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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病 第31节

  绮罗忍不住笑了下:“瞧你说的,他能把我如何?”
  陆云昭放下心来,伸手捧着绮罗的脸:“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绮罗摇了摇头:“是你受苦了,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了。可爹他们,好像没有办法救你。现在该怎么办?”
  陆云昭拍了拍她的头,笑得云淡风轻:“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是没想到王家的人胆子这么大,敢算计我。不过那是雕虫小技,没有证据,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但是那封信……”
  “那封信我可以向皇上解释,但要等个时机。而且……”陆云昭停住。他不能把心里的顾虑说出来,那封信提及的事情,牵连甚广,所以他还在斟酌。……她既然知道那封信,那潇潇的事定是也知道了?
  陆云昭刚想开口解释,门口有人喊了声:“哥哥!”
  绮罗还没看清来人,就被硬生生地挤开,不得不站起来。她低头看见一个人抱着陆云昭,因为房间里的光线太暗,看不清容貌。可听那声音,分明是个女子。
  “潇潇?”陆云昭把怀里的人拉开。今夜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下子都来了。
  “我好担心你,是陵王带我来的。”陆潇重又抱着陆云昭,好像当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绮罗想,他们兄妹难得相逢,她还是不要在这里碍事,而且时辰也差不多了,就说:“表哥,我先走了。爹跟娘都不知道我来,我得赶回去。”
  “好,你路上小心。”陆云昭要站起来,陆潇却紧紧抱着他不肯松手,在暗处充满敌意地看着绮罗。她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刚刚在外面,她已经把屋子里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了。这是哥哥喜欢的那个人么?她不喜欢她。
  绮罗从屋中退出来,关上门,看到槛窗边倚着一个人。他好像踏着月光降临凡间的仙人,如梦似幻,好看得极不真实。绮罗揉了揉眼睛,那人笑了,绝艳惊人:“朱小姐,我们能否聊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人不是新的人哈,旧人。
  ☆、第50章 未婚妻
  绮罗愣了一下:“你是……?”
  “舅父。”林勋走过来,站到绮罗面前,“她什么都不知道。”
  赵琛笑了笑:“别紧张,我只是想跟她聊一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出去。”他一边优雅地往外走,一边对暗处说,“玄隐,你一会儿把陆潇带出来。”
  “属下遵命。”
  绮罗看不到角落里有人,只觉得心里毛毛的。林勋喊这人舅父,那他便是陵王了?陵王是淮南二路挂名的转运使,富可敌国,却基本不参与朝政,真正的闲散王爷。陵王的年纪应该跟当今皇上差不多,可看起来怎么跟个年轻人一样?他要找自己聊什么?
  林勋牵起绮罗的手往外走。他的手掌很大,整个包住她的,就像缩在贝壳里一样有安全感。他的掌心滚烫,在微寒的夜晚,这样的热度实在是让人舒服。绮罗看着林勋的背影,又看了看他握着自己的手,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难道因为今生换了一个皮囊,拉近了年岁,这个人喜欢上自己了?
  这个念头一起来,就被她下意识地否定了。怎么可能!可是第一次行宫吻她如果还能解释为试探,第二次舞乐坊和第三次竹里馆,是因为什么?还有现在这样……她的手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下,林勋回头看了看她,没说什么,手却握得更紧了。
  到了外面,赵琛让绮罗上自己的马车。林勋不放心,要跟着一起去,却被赵琛抬手拦住:“我送她回曹府,你先回去吧。”
  看林勋站着不动,一副保护者的姿态。赵琛无奈地摸了摸额头:“勋儿,你是信不过舅父?”
