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说着她朝巷口的马车呶呶嘴,明舒顺其望去,果然瞧见扎眼的马车停在自家巷口外,马车的帘子撩起,闻安与淑君的俏脸都在窗边望她。
明舒一下子乐了。
“这几天你哥哥在家里,把你也给拘得像不能出笼的小鸡崽,闷坏了吧?去消散消散,早些回来,可别像上次那样喝得酩酊大醉。”曾氏道。
明舒确实闷坏了,为了不让陆徜分心,这二十多天她哪里都没去。听了曾氏的话,她当下心就飞了,只道“阿娘,那我可去了?”
“去吧!”曾氏含笑点头。
明舒就如出笼的小鸟般一溜烟飞到马车旁边,也不要下人扶她,自个儿就跳上了马车。
“可算见着你了。”殷淑君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感慨道。
明舒冲到二人中间坐下,左手边是娇艳欲滴的殷淑君,右手边是清丽俏美的闻安,她挨着二人,颇有种左拥右抱的错觉。县主的马车虽然宽敞,但三人并排坐着还是显挤,殷淑君嚷了几声“挤”,却也没开口撵人,就这么挤挤挨挨坐了。
交过心,醉过酒,那就是闺中密友了。
“县主,殷娘,好久不见,可有什么赚钱的门路关照?”
见面的第一句话,明淑三句不离钱。
闻安一把甩开她的手,道“你这人也忒现实了些,好心来找你玩儿,你就这么对我们?”
“那不是二十多天没进项,我心里发慌。我又不像你们出身名门,家中不愁吃穿,自然要替往后的日子打算。”明舒说着倚到闻安身上,笑道,“县主疼我,不会生气的。”
闻安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道“怎么?你还想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么有一桩没一桩的接活?不考虑做些正经事?”
“我做的一直是正经事,造福你和殷娘,哪里不正经了?”明舒道,不过转念一想也明白闻安的意思,“你说的我也懂,可是我手里积蓄不多,若开个铺子恐怕会周转不过来,少不得要多存一存。”
“你准备拿多少银两出来开铺子?”殷淑君问道。
“开间像样的铺子,至少也得五百两吧?”明舒回她。
“五百两?能开什么像样的铺子?”闻安冷笑。
“五百两还不够?”明舒以为自己心已经够野了,没想到闻安更野。
“要开,那自然是开全汴京城最大的铺子。反正我现在亲事没着落,在家整天对着那些姨娘庶姐妹的明嘲暗讽也是烦,不如这样,我与你合股开铺,如何?”闻安斜睨她,“银子我有,但是铺子的经营得你来。”
“那我呢?”殷淑君的脑袋凑过来,不甘被二人排挤在外,“我有铺面!我还有……还有个表兄陶以谦!货源定是不愁的!”
“……”明舒是万没想到,不过几句玩笑,竟叫闺中蜜友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你们认真的?一个是堂堂县主,一个是中书舍人家的千金,你们不怕传出去遭人非议?”
这年头虽然世风渐放,但女人走出后宅依旧不是件容易的事。
“没什么好怕的,谁敢多嘴,我就回敬过去。”闻安不以为意道。
“我也不怕,我都让我议论了两年多,险些因此毁了,还有何可惧?”殷淑君就更不怕了,她本就没心没肺,所经之事催生孤勇,反比从前更无畏。
明舒定定看了她两几眼,道“那……开间什么铺子?”
“衣裳,首饰,胭脂水粉,我们最不缺的就是后宅人脉,任何与女人沾边的,都成。”闻安脑袋动得飞快,立刻道。
明舒想了想“可是,不够特别。”
既然有了银两,有了铺面,有了货源,万事俱备,她想开家独一无二的铺子。
“你们觉得,能不能开一间既卖货物又替人排忧解难的铺子?一来帮那些夫人小姐解决棘手问题,二来也让她们成为咱们铺子的忠实客人,一举二得,可好?”明舒斟酌道。
闻安与殷淑君都是一愣。
这话若搁别人嘴里说出来,那便是异想天开,但是明舒说出来,却叫人无端信服。
先有殷家流言祸患,后有永庆候世子之事,中间还穿插了一桩命案,不论哪桩,她都办得漂亮。
“好主意,咱们试试?”闻安先动了心。
殷淑君猛点头之际又问“那铺子叫什么名字?有求必应堂?”
