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两人回到了飞行器上。
  “这是陈小姐今年的基因检测报告。”徐旸报告道。
  池晏匆匆瞥了一眼。
  一溜名单里,竟没有一个人匹配度是及格的。最高的那个也只有58%。
  “这么低?”
  “是。”
  “前几年呢?”
  “也没有。陈小姐自从成年以来,从未有过任何一个匹配度合格的对象。”
  “哦,这倒是很巧。”池晏浅浅勾唇,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然而徐旸仍站在旁边,神情凝重,突然又低声道:“池哥,对不起。”
  “嗯?”
  徐旸的声音更慎重:“其实我……自作主张,不仅查了陈小姐的检测报告,还查了别的东西。”
  池晏没说话,只是漫不经心地敲着车窗。
  而徐旸沉默片刻,突然按下了某个按钮。
  飞行器的玻璃变暗,进入秘密模式。
  “哒。哒。哒。”
  指节叩动玻璃。
  发出规律而清脆的响声。
  投影出现。
  画面上的人是陈松虞,而她所在的地方却是……
  一家酒店。
  徐旸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又让希尔回去查了陈小姐在s星下榻的那家酒店。果然,其实不仅员工区有偷窥镜头,酒店房间里同样也有……”
  “查到什么?”池晏平静地问。
  不知何时,手指的律动停了下来。
  声音也很轻描淡写。
  然而徐旸知道,对方已经在动怒的边缘。
  尽管他头皮发麻,却还是极其艰涩地开口道:“陈小姐……拍到了不该拍的东西。”
  这个偷拍视频,终于令他们看到那一夜的全貌:
  松虞曾经在酒店里播放了芯片。
  而那块芯片里,完完整整地纪录了袭击事件。而她也立刻准确地判断出了凶手是谁——这才是她大费周章出逃的真正原因。
  她的确是个聪明的女人。
  太聪明,也太大胆。
  池晏怒极反笑。
  他的眼神极其阴沉。
  从前他总想要蒙混过关。
  他总觉得,那女人之所以会这么怕他,只是因为他们并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她是文明人,是艺术家;而他不懂电影,他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
  但这一刻真相摆在面前,他终于不能再自欺欺人。
  她的戒备,她的警惕,她的恐惧,全都是因为……她知道了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
  所以,她早就看透了他是个怎样的人。
  她一直在骗他。
  徐旸清楚地看到池晏眼中的暴戾与凶狠。
  尽管他跟随池晏多年,陡然看到他这样可怖的一面,还是感到头皮发麻,冷汗霎时间全都冒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像在面对一头嗜血的凶兽,杀意扑面而来。
  但即使如此,一向忠心的徐旸,还是顶着天大的压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池哥,这女人不能留。”
  *
  同一时间,坐在片场,面对着监视器的松虞,突然心跳得极快。
  她身体摇晃,头晕目眩,差点就从导演椅上摔下来。
  张喆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陈老师,没事吧?”
  松虞摆摆手,声线还很稳:“没什么,这场戏你先帮我盯一下,我出去透透气。”
  张喆不明就里地应道:“好的。”
  她还在强装镇定,脊背挺直,步伐也平稳。但一旦离开了片场的范围,她就开始狂奔起来。漫无目的地跑,疯狂地逃。
  心跳如擂鼓。
  大脑痛得快要炸开。
  心灵感应,基因通感……松虞不知道那玄而又玄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她只知道一件事。
  池晏发现她了。
  第22章 要留活口吗?
  松虞费尽力气, 爬到一个废弃房屋的二楼,躲在墙根下,勉强占据了制高点, 远远望着剧组的方向。
  很快她就看到好几个陌生面孔, 混进了片场。他们身材魁梧,神色冷凝, 显然不是剧组的工作人员。
  这如同一部活生生的谍战片画面。
  是池晏的人吗?他们动作这么快?
