找你麻烦吧?”
见,见青?
孔见青傻眼了,这位大哥要不要叫得这么亲密啊?这要是让韩应给听见,她怕是要当场去世。
在上大学前,孔见青身边的同学彼此之间叫得都是各自的全名或者外号,像她和苗苗、秦楚伊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在最初认识的时候都是以全名相称,哪怕后来熟悉了,言语之间也是“孔见青”、“秦楚伊”地叫着,从来没有叫过对方“见青”或是“楚伊”。
而到了大学以后,她惊奇地发现,哪怕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也可以若无其事地叫对方去了姓的名字。
大学果然很社会,她想。
而这时候,梁书源竟然开口叫她“见青”,孔见青十分汗颜,甚至因为不习惯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她转念便想到,人家梁书源跟她刚认识,就这么友好而且有礼貌,而那个恶狠狠地威胁她不许跟梁书源走的近的那个人呢?他除了冷冰冰地叫她“孔见青”以外,就是嘲讽地或是调笑地叫她“孔夫子”。
被他叫了两年“孔夫子”,她都快麻木了,可她甚至从未有机会跟他说一句:韩应,其实我很不喜欢你叫我孔夫子。
她并非对孔圣人有什么意见,只是韩应最初这么叫她的时候,多少带了些讽刺意味,那时候他觉得她一身虚假仁义。虽然孔见青知道,韩应口中的“孔夫子”三个字叫到现在,早就只是一个纯粹的外号而已,不再有讽刺,也不再有轻蔑,可她还是不喜欢。
她敛住眼眸中的情绪,淡淡地跟梁书源说道:“没事,他就是找我说几句话而已,他不会找我麻烦的。”
韩应虽然可恶,但她还是下意识想在别人面前维护他。而且,她还记着她刚答应韩应的,于是她跟梁书源讲话的语气就很疏离、很官方。她觉得她对韩应真是太好了。
梁书源瞥了她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低下头开始做物理题。
而孔见青扭过头去跟岳文辕说话:“岳文辕,你知不知道‘我选你’这三个字有什么别的含义啊?”
岳文辕奇怪地看她一眼:“怎么了?有人跟你说这三个字了,还是你跟别人说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就想回避:“没有,我就是无意间听到了,很好奇。”
“噢,”岳文辕抽出一张草纸,写下了大大的三个字——我宣你。
“网络用语而已。这是台湾腔念出来的‘我喜欢你’的读音,写出来就是‘我宣你’。”
我选你,我宣你……读起来真的没什么差别。
孔见青呆住了……难怪她跟韩应说“我选你”的时候,他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还说什么“就在这儿?这么不正式,让我怎么答应你啊”……
妈的妈的妈的!她对韩应这么好,韩应竟然调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