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丁宣眉心不可查地一蹙。
  “我只是个下人,卫爷是主子,下人没有评论主子的权利。小人还有要事在身,不能陪仙子捉‘鬼’,还请仙子见谅。”他说着行礼要走。
  明舒却道“我昨天见到那个‘鬼’了,它从假山前‘飘’到长廊处消失,从长廊到后院的路上,有值夜的老妈妈把守,只有一处没有,就是卫老爷的偏院。”
  丁宣脚步一顿。
  “卫家老爷病重多年,手足瘫痪,卧床不起,口不能言,移居偏院静养。我怀疑,那里就是妖物巢穴。你说我如果现在去捉‘鬼’,能捉到什么?”
  卫献与卫朝的父亲去岁因卒中之症而瘫痪在床,平日虽然有丫鬟照顾,但老人家瘫痪在床,擦澡翻身这些活计,丫鬟的力气不够,需要小厮负责,可卫献后宅看得紧,普通小厮不能随便进出,只有丁宣因为身份的关系不会招致猜忌,因而也被卫献安排照管卫老爷。
  此语一出,丁宣猛地转身,正面望向明舒。
  那张脸在火光下显得狰狞吓人。
  “在这宅里生活,挺苦的吧?”明舒又将话题一改,道,“烟芍娘子是要被送到前院去侍奉贵客吗?”
  丁宣撇开头不答。
  “卫献赎她回来,就等着有这么一天能派上用场吧?”明舒也垂下头,摩娑着灯笼道,“有时,人心要比鬼心更可怕。”
  她说完又是一笑“不耽误你了,我也回去了,告辞。”
  语毕,没等丁宣开口,她就提灯回了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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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院灯火未熄,外头有些闹,耳畔有刘氏咋咋呼呼的抱怨声传来,似乎在骂自己男人……明舒笑了笑,和衣躺下。
  想着明日能见着阿兄,她心情不错,在床上躺了片刻就入睡。
  天微时时,明舒被屋外传来的慌乱人声吵醒。
  “夫人,不好了!出……出事了!”男人的声音响起,把满院的人都惊起。
  进来的是个小厮,他慌慌张张冲进院里,在屋外嚷开。
  卫家后宅小厮不得擅入,眼下又是大清早的时间,若不是出了要紧事,外院的人断然不能闯进后宅。刘氏被惊醒,连头发也顾不上梳,就披衣掀帘出来,问道“大清早的出了何事,在这大惊小怪的!”
  明舒也已出来,站在门前看着。
  那小厮已经跪在地上,语不成句道“夫……夫夫人,出大事了……”
  “你倒是把话说完啊,出了什么事?”刘氏急坏,恨不能拽这小厮衣襟让他把话一次性说完。
  “人命……出人命了……咱家大爷……溺……溺在东边园子的池子里……”
  “你说什么?!”刘氏向后踉跄两步,险此栽倒。
  明舒本倚门而立,闻言情不自禁站直了身体——卫献死了?
  “那,那二爷呢?”刘氏呆了片刻,方想起自己丈夫来。
  昨晚卫朝也在前院陪客,一夜未归。
  “二爷……二爷昨晚喝多,就歇在前院了,现下还没醒。”小厮道。
  “这混账东西!”刘氏又急又气又怕地骂道,转身又进了房间,让丫鬟立刻替自己梳头更衣,她要亲自往前院去。
  明舒已经先她一步,往东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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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辰尚早,天微凉。
  东园的池子不大,四周以叠石与绿植围起,现在不是荷花的季节,池中的荷叶还没长出来,空荡荡的只有几尾鲤鱼不时游过。
  明舒赶到时,池子旁边已经围了许多人。
  水面上漂着具尸首,丁宣正带着卫家下人打捞。尸首已被勾到岸边,衣着打扮与面容俱都清晰可见,真是她昨晚匆匆一瞥的卫献。
  除了丁宣与卫家下人外,魏卓亦在,身边跟着两个亲兵,正紧盯着卫家人打捞尸首。明舒观其模样,他身上兵甲未卸,腰间佩剑依旧,面色冷凝,满身都是叫人退避三舍的肃杀之气,与在胜民坊遇见的那个魏叔几乎判若两人。
  除此之外,烟芍也在现场,她正抱紧双臂站在旁边,似有些怕冷,脸上妆容与衣着都与昨夜一般无二,只不过昨晚的她风情万种,今早再见却只剩下惶恐。
  明舒知道,昨晚为了招待他,卫献不仅从外头叫回几个风尘女子,就连自己的小妾烟芍也送到前院待客,想来都是为了讨好魏卓,只是不知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夜过去,魏卓和烟芍并没变化。
  “慢点,慢点!快,抬上来了!”前头有人唤到。
  尸首总算被抬上岸来,地摆在地上,四周立刻有人接二连三哭到“卫爷!”很快响成一片。
  哭声有些扰人,明舒只听魏卓冷道“住嘴!”
  他话不多,却立刻镇住众人,哭喊的声音屯时收起,他才又道“报官没有?”