话完她就挨了闻安一下“又不是求子观音庙,什么有求必应?”
明舒猛地笑出声来。
车外,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是难得的好日子。
第46章 罪过(虫)
明舒是说干就干的脾气,在马车上同闻安和殷淑君初步议定后,连玩的心都没了,满脑子都是铺子的事,恨不得那铺子明日就能开张。
但心急吃不成热豆腐这道理她还是明白的,既然三人都有同样的心思,一切便该从长计议,好好筹划才是。
殷淑君手中有两间铺面,都在好地段,是她母亲给她准备的陪嫁,一早已经过到她名字下面,不过殷家没什么行商人才,若大的铺面开了个绸缎庄,只能雇个掌柜管着,也不知那掌柜不擅经营还是别的原因,这绸缎庄不过勉强维持收支平衡,还不如租出去来得舒坦,殷淑君的母亲早就有意思将铺子结业另寻门路。不过能否顺利要到这铺面,还得殷淑君回家禀报过母亲才能拿主意。
闻安只管出钱,再一重她的人脉比明舒和殷淑君都广,对宫里宫外都熟,眼光也毒,熟悉这汴京城贵人们的打扮风向,有她在,客源自是不必愁,但相对的也带来不少难处。面向的既都是贵客,则这铺子的修缮、家私陈设、人手的调配,势必不能差,那些太太夫人公侯小姐对这些都有要求,另一重,售卖的货品也务必求精。
如此一来,开铺的成本大大增加,虽然有闻安这个小财神,但成本还是得控制,明舒可不想做散财童子,而这些开铺筹备运营的事,闻安与殷淑君肯定不行,也只能落到她头上。
突然间,明舒倍感压力。
她以为自己会毫无头绪的,可事实上她在最初的热血澎湃过后竟飞快冷静下来,一项一项想着这铺子该如何建起来——仿佛从前她曾经做过亦或接触过这些事般,虽然繁琐,却并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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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明舒就将这桩事说予曾氏。
大出明舒意料的是,曾氏竟毫不反对明舒的决定,反而极力支持。明舒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曾氏,可曾氏却答应得干脆,不由喜得明舒一把抱住曾氏,“亲阿娘,好阿娘”的狠狠撒了半天娇。
曾氏笑了“你以为阿娘会反对?”
“嗯。女子在外抛头露面本就容易遭人非议,我以为阿娘……”明舒以为曾氏会阻止她的。
“傻孩子。”曾氏轻抚明舒的手背道,“这世道于女子不易,则越是女子,越当自强。你既有向上的决心,我又怎会阻扰。管别人非议做甚,有些东西握在你自己手中,那才是你日后傲视他人的底气和本钱,旁的,都不作数。”
明舒便呆呆望着曾氏。
曾氏姣美的容颜与柔弱的身体很容易让人将她想像成必需依附男人而活的女子,但事实上,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漫长的二十年寡居,她都是独自抚养孩子,从未依附过任何一个人。她是个有见地的女人,这见地也许源自她曾经的经历,并不传统,却与明舒不谋而合。
她想自己的阿兄和阿娘终究与别人家的不一样。
“阿娘,我晓得了。”明舒依偎在曾氏怀中低声道。
“去,把那个箱笼打开……”曾氏指了指屋里放的一个箱笼。
明舒依言打箱笼,按着曾氏所言,从里面捧出四幅刺绣,一一展在床上。
“好漂亮的苏绣啊!这么美的绣品,怕是宫里才见得着。”明舒看着刺绣上像要活过来的花鸟虫兽,不由惊叹。
“不是你阿娘自夸,当初在江南,你阿娘也是叫上名号的绣娘,这么多年,就靠这手绣活糊口养大陆徜……和你。”曾氏看着自己的绣品,眉间不无骄傲。
“那我连娘的一点点皮毛都传到。”明舒汗颜。
曾氏又道“这是阿娘早年绣的,现在眼神不好了,也没办法再做这么精巧的绣活,你瞧着若好,就拿去或裱或者制成屏风,放在你铺子里摆着。你不是说你那铺子日后往来的,都是达官显贵,需得有些装点门面的好东西?”