  林勋知道赵琛的城府很深,很难弄清楚他在想什么,但他跟赵哲毕竟是不一样的。这么多年,也没听说他身边有什么莺莺燕燕,反而很是洁身自好,应该是不近女色。可他毕竟是陆云昭的生父,陆云昭能够拜清莲居士为师,包括后来能得到洪教授的赏识,扬名天下,都跟赵琛这个幕后推手有很大的关系。林勋知道赵琛不会同意陆云昭跟绮罗在一起,他怕赵琛因此伤害到绮罗。
  但今夜能这么顺利,也多亏了赵琛出手帮忙。林勋想了想说:“当然不是。我想舅父贵为王爷,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姑娘。”
  “你这小子,少将我的军,我定会把人好好送回去就是。”赵琛说完,便拂袖上了马车,林勋扶绮罗上去,看着马车走远,又招手唤来最信任的亲卫透墨:“跟着那马车,看着朱家小姐安全进家门了再回来。”
  透墨其实也是玄隐训练出来的佼佼者,陵王算是他原来的主子了。但少年时跟了林勋之后,沙场几番生死下来,他已经完全把林勋当作了自己的主子,唯命是从。上次在舞乐坊,透墨便被林勋安排了保护绮罗的任务,这次,是第二回被派离林勋的身旁。
  赵琛的马车比林勋的马车要大很多,绮罗一上车就看到了一圈金漆菱纹的红木小几,还有寸尺寸金的紫绦锦做的帛枕,被赵琛靠在身后。一位婢女恭敬地倒了茶,恭敬地端给赵琛和绮罗。
  赵琛抬手,命婢女出去,口气很温和地对绮罗说:“尝尝看,新制出来的龙团胜雪。”
  绮罗端着茶杯的手一抖,她这杯茶,可不知得有多贵啊!倒不是她没见过世面,而是这龙团胜雪,专供皇帝使用,她真的只是听过而已。因着本国斗茶之风盛行,无论是宫廷还是民间,皆好饮茶,因此涌现了不少明目的极品贡茶,林勋爱喝的龙团凤饼已经是佼佼者,但这龙团胜雪的造工更是惊人。传其为清莲居士所创,取的是银丝水芽精制而成。
  她看过的《北苑别录》中将茶叶分为“紫芽、中芽、小芽” 三个等级。紫芽,即茶叶是紫色的,两叶一芽,制作御茶时,紫芽是舍弃不用的;中芽,即一叶一芽;小芽,是刚长出的茶芽,形状就像雀舌、像鹰爪。小芽中最精的状若针毫的才被称作“水芽”,足可见其珍贵。
  赵琛喝了茶,见绮罗不动:“怎么,你不喜欢这茶?”赵琛以为她不识这等好物,刚想解释一番,绮罗看着赵琛回答:“不是,臣女只想看看跟《北苑别录》的茶书所描述的是不是一样。”
  赵琛笑了笑,《北苑别录》这样的杂书别说是大家闺秀,就连普通的文人墨客也未必有闲心去看,权当是生活意趣,看来这丫头看过的书不少。一般的大家闺秀,也没有胆量敢直视自己的眼睛。说她镇定也好,强装出来的也好,总归这份心性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他喜欢聪明的人。
  绮罗饮了口茶,问道:“王爷叫臣女来,不会就是品茶这么简单吧?”
  “我需向你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是陵王,也是云昭的生父。”赵琛十分平静地看着绮罗说。
  绮罗睁大了眼睛,手在袖子底下微微握紧,强自镇定。难怪从刚才开始,她就觉得这位王爷身上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原来那种感觉陆云昭身上也有。父子亲缘,哪怕长得不是很像,很多东西还是会有相似。而这样的东西,恐怕也不是一般的书吏会有的。
  “你与云昭的婚约,按理来说得有我这位生父来敲定。但我本人并不同意你们的婚事。”赵琛摸着手里的玉貔貅,神色从容地说。
  “臣女能否知道为什么?”