  丁宣道“已经遣人去了。”
  魏卓点点头,亲自蹲到卫献身边查看片刻后起身道“所有人立刻退出东园。丁宣,找几个人守住东园所有出入口,不要放人进来。”语毕又叫自己的亲兵,“守在池畔,保护现场,待开封府的人来了再作勘验,在此期间,不准任何人接触卫献尸首。去把卫家的人都叫起来,再把最先发现尸首的人,带到前院。”
  几个命令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无人敢置喙。
  魏卓这才准备离去,一转身,便瞧见了站在人群里的明舒。
  他蹙蹙眉,朝她招手。
  明舒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身边,与他并肩向园外走去。
  魏卓脚步稳健,身上的轻甲随着他的行动发出细微的擦响,带着几许大将风范,充满力量。
  “魏……”明舒想了想,“殿帅。”
  魏卓斜睨她一眼“不必见外。”
  “魏叔。”明舒就又改了称呼。
  “你怎会出现在卫家?”魏卓问她。
  “我是受人所托,来查卫家闹鬼之事。”明舒并不隐瞒魏卓。
  “闹鬼?”魏卓不解。
  明舒便将卫家后宅闹鬼之事简要说明,又道“不知卫献之死,是否与此有关。他昨晚应该是在陪魏叔宴饮吧?”
  闻及此语,魏卓发出声冷笑,似在嘲笑卫献“我来卫家是为公事,他也的确是陪我饮酒,不过……”他说话间顿了顿,“他喝到一半就走了。”
  “魏叔可记得是什么时辰?”明舒问道。
  “亥时中吧,我听到更鼓声后又过一段时间,他才离去的。”魏卓回答完又望向明舒,“小丫头,你问这做甚?卫家的浑水,你别趟。”
  明舒“嘿嘿”笑了两声,刚要说话,外头就有人来报“开封府的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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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案的时间尚早,开封府衙还没正式开衙,先赶来的是总捕头董成武以及手下两个年轻的捕快应寻和汪商并仵作等杂吏。
  “殿帅,此案已经遣人通传少尹了,小人怕现场被破坏,所以先带手下过来勘验,稍顷少尹亦会亲自前来。”董成武向魏卓行礼道。
  此案死者身份非同一般,又涉及禁军统领魏卓,怠慢不得,开封府少尹肯定要亲自过问。
  魏卓颌首,一边让人带捕快们去现场,一边又与董成武说“卫献牵涉军中秘事,他的尸首你们不能带走,就在卫家验尸。稍后我会同少尹亲自说,我也会暂留卫家,与你们一同查明此案。”
  明舒不便多听,便悄悄退到了后院去。
  后院女眷已经全部被叫醒,现下集中在庭院内,个个神色惶惑,低声交头接耳。杜文卉神不守舍的与许氏地坐在花厅中,两眼迷茫,一滴眼泪都没落。哭声最大的反而是二房刘氏,她带着一身的药油味扶着头冲进花厅,哭喊道“昨儿还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发生了命案,许氏也失去头绪,只能陪着安慰杜文卉,听到刘氏的哭嚎,愈发觉得头疼。
  后宅没人主持大局,一时有些乱起来。
  明舒在人群里看了看,找到两个负责日常洒扫东园附近的婆子,凑上去闲聊。她才聊了一小会儿,丁宣就带着开封府的捕快进来。
  “夫人,二夫人,这位是开封府的捕快应寻,他奉命前来查问后宅女眷。”
  明舒望去,这应寻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穿着捕快的劲衫,腰间别刀,生了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不苟言笑的模样显得有些冷酷。
  应寻的名字,她听过。
  上回在松灵书院时,明舒结识了几个开封府的衙役,这次虽都没来,但当时她曾他们提起过,开封府有位小神探,就叫应寻。
  想来,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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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寻让所有人都集中在后院,请丁宣清点完人员确认没有遗漏后,又让人守着众人,不允许众人交头接耳,自己则开始盘问。
  盘问之地在与后院一墙之隔的偏厅内,后院的人被一个个带进偏厅问话,逐个排查,完全没问题的就被放回来,有问题则会被暂时收押。
  卫家下人人数颇多,盘问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先问的自然是卫家的夫人,余者被排在后面。
  明舒站在长廊上等着,卫献出事,这宅中所有人都有嫌疑,她也不例外,今日回去见阿兄想来是不能了,就连给陆徜留平安记号都做不到,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怕陆徜担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就到傍晚,终于轮到明舒。
  明舒被带入偏厅,还没开口,就见应寻冷冷盯着自己道“你就是那个自称能来自终南山,能降妖伏魔的天玄青?”
  “天玄青不是我的本名,我叫陆明舒。”明舒老实道。
  岂料应寻勾起一抹嘲笑“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怎不继续骗下去?”
  “我不是骗人,我进卫府是受人所托。”明舒准备把事情和盘托出。
  应寻却打断她道“我知道,你是受二房刘氏所托进府,是也不是?”
  “是二夫人拜托我进府,那是为了……”
  “闭嘴,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狡辩!”应寻又打断了她,“你现在也承认自己和二房合谋了?”
  “……”明舒被应寻问得心头火起,她说什么了就与二房合谋,“我不知道应捕快的意思。”
  “卫朝有杀兄的重大嫌疑,你既然是他们夫妻合伙带进卫府的江湖骗子,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来人,先将她押下去看守起来,待我盘查完其他人,再好好审她!”应寻断然道。
  “应捕快,你连问也不问就断定我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未免太过武断!”明舒急了,也不知二房卫朝为何就成了嫌犯。
  “不管你与此案有没关系,假扮江湖术士总是不假。你们这些骗子我见得多了,先带下去!”应寻并多说,只朝左右使个眼色。
  立刻就有人上来拿明舒,明舒挣不过开封府的衙役,被押到了厅外,心里恼怒不已,气道“放开我!”
  “老实些!”衙役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喝斥道。
  明舒挣了挣,无法挣脱,正暗暗着急之际,忽听前头传来声“且慢!”
  她抬头一看,只见魏卓出现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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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暮时分,一匹快马纵出宫门,马上之人手持皇榜,驰过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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