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4)

  我不就是想看看,万一有哪家店在削价鹿萧萧讪讪说道,削价的话,我们凑一凑,还买得起的。
  叶仓扶额。
  按理说,太乙弟子修为不俗,打架能力过人,就算宗门穷点,弟子们自己接些悬赏什么的,也不至于扣扣索索连块洗石都买不起。
  问题是,太乙盛产刀客剑客这年头,刀客剑客最耗钱不过。随随便便,给刀剑淬个火,融个新金晶玉魄进去,就是几千几万两黄金啪,没了;再定期去天工府给刀剑做个护刃擦锋的处理,又是随随便便几百几千印子没了其余的,什么看到好看的剑鞘,漂亮大气的剑穗,就更别提了。
  总之,一句话话:
  再穷不能穷刀剑。
  那现在这么办?小师弟抓了抓头皮,难道真要把整个钱来城跑一遍,找哪家店在削价么想到那个场景,他就觉得眼前发晕,生不如死,赶紧狠命拽叶仓的衣袖,意思再明显不过:师兄!你管管她!!管管她啊!
  叶仓、叶仓也脸色发白。
  他坚强地站住了。
  坚强地维持住了自己的师兄风范。
  师妹,其实也不必要强求洗石白胰和钱来松酒,叶仓拿出了自己曾经和小师祖相处过的经历,以示权威,小师祖喜好还挺广的,杂谈笔记,书画乐谱要不,我们去旧书摊找找?
  嗯鹿萧萧沉吟,师兄说得有礼
  其余三人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倒是鹿萧萧犯愁了,实话说,她有些晕读书,唯有话本是个例外,但送话本给小师祖咳,未免有些不敬。
  正自琢磨着,几人就听到小巷另一边,繁华热闹的钱来城夜市传来远近十里都可以听见的嘹亮锣鼓声,接着就是有人高声唱喝:
  开始喽!开始喽!比武赠画开始喽!
  西洲第一丹青手,意形派宗师九烛先生的新作《西洲风物卷》赠与本次比武的第一名!
  佳画赠英雄!
  四人齐刷刷扭头。
  次日清晨。
  呼,呼
  一位样貌阴柔,穿着打扮极尽风骚之能事的青年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两边耳朵分别着好几根名贵的画笔,衣袖沾满,一派不世大家风范。
  少主!少主!
  一名小厮面带喜色,一路小跑,连礼仪都不顾地推门而入。
  少主!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送、卖出去啦!!!您的画作终于被取走啦!
  什么?
  青年猛地坐起身,耳朵边的毛笔啪叽一下,掉地上了。
  卖出去了?
  对对对!小厮连连点头。
  你雇的人?我警告你啊,敢骗本少爷,你就完了。小的哪敢啊!那是师父雇的人?不是不是!那是二师兄?顾仙长去清洲啦,少主,您咋忘了!那是大师姐?大师姐也不在西洲啊!那
  盘问许久,青年终于相信,买走画的是欣赏他不容于世的画技的知音。
  哈哈哈哈哈!本少爷就说嘛!都怪世人愚昧驽钝,欣赏不了本少爷佳作的美!青年刷地一声打开折扇,喜气洋洋地站起来,迫不及待地问,那几位知音在哪?本少爷要好好招待他们!
  呃小厮挠头,说是急着见师长,赶早乘山海阁的惊鸿白驹舟走了。
  啪!
  青年一折扇敲在小厮脑门上。
  他骂道:这等贵客你、你竟然不知道留一留!
  小厮委屈:我这不是急着来跟您报喜吗?这是您说的啊,卖出去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您,不然要我好看。
  青年语塞。
  罢罢罢!他一撩衣摆,急匆匆向外赶去,惊鸿白驹舟是吧?本少爷这就去赶他们!
  小厮正揉着被敲的额头,闻言猛地抬头,伸手去拉。
  等等少主少主!
  院门口空空如也。
  风吹过,一片叶子打着旋飘落。
  小厮的手定格在空中。
  少主啊
  山海阁的惊鸿白驹舟是最目前快的飞舟没错,但它还有个名字叫做不偿舟啊!!
  虽快但晕,晕死不偿命!
  第124章 红泥小火炉
  哇声四起, 打破梅城的静寂。
  行了行了,赶紧吐完赶紧过来, 别磨蹭。
  落雀台上,两三名袖嵌窄红的梅城祝师眉头紧锁,一边催促,一边掐诀清扫秽物,手法格外熟练。自打山海阁与天工府联手推出惊鸿白驹舟后,各洲各城的祝师们就多了清扫栖舟台这一桩常课。
  有道是:
  一坐惊鸿知飞鸿,魂轻体重难相容。
  号称日渡河山千万里的惊鸿白驹舟, 追求最极致的速度与最桀骜的杂技,非皮糙肉厚,胆大肝坚,无以承受。饶是如此, 从惊鸿白驹舟上下来的,依旧有一个算一个, 都得吐个天翻地覆。
  下一个!