  她心里砰砰乱跳, 手脚都冻得一片冰冷,但大脑像个生锈的机器,还在勉强运转着。
  她弓着腰下楼,从后门出去。墙上满是陈年旧痕,一推门, 灰尘迎面扑来。松虞使劲捂住了喉咙, 才没有咳嗽出声。又非常娴熟地拐进一个狭窄路口,七弯八绕, 恰好躲过来找她的人。
  这一周不辞辛苦的勘景竟然派上了这种用场——对于其他人来说, 贫民窟的地形极其错综复杂。但对于松虞来说,她的大脑里早已有一张清楚的地图。
  她走进红灯区,毫不犹豫地进了一家地下赌场。毕竟现在她需要钱。
  低头时, 她看到泥泞的水潭里灯红酒绿的霓虹倒影, 宛若一个扭曲的、妩媚的笑容。
  赌场是一只巨大的鸟笼,昏天暗地, 不知昼夜。一旦踏进去,就进入了另一个浑噩的世界。什么人都有。衣着朴素的老年夫妻,看似貌不惊人,转头却从破麻布袋里掏出小山一样的筹码;穷途末路的年轻人,看似衣冠楚楚, 然而一抬头,瘦得跟个骷髅一样,只剩眼里两团鬼火。
  松虞随手在老虎机上玩了几把,就赚了好几个筹码——她知道新手的运气总是很好。
  身旁一个满身狼藉的醉汉经过,拎着空荡荡的酒瓶,眼红地看着她,打了个酒嗝:“再、再来两把!”
  她笑了笑:“再来就要输了。”
  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没想到那男人还在她身后,“哗啦”一声,用力砸碎了一个酒瓶,醉醺醺地叫嚣着:“女人!胆小鬼!”
  一个滥赌的疯子,又凭什么指责她呢?
  松虞根本懒得理他。她头也不回,穿过了好几张围满人的赌桌,在疯狂的喧嚣和叫骂声之中,走到了角落里的吧台,随便吃了点东西。拍了半天的戏,早就被饿瘪了。
  匆匆忙忙吃了几口,胃里那股空荡荡的灼烧感被镇/压下去,松虞正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墙上贴的安全出口时,突然听到身后一声爆响。
  她循声回头,却被眼前的画面悚然一惊。
  作乱的竟然正是刚才那个朝着她大喊的醉汉。
  此刻他看起来更癫狂。他满脸涨红,额头汗涔涔,猛地掀翻了一张赌桌,又握着一块极其锋利的碎片,将一个女荷官抵在胸前:
  “谁说老子没筹码?我拿她的命来赌!谁再废话,我先剁她一条手臂!”
  赌场立刻陷入混乱。在一片尖叫声和疯狂的推搡里,松虞仍然能够清楚地看到,男人是如何揪着女荷官的头发,锋利的酒瓶碎片抵住了她柔软的脖子,毫不留情地一点点深入,她的皮肤被划破,慢慢地沁出血来。
  这画面慢慢与s星的夜晚重合。
  松虞的手指一颤,不经意间摸到了口袋里冷冰冰的筹码。
  她突然想,假如自己刚才真被这男人的三言两语给激怒了,此时被当做人质的,恐怕就是她自己了。
  身边人人们都在惊慌失措地往后退。
  松虞被人狠狠一撞,逆着方向往前踉跄几步,扶着桌子才站直了身体。
  但是她并没有回到人群里。反而逆着人流,继续往前走。
  在危险面前,逃跑是人之常情。她也曾经逃过。
  但是此刻的她……却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欲望,想为那个女人做点什么。
  松虞小心翼翼地躲在附近一张赌桌下——这个角度,正好能让她将前方对峙的情形看得很清楚。
  几个人高马大的保安已经围了过去。只是他们的出现显然并不能安抚醉汉,反而令他更失控,疯狂地大吼大叫。
  “你们都给我滚开!!再过来我就割了这女人的脖子!”
  当务之急是要先让他冷静下来。
  松虞不动声色地在赌桌上摸索,将残余的筹码都收集起来。
  她还记得那个醉汉刚才看到它们时眼热的模样——也许这会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她慢慢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反复地打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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