  “不是你不好,事实是,我见了你便知道他为何会喜欢你。可云昭现在的根基太弱,你和你的家族都护不了他。”赵琛坐起来,双手放在红木小几上,“这次云昭的麻烦皆因王家而起,这其中固然陆潇是起因,可也因为王赞之子想要占你为妻,所以他们更不会放过云昭。最重要的是,以你的容貌和性情,恐怕以今时今日的云昭之力,他根本就护不住你。简而言之,你们不合适。”
  绮罗深吸了一口气,想起前世昌邑县有一个美人,不听家中劝阻,执意下嫁给一个书生,后来被恶霸夺去,毁了清白。书生悲愤,去与恶霸拼命,被活活打死,美人投井自尽。她听父亲说起这桩案子的时候,为一对璧人落得这样的结局,惋惜了很久。诚然陆云昭不会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今后还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可现在的他却仅仅是一个不得不隐藏身世,被王赞动了动手脚就被案子缠身的小小官吏。爹救不了他,曹伯伯也救不了他。
  他对她很好,就是那样毫无保留的好,让她不想做他青云路上的绊脚石。这次是王赞,下次又不知道会是谁。她自问与他在一起,只为求一个心安,那并不是刻骨铭心的爱情,他没必要为她的自私去担这么大的风险。
  这个时候,马车停下来,车夫在外面说:“王爷,到了。”
  赵琛说:“朱小姐是聪明人,想必不用我多说什么,就知道该怎么做。今夜的谈话,也希望仅只我们知晓。”
  “臣女明白。王爷……表哥他会没事的吧?”绮罗小心地问道。
  “这便要端看你怎么做了。”
  绮罗行礼,然后就下了马车。她抱着肩膀,忽然觉得有点冷,心里沉甸甸的。
  曹晴晴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就觉得她神色不对,握着她的手,冷得像冰块一样:“你说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勇冠侯他欺负你了?”
  绮罗摇了摇头,曹晴晴惊道:“难道是云昭哥哥不好了?他会……死吗?”
  “你别乱猜,不是你想的那样。”绮罗安慰她,“表哥一定会没事的。”
  曹晴晴拍了拍胸口:“那就好。我娘为了云昭哥哥的事,整日里忧心忡忡的,茶饭不香。我这次舍下聪儿,特意回家陪她几天,也是想劝我爹帮忙。可我爹跟我公公……唉,难怪别人都说官越大越是畏手畏脚的。”
  “身份立场所致,我爹和我大伯不也是一样?这个节骨眼,弄不好就是被扣上叛国这样的大罪,人人都想自保的。”绮罗换好了衣服,“曹姐姐,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嗯,我送你。”
  绮罗回到家中,让宁溪去跟郭雅心说了一声,又吩咐丫环准备沐浴的东西。她坐在浴桶里,抚摸着手腕上的银镯子,想着过往种种,禁不住叹息。以前她总羡慕大户人家的富贵生活,觉得不愁吃穿,有父母疼爱,便是最好的了。可如今重活一世她才知道,世间无尽善之事,大户人家的身份本身也是一种桎梏。
  过了几天,叶蓉突然登门来,带着很多礼物。她如今怀着身孕,已有几个月,虽然还不显怀,但四处乱走却不妥当。郭雅心责怪道:“你怎么跑出来了,也不注意自个儿的身子?”