  负责检查舟引的祝师挥手让两名互相搀扶的魁梧刀客过去,头也不抬地喊。
  过!
  舟引被递回去,却没有人接。舟客有气无力地开口, 上条惊鸿舟那四个人一起来去哪了?三男一女, 其中有个人背着个一人高的重刀。
  一条惊鸿舟这么多人, 我哪里记得?祝师不耐烦, 走走走,赶紧
  黄澄澄的金锭出现在眼前。
  呃, 祝师话顿了一下, 好像的确是有这么几个人, 不过
  他检查舟引快六年,天天见惯了形形色色穷得揭不开锅的人打惊鸿白驹舟上下来不穷到一地程度, 大抵没那勇气乘坐不偿舟。这还是头一遭遇到打一穷二白舟上下来的人居然能够掏出金锭来!站在面前青年脸色发菜,脚步虚浮,观其样貌衣着,格外不俗,大抵是某大宗或某大族的膏粱弟子,听见祝师语气停顿,眼皮不眨,随手又是一锭金。
  祝师眉开眼笑,将黄金收起,指点道:
  喏,一行四人,往天池山去了,看在金子的份上,祝师又热情介绍道,这位公子爷,您来得可真是时候,我们这梅城的梅花,向来是隆冬才开,但前几日,天生异象,一夜之间成千上万的梅花全开了,可谓是千年一遇
  他叨叨了半天,一抬眼,面前空空如也。
  人早走了。
  梅城托山而建,房屋街道皆随山脊起伏,顺谷分布。
  山脚酒肆茶楼近百家,每日舟起舟落,好似飞鹤来返。仰首可见天池山流云雾绕,若长带回环。最高处的西洲傲雪红梅,一夜红遍,好似苍山抹脂,一派仙家气象。
  正如祝师所言,这等千年一遇的初雪梅开,引来了不少游人羁客。
  山脚下的酒肆茶楼被文人骚客占尽,也不知二三日间,又多了多少咏梅叹雪的名篇。只是天池山高六百二十丈,壁立千仞,正南与正东皆有深谷,两面长风击面,上有天地之威,下有深溪之险,非得古梅之允,不可御剑,不可高飞。欲登主峰唯有寒石栈道一条,自底由上,步步升攀,常人多止步于四五百丈。
  这几天,也不知是否受西洲冰海厉风提前南下的缘故,正南与正东的谷风格外强劲,游客旅人登山越发艰难,堪堪到三百丈的山腰,就已经森寒不可忍耐,不得不折路而返。
  是以,山下热闹非凡,山巅依旧清净。
  排铃叮当,雪花飘转。
  天池一隅的临水阁雅致小巧,木廊半延,如龙蛇卧波。木廊尽头是一四面敞开的白石榭,白石榭中燃了红铜暖炉,一壶梅子酒在炉子上焙着。
  几根钓鱼竿探出凭栏,打一眼冰窟窿垂进湖水里,水面冷雾缭绕,风一吹几条鱼线就晃晃悠悠的。
  御兽宗在西北隅的韦风风穴所在的白喙岛附近造了十二座守海塔,以观西瞑,每岁轮流百人值守,并由三位长老坐镇。此次厉风南下,冰川拥塞,御兽宗顾长老已动身驱鲸破冰,以正航道和风轨。叶仓一边汇报,一边熟练地收鱼绳。
  一条鳞光闪闪的雪山银鱼被扯出水面,长尾扬起一泓水。
  左侧的小师弟扯了扯鱼线,羡慕地感叹:叶师兄好厉害!
  快快快,要跑了要跑了。鹿潇潇紧张。
  右侧的柳师弟抄起捞网,眼疾手快地当空一拦。
  小心点!小心点!别把水溅得到处都是。
  啊!这鱼打我!!
  叶仓眼角微微抽了一下。
  别的仙门弟子拜见师祖是什么情形他不知道,但大概不会是这种闹腾腾的样子
  钓到了么?
  仇薄灯一手撑住灰瓦,向下探出小半个身,问道。
  他披了件黑氅,坐在水榭的歇山脊上,旁边放一浅底琉璃盏,盏中团了些梅子酒酱粉肉的鱼饵,时不时用双玉筷夹起来往冰窟窿里丢。
  仇薄灯这鱼饵抛得毫无章法,纯粹就是丢着玩,能钓上鱼来还多亏叶仓穷人家出身,小时候从枎城的蒹水里钓鱼饱腹的本事到了太乙也没逊色多少。
  钓到了一条银鱼,鹿潇潇脆生生地应道,仰起脸问他,小师祖,是要烤了还是要炖了?要不要去鳞啊?