“给我?”明舒指着自己的鼻头,忽然想起什么般道,“阿娘,你这绣活收着,该不会是要给阿兄娶媳妇用的吧?”
曾氏微微一笑“原本是这样,但现在……给他给你都一样,谁有用就先拿去吧。”
明舒心头大暖,眼眶湿润,她原想拒绝,但见曾氏一双眼饱含期盼看着自己,便又将那话吞下,拍着胸脯道“阿娘,你放心,我定不辜负你的心意。阿兄的亲事,也包在我身上,给未来嫂子的聘礼,我来赚!”
曾氏笑得更欢了“他的亲事,要愁的人是他自己,我是不愁的。”
明舒不解何意,只觉母亲双眼洞察,明亮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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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母亲的支持,明舒便放开手脚行事。
陆徜应试这几天,她便都在汴京城游荡,把最繁华的几条街巷逛了个遍,仔细琢磨别家商肆铺面,好叫心中有个底。
第三天时,殷淑君那里先递来了好消息。
殷夫人同意将那铺子交给殷淑君与明舒、闻安三人打点。这事本不会如此顺利,但由于殷良君引流言祸害殷淑君之事,叫殷夫人心生愧疚,觉得对不起女儿,又想着淑君天性憨直,正缺人情历练,为着日后出嫁能当得起掌家之职,殷夫人便同意了这桩事。
铺面的事敲定,明舒又去寻了陶以谦,与他商量售卖之何。
陶家主营玉石,除了进贡宫里外,也是大安朝几家首饰大商号的供应商,明舒她们既想做女人生意,首饰自然是上选,而时下女子首饰推崇金玉,二人便商定,以金玉首饰为主。
如此这般,明舒在短短九天内定下数件事,那新铺却还少个名字,春闱已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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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徜归来这日,曾氏在家做了一大桌子菜,明舒放下手上的事,亲自去贡院门口接他。
“阿兄!”陆徜一出贡院的门,就听到明舒的声音,还没等他定睛看到人,那人已经如小鸟般扑棱棱飞到他身边。
“我帮你拿!”明舒从他手里抢过藤篮,笑吟吟抬头看他。
陆徜面上露了丝笑意,只是不知道想起什么,笑意又倏地一落,径直往前走去。明舒拎着藤篮跟上,跑到他身边道“阿兄,慢点,我跟不上。”
陆徜一回,又把藤篮从她手上拿回。
“阿兄,快让我瞧瞧你有没瘦,我听人说,号舍又小又潮,在里面呆这么多天,人都要熬坏。”明舒两步冲到他前面,面向他倒退着走路。
陆徜没说话,明舒便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个遍,才道“还好,没瘦,还是那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好好走路!”陆徜终于开口,“小心……”
一句“小心脚下”没完,明舒后腿跟绊到石块,倒退的步伐被打断,她整个人向后倾倒。
只闻“砰”一声响,陆徜松开右手,提在手中的考篮落地,他眼明手疾抓住她的手将人往怀中一拽。
明舒扑进他怀中,额头重重撞上他前胸。
待她回神,陆徜已经松手,没好气地看着她,她只好讪笑“阿兄身手利落,厉害!”
陆徜冷冷瞥她一眼,弯腰提起考篮继续朝前走。明舒再度跟上,这回没敢倒退行走,老实地跟在陆徜身边。
兄妹两人就在明舒叽叽喳喳的说笑声中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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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家时,曾氏的菜还没烧好,陆徜径直上楼,明舒也跟了上去。
“还你。”陆徜进屋后就解下脖子上挂的东西,扔给了明舒。
明舒信手接下,一看,是自己给他求的护身符,红绳与符袋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可见他是贴身收着的。
“给你求的,你还我做什么?”明舒也不知道哪里又惹他不痛快了,握着护身符问他。
“不想与人戴同样的东西。”陆徜走到盆架旁一边净手一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