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后生可畏
“你们这儿有城隍庙?”我惊诧地问。
“是啊。”新媳妇说:“镇里普通人家的白事都是城隍庙承接的,庙里的庙祝师傅专门主持白事。”
我眼睛亮了,难道丁老爷子托梦,是让我去城隍庙?新媳妇又说,这个城隍庙的庙祝是个老光棍,好像是和尚还俗回来的,老头姓白。应该能找到。
我告辞离开,打了一辆蹦蹦车马不停蹄直奔城隍庙。那时候不太了解,镇子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城隍庙位于西郊,这地方我很少来。地方挺大,前面有一些空的摊位,打听才知道,每个月的十五在这里会举办庙会。
城隍庙就在庙会广场的后面,前后两进院子,门口有成排的红色大栅栏,黄色的围墙发黑发暗,已经有年头了。
我敲门进去,里面静悄悄的,穿过院子进到正殿,门口摆着桌子。有个中年妇女正在和一个老头说着什么,老头一边听一边用毛笔记录,嘴里还念叨着:”二十六去赵家发丧……对了,你们烧的是头炉?”
“对,头炉。”中年妇女说:“五点就得到殡仪馆,到时候麻烦师傅了。”
老头推了推圆形的近视眼镜,“我就是吃这碗饭的,谈不上麻烦。那天我早上四点半左右到你家。”
中年妇女千恩万谢地去了,屋里只有我一个人。老头眼神从眼镜上面斜着出来:“小伙子面生,有什么事?”
我坐在他面前,说道:“大概一周前,丁老爷子过世,是你主持的吧?”
“哪个丁老爷子?”老头问。
“丁玉明。”我报上丁老爷子的大名。
老头上下打量我,“嗯”了一声,没什么表示,慢条斯理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
“当时葬礼上都发生了什么,丁老爷子又是怎么过世的?”我一连问出两个问题。
老头皱眉:“怎么过世的我怎么知道?找大夫去。我又不是法医。小伙子,你有没有正事,没有的话请便,我还有很多工作。“
“我是丁玉明的干孙子,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过世了,有人说他被亲孙子气得吐血,我想知道怎么回事。”我一口气说完这段话。
老头歪着眼看我,嘴角微微翘起,冷笑了一下,摇摇头不说话。他取出一个老旧的便笺,毛笔蘸着墨水,在上面抄写小楷文,不搭理我了。
这老头一看就是孤拐脾气,又臭又硬。我从兜里掏出那张冥币,“啪”往桌上一放。
老头一开始没搭理我,后来扫了一眼,马上挺起腰板:“这东西你是从哪来的?”
“是丁老爷子头七托梦给我的。”
老头看着我,凝视了好半天,把冥币收了,推推眼镜道:“老朽姓白,小哥怎么称呼?”
“我姓朱。”
白老头道:“你可知刚才是何物?”我摇摇头。
白老头道:“此物名唤勾碟,是城隍爷的手谕,此物到相当于他老人家亲至。我是庙祝,看见这东西自然不敢怠慢。奇怪,”他吨囊着:“丁玉明我认识啊,他活着时候就是个糟老头,怎么死了以后面子这么大,城隍爷都给他开绿灯。”
他看着我,说道:“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丁玉明怎么死的,坊间是有传言,但没拿到确实证据,谁也不敢乱说。我知道的不多,实在对不住了。就算你拿着这个信物,我也不能撒谎是吧。”
我想了想问他,老人家你会不会解梦?白老头问,做了什么梦。我把昨天晚上丁老爷子头七,做的那个怪梦讲了一遍。
白老头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给你起个局扶个乩吧,看看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赶忙表示感谢。
白老头带着我穿过大殿,来到后面的内室。空间不算很大,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而已,桌子上放了个奇怪的沙盘。
他请我上座,然后道:“小朱,一般来说我是不乱起乩的,因为太耗元气。既然你能拿来城隍爷的手谕,我也就不藏私了。墙角有个矿泉水瓶子,你到后院的井口打点水来。”
我答应一声,看到墙角果然有个矿泉水瓶子,脏兮兮的。拿在手里还有一股臭味,直接刺鼻子。我说,这么脏行吗?白老头笑:“我怎么吩咐你怎么做就行。剩下的交给我了。”
我拿着瓶子到了后院,果然有一口老井,好在旁边有个简陋的压水器。我吭哧吭哧压着水,时间不长就把矿泉水装满了,等回到内室的时候,看到白老头正在用毛笔在一个砚台里蘸着。
砚台里的墨不是黑色的,而是深红色,我开始以为是朱砂,可离得近了,却闻到一股腥味。我说道:“师傅,这是血?哪来的血?”
白老头擦了擦自己的右手指:“这种道法,必须要用到血。”他把矿泉水瓶子取过来,往砚台倒了水,继续用毛笔饱蘸。
蘸过之后,白老头端着毛笔,开始在地上的青砖上画图,我在旁边看着。他画一笔就得停一下,画到后面每一笔都极其艰难,重若千钧,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
我看着心里不忍,这老头应该是在布法阵,相当卖力。能有四十多分钟,一个阵法画完了,地上出现一个用鲜血描绘出来的鬼画符,看着挺渗人。
画完之后,老头站起来打了个晃,我赶紧扶住他。他摇摇头说:“先去喝口茶。”
我扶着他从屋里出来,到了前面大殿。老头泡来热茶,里面放了枸杞和大枣,满满一大杯放在我面前。
我喝了一口,味道极其醇厚,头上竟然渗出汗珠。
“小伙子,我先提醒你。”老头说:“这个梦虽然有城隍爷加持,但终究不是什么好梦,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点点头,可能是淡然的表情,引起了老头的注意:“你一点都不担心?”
“可能是经历的事多了吧,有点麻木了。”我说道:“事来则应呗,有事办事,担心也没用,还会搞乱自己的思绪。”
老头似笑非笑:“你这小子有点意思了。为什么刚见我的时候,不把勾碟拿出来?”
我喝了一口热茶,笑着说:“我就喜欢这种感觉,让人的态度突然转变。先前爱答不理,后来马上转怒为喜。让我有种成就感。”
老头看着我,点点头:“后生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