  天池银鱼日照阳而夜游月,鳞骨皆软,不用去,直接拿梅子酒酒小火烹刚刚好,仇薄灯将剩下的鱼饵一股脑儿倒进冰窟窿里,梅酒酱肉团如花瓣般在冰湖水中上下起伏,引得刚被惊走的游鱼又聚了回来。他一手提琉璃盏,一手拢黑氅,自亭脊跳下来,踏着冰面回到水榭中,梅子酒是现成的,你们谁去扫点梅上雪过来烧水?
  我和小师弟一起去。
  鹿潇潇翻了个细芦扎的小帚出来,又找了口陶坛,然后顺路把凑在叶仓旁边看鱼的小师弟拖起来。
  走走走,我扫雪,你拿坛子盛着。
  轻点轻点,姑奶奶,您自己什么天生蛮力您心里没数嗷!
  叶仓习以为常,把钓起来的鱼放进柳师弟现雕的冰鱼缸里,搁到水榭中的石案上,暂时充当个摆设,就有收拾鱼线上钩垂竿,顺便把刚刚的消息继续说下去。
  破冰的鲸鱼一般在小雪前后就到了,但今年的西海鲸鱼迟迟不下峡湾。白喙岛附近有御兽宗长老镇守,怕被发现,弟子不敢直接去峡湾探查,便绕路登上了古岳山,自海角远眺,的确未有鲸群出没的痕迹。叶仓说着,忍不住皱了皱眉。
  西洲与清洲不同。
  清洲虽然临近沧溟,但大多数城池还是居于平原广陆之上,只有烛南九城位于怒海之中。而西洲地形破碎,十峰九河,海河汹涌西灌,少野多山。除梅城一类的山城外,就属海城最多,舟船往来,多行于水。
  每年秋去冬来,就是西洲的冰季。
  冰季时,极寒的厉风和急流会将北面古海的玄冰斜推向下,成为海上百川的奇景,壮美非常却也凶险非常。因为这些古海的玄冰极其坚硬庞大,一旦入海湾,往往就会将海道彻底堵死,更有甚者,会将浮海之城整个撞沉。
  为此,御兽宗每年都会与群鲸一起,将破冰守川。
  可今年鲸群迟迟不至。
  这一消息被御兽宗严密地封锁里,叶仓几人也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在山海阁的暗中协助下,调查出来的。
  除了鲸群的异常外,还有就是御兽宗绕开天工府,同几个炼器庄制定了一批特殊的灵器,叶仓将几张图纸递给仇薄灯,弟子惭愧,没能查明这些灵器的用处。
  图纸上满是复杂精密的零件模图,但绘画图纸的人显然不想要铸造它们的人猜出它们的真正用途,不仅没有给出成品的图案,甚至将几个不同灵器的零件给拆散,混在一起了。
  叶仓琢磨了一路,也没琢磨明白御兽宗这是想做什么。
  仇薄灯接过图纸,翻了翻,便将视线移向了亭外。
  冷雾腾卷,聚散离合。
  天光落在湖面,折射在他脸上。
  旁边的柳师弟下意识想问他这些图纸是做什么的,叶仓站起身,一边随口抱怨小师妹怎么去了那么久,一边不留痕迹地把手按在柳师弟肩膀上。
  小师祖,酒、酒应该焙好了,柳师弟赶紧改口,借起身遮挡自己被叶仓用力按得狰狞的脸,娘的骨头都要碎了啊,我去催催潇潇和师弟,这两个家伙够磨蹭的,乌龟么?
  喂喂喂,柳二,你说谁坏话呢!
  头发沾雪的鹿潇潇刚好和小师弟一前一后抱着陶坛回来了,远远耳尖,听了这话,顿时不满柳眉倒竖。好你个柳二!竟然敢趁我们不在,在小师祖面前瞎抹黑!
  哎!
  柳师弟满面陪笑,迎了出去。
  叶仓回头。
  仇薄灯已经将图纸收起,坐到了石案边。他垂下手,一个太乙宗弟子都不陌生的小木偶顺着他的衣袖滑下,跳到炉边,灵巧地将陶瓷坛扛起,稳稳当当往酒盏里斟酒。
  梅子酒落梅花盏,幽香经过火便显得融融。
  斟满酒,小木偶放下酒坛,又抱起酒盏,将它放到仇薄灯指边,然后端端正正坐好。
  叶仓和柳师弟收拾鱼去了,鹿潇潇就湖水洗烹鱼的坛。
  一扭头,看到漂亮的小师祖一手支着下巴,一手伸出,点着小木偶,将它轻轻点得向后倒。等到小木偶翻身坐好,又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火炉的光照得他的指尖暖洋洋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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