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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6章 开窗者

  一旁的祁渊默然。
  对于蔡鹏程而言,或许已经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了。
  暑假时就把女儿交给父母,并办理好转学手续,说是要离开,但其实却并未走,很显然,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在计划着杀人了。
  若是冲动的结果,这么长时间过去,冲动也该退却,是以杀人,其实是蔡鹏程深思熟虑后做下的计划,对他而言,或许方方面面依旧没办法考虑的十分清楚,但大的方向上,肯定已然做出了取舍。
  灭门,自杀,女儿交予父母抚养,这便是他的计划。
  蔡鹏程已经不想活了,只是死之前,还有事情要做,这便是他犯罪的本质了。
  这时,苏平问道:“蔡鹏程和卢晴,很恩爱么?”
  “在我们看来,确实是很恩爱了。”蔡父点了根烟,说道:“两口子也算两情相悦,我们也没过多干涉,由得他们去。儿孙自有儿孙福么,管那么多做什么呢?知道他们日子过得好,两口子都在拼搏,就够了。”
  祁渊再次抿嘴,这对父母倒是开明。
  别管那么多,五个字说起来简单,听上去似乎也很不负责,但某种情况下却是对儿女最大的尽责了,只是许多人都无法做到。
  但多数事情都有两面性,他们管的少了,儿女相对自由,感情与生活和事业都有属于他们的个人空间,若是平安无事自然好,但若是出了事儿,父母却也无法提供多少有价值的线索。
  片刻后,蔡父又接着说:“但关于卢晴这个儿媳妇儿,我们也有一点儿了解,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两夫妻其实不太喜欢她,不太赞同这门婚事的,没办法,她家里太能闹腾了。”
  “是啊。”蔡母一抹眼泪,哽咽着说:“当时我就和鹏程说了,娶她怕不是娶了她整个家,别养了一家祖宗,自己费心费力不说,到头来还半点都讨不得好。”
  祁渊回忆了下昨晚开的会,在心里点了点头。
  确实,当时卢晴一家子打的主意,就是要让蔡鹏程给她弟弟买房买车,另外再出六十万彩礼钱。
  意思很明显了,要让蔡鹏程出钱帮卢岸然娶媳妇儿。
  这种事儿都能干得出来,将来铁定还要蔡鹏程帮卢唤山与梅闻馨夫妇养老,帮卢岸然带娃,甚至其他更过分的举动。
  他们不仅仅是在卖女儿,卖了女儿之后,还要女儿女婿继续做牛做马,服侍他们一家。
  这样的家庭,简直令人作呕。
  将心比心,祁渊将来要有孩子了,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儿子和这样的家庭扯上关系——虽说恋爱自由、婚姻自由,但这样的婚姻大事,做父母的有几个能不管?真能让孩子拉着自己一家陷入泥潭不成?
  “只是我们也没想到,”蔡父脸上带上了些回忆的神色,感慨着说:“卢晴竟然这么决绝,会和自己家决裂……
  当时因为她家庭的原因,对她的印象已经很不好了,我们夫妻俩就忍不住去想,这女人生性未免也太凉薄了吧?生她养她的家庭说断绝就断绝了?
  还是鹏程这小子来开解我们,跟我们说,不和家庭断绝吧,我们担心她家拖累我们,断绝了吧,我们又嫌弃她生性凉薄,这未免让她也太难做。
  更别说了,她到底什么性格其实我们心里也有数,能与父母断绝关系,她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她父母又过分到了哪种程度?别的就先不提了,女儿婚嫁这么大的事儿,他们都能拿来当筹码,这样的家庭,不待也罢。”
  蔡母听到这儿,哭声止住了片刻,忍不住握了握拳。显然,因为蔡鹏程的死,她对卢晴还是有些许怨怼。
  苏平皱眉:“也就是说……其实卢唤山一家子对卢晴究竟有多过分,蔡鹏程一直都知道,是吗?”
  “那哪能不知道的?他们是夫妻嘛。”蔡父说。
  “可据我们的了解,他还一直在想办法,调节缓和卢晴与卢唤山一家人的关系。”苏平说道:“如果他对这些事情都清楚,应当也会选择对他们敬而远之才对吧?”
  “或许也是我们教育的问题吧……”蔡父别过头去,说道:“我们一家子一直相信,家和万事兴,相信父子母女没有隔夜仇,既然是一家人,有矛盾最好还是开解了……”
  苏平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但对此,他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进一步确定,蔡鹏程确实具备杀人的作案动机。
  又问了些许问题,见实在没法获取有价值的线索,苏平便说了声抱歉,请他们下去休息,便又带着祁渊投入到别的工作中了。
  不一会儿后,松哥打来电话,称卢唤山确实对外炫耀过自己今年买了几十万黄金,具体数额没说,也没说是黄金基金还是实物黄金,只说了能赚不少,让大家好一阵羡慕。
  “遭贼”,也有了基础。
  不多久,老魏那边也传来消息,他们确定了窗户外侧留下指纹的人的身份——毕华铎。
  此人有数次入室盗窃的前科,妻子也与他离婚,孩子判给了前妻。
  他自己一人整天无所事事,打麻将打牌输了不少钱,后来眼珠子一转,主动搞了个收垃圾的活,让村子住户每日里就直接把垃圾放在房间门口,他早晚各一次挨家挨户的去收,每个月收十块钱的垃圾清理费。
  当然也可以选择不交钱,不交钱他就不帮收,并不做强制要求。
  别说,绝大多数村民还是蛮乐意交这钱的,他承包了四十栋居民楼六百三十三户人家的垃圾清理,每个月也有六千来块钱了。
  再加上他刑满人员的身份,有监狱方面的工作人员进行再就业帮扶,见到他干的这活儿,动了点心思,于是便做好居委会方面的工作,让居委会同意再引入几名年纪大无法工作的刑满人员,挨家挨户帮收帮倒垃圾。
  居委会其实也蛮乐意的,毕竟他们啥也没干,只是发给一件黄马甲,承认他们的身份便是,又不用他们掏钱。
  而居民们也都没啥意见,不想花钱垃圾自己倒就是了,这些刑满人员从头到尾都没强迫过什么,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
  后来那几位监狱的再就业帮扶人员,写了份报告上去,还获得了表彰。
  “啧,”听完老魏说的这些,苏平忍不住撇撇嘴,嘀咕道:“这下子毕华铎又犯了事儿,怕那几位兄弟得担责了吧?”
  “我看未必。”老魏撇撇嘴:“这事儿都有五六年了,按理说他们受了表彰,这么长时间过去,应当都已经升迁了,不再负责这些事儿。
  而接任他们的帮扶工作人员,对这些刑满人员其实并没有监督义务,甚至也没有监督权。他们毕竟已经刑满,绝大多数都已经是与大家都平等的公民,有什么权力盯着他们?他们也并没有被监督的义务不是。”
  “没义务是一回事儿。”苏平挑眉:“但这些年吧,那方面最爱为难基层,最讲犯人与刑满人员权益,所以他们或许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责罚,但恐怕总得被诘难、刁难的,日子不好过哟。”
  “也是。”老魏一摊手,说:“疫情期间直接封闭,把人在单位里关了整整半年,除了那一家也没别人了。”
  边上的祁渊忍不住吐槽说:“关于他们,我也有所了解……说实话,以前我是真没想到,犯人的命竟然比狱警金贵,死了个狱警顶了天追个劣势给点儿抚须,但要是死了个犯人,啧啧啧,捅破天了都。”
  “打住。”苏平瞪了他一眼,沉声说道:“遏制住你的吐槽欲,有些话别人能说,你不能说。”
  祁渊缩缩脖子,点头表示受教。
  也没啥服不服气的,反正他也知道苏平是为他好,而且其实说白了他也就在苏平荀牧面前会讲两句这些,对外人还是相当谨慎。
  见他这模样,苏平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却也没多说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的话讲一遍就够。
  于是苏平又看向老魏,问道:“毕华铎人呢?”
  “方常去拿了。”老魏说:“算算时间,快回来了吧。”
  苏平轻轻颔首。
  十五分钟后,毕华铎被押送回支队,苏平亲自审讯。
  他招的倒是十分干脆,且与苏平等人先前猜测的差不太多——他听说卢唤山买了几十万的黄金,犹豫了好些时日,终于没能忍住诱惑,决定动手,并开始寻找时机。
  他开始有意无意的关注卢唤山一家子——他也听到了卢唤山一家出事时的动静,可他也清楚卢岸然是个家暴男的事儿,同样没太在意,没太晚心里去,而后头卢唤山一家被肢解时,他也只以为是在装修。
  直到他发现,卢唤山这一家,好几天没有在门口摆垃圾了,也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我就猜嘛,”毕华铎说:“他们可能是出门玩了,那这是绝好的机会不是,就没忍住,从隔壁楼梯间的窗户摸了过去,打算开窗进去。”
  “几点?”苏平淡淡的问道。
  “凌晨六点半左右。”
  “六点半?”苏平眯眼:“那个时间,天怕是已经亮了,你就不怕被别人看到么?”
  “不怕的,客厅那窗户向阴,另一边就是墙壁,我从楼梯口摸过去,踩着空调架子两步就能爬过去,手脚快一点根本没人能发现我。”
  苏平回忆了下现场的空间方位,尔后轻轻颔首。安和村楼房密度相对大,楼与楼之间间隔极小,加上空调滴水,下边走的人很少会抬头看,免得水进了眼睛。
  那些水不算太脏,却也绝不干净。
  毕华铎又接着说:“我带了玻璃刀,本来是打算划开玻璃进去的,反正黄金丢了这事儿他们一回来就能看到,瞒也瞒不住,我划不划玻璃其实没什么太大区别,但发现窗户没锁,我就不多此一举了。
  只是没想到那窗户关的还挺紧,我推了一下没推动,就犹豫起来是继续推还是划玻璃,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推吧,因为划玻璃动静不小,有点危险。
  我就脱了手套——我知道那样会留下指纹,但无所谓,回头我擦一擦就是了呗,结果一推开就闻到一股恶臭,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被臭懵了过去——好家伙,我天天跟垃圾打交道都受不了那个味儿,天知道那是啥?
  我就又好奇的掀开窗帘,结果……害,我真的被那一幕吓住了,好悬没从窗户上翻下去……我那会儿脸肯定是白的,我再也不敢进去了,赶紧哆嗦着离开那儿,通过空调外机爬回楼梯口,然后靠着墙角歇了好一会儿。”
  苏平默默的将这些细节统统都记录了下来,过了片刻,他才眯起眼,抬头问道:“是你让周围居民报案的吧?”
  毕华铎点点头:“我离开那里后脚都软了,休息好一会儿,就想跑,但一寻思,我都在这儿干了这么多年了,一跑你们保准得怀疑我杀人,咬咬牙,就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工作,想了想,还让周围人报警。
  俺寻思啊,反正我没杀人,只要我好好的干活,你们怀疑不到我身上,我也没有动机啊不是,而你们要能把案子给破了,我稍微也能踏实那么点——天知道凶手是不是躲在暗处观察着我呢,是的话,他以后报复我怎么办?”
  人如其名,毕华铎的逼话确实挺多的。
  苏平微微皱眉,想让他讲重点,但一寻思,也不赶时间,便由得他了,只问道:“你忘了自己在窗户上留了指纹?”
  “说实话,真忘了。”毕华铎哭丧着说:“我现在回想起那会儿来,脑子都还是空白的,满脑子就是那烂掉的尸体和臭烘烘的味道,心跳都还加快了几分,好些事儿都记不清楚。”
  顿了顿,他又嚎道:“我后悔啊,好不容易给自己争取到这么个工作,好不容易省吃俭用攒了十来万块钱,想着再拼一阵子给自己重新讨个媳妇,怎么就没忍住,又重操旧业了啊!”
  苏平再次翻了个白眼。
  这话说的,真鸡儿没诚意,就像说给他听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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