  叶季辰信守承诺,每年夏天都让家人送荔枝来给绮罗。每次都是叶蓉亲自送来的,一来二往的,便也就熟了。如今大房那边,郭雅心也就跟叶蓉和梅映秀有些走动,逢年过节串个门,互相送些礼品。
  “唉,我再不出来走走,真的要生了霉。”叶蓉抱怨道。
  满屋子的人都忍不住笑,荣华说:“夫人这是高兴呢,公子提前回来了,还带着位姑娘。夫人收拾了严书巷的一个院子,给那姑娘住。这不,心里放不下,想亲自过去看看。”
  “季辰的未婚妻吗?是哪家的姑娘。”郭雅心好奇地问道。
  “出身不高,没落的书香世家,家里没什么人了,闺名叫陈家珍。不过是个知书达理的,还是文相给做的媒。”叶蓉快人快语。
  绮罗听了,心中难免期待:“娘,不如让我跟叶姨娘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舅舅看中的人长什么模样。”这位陈家珍便是她前世的生母了吧?她记得家中的牌位上写着也是陈氏。
  “好啊,六小姐同去,我也不嫌闷了。说实话,那姑娘好是好就是太闷。”
  “我也同你们一起去吧。”郭雅心对叶蓉说,“我把你看做妹子,绮罗喊季辰舅舅,咱们又是一家人。”她主要是怕叶蓉有身子,绮罗又是个孩子,万一路上照顾不周出了事,就不好交代了。
  “二夫人愿意一起去?那真是太好了。”叶蓉高兴道。
  严书巷一般是赶考的学子租住的地方,环境很简单,从前陆云昭和叶季辰都住在这里。到了一个院子前,还没下轿子,就听到有人争吵。
  绮罗先下轿子,看到一个娇俏的少女对门前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说:“说了是三斤鸡蛋,便是三斤。你碎了两个,与我何干?必须把钱扣掉。”
  妇人愁苦着脸说:“这位小姐别不讲理,明明是你刚才失手打碎了两个,怎么反倒要老身赔?”
  绮罗觉得那个少女的眉眼之间有些熟悉的感觉。这个时候,门内又走出一个女子来,年纪看起来比那名少女大一些,也没有她漂亮,气质却很是温婉,只是脸色有些病态的白。只听她说:“阿巧,大婶讨生活也不容易,钱如数算给她吧。”
  少女没好气地说:“可是表姐,我们没有多少钱了!你又不许我们跟叶公子说……她日子不好过,我们久好过吗!”
  叶蓉刚好从另一顶轿子上下来,听到这番话,吩咐身边的荣华:“赶紧去把钱付了,没得让人看笑话。”
  荣华连忙照做,妇人放下鸡蛋,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女子走到叶蓉面前,羞窘地说:“蓉姐,你怎么亲自过来了,我……”
  “家珍,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不要总这么见外。叶家不缺钱,传出去,还以为是季辰苛待你。”
  “是我思虑不周,以后不会了。”
  “来,我给你介绍。”叶蓉笑着把陈家珍拉到郭雅心和绮罗面前,“这位是国公爷弟弟的妻子,你喊二夫人就好了。这位是她的女儿,六小姐。”
  陈家珍看到绮罗的时候,惊了下,她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并且有气质的姑娘。随即她发觉自己失态,连忙行礼:“见过二夫人,六小姐。”
  “不用多礼,都是一家人。”郭雅心笑着抬了抬手。绮罗仔细打量着对方,前世她没见过母亲,两人也没有相处过,谈不上是多深厚的感情,甚至还有点生疏。可原来前世的自己跟母亲长得很像很像,这就是血缘亲情吧。
  刚刚那名少女挤过来,也跟着行了礼,看着绮罗恭维道:“六小姐长得真美,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绮罗面上笑了笑,叶蓉说:“文巧就是嘴甜,这般会夸人。咱们都别站着了,赶紧进去吧。”
  江文巧有意凑到绮罗身边,与她热切地说着话。绮罗应付着,心中却冷冷道:江文巧,我们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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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翻天覆地
  几个女人坐在屋子里闲聊,郭雅心和陈家珍的话都不多,主要是叶蓉在和江文巧说话。
  江文巧长得算漂亮,十分标致的鹅蛋脸,顾盼飞扬的杏眼还有不断开合的樱桃小口。她这个时候还没有被生活磨练出来的精炼和刻薄。
  前世的江氏操持叶家的里里外外,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能说没有功劳。她时常跟叶季辰抱怨家里拮据,人口太多,希望早早把绮罗给嫁掉,可是叶季辰不同意。两个人经常为此争吵,打冷战,但往往都是叶季辰先妥协。
  绮罗记得每次做新衣,江氏都说她是姐姐,要让着弟弟妹妹,所以她总是用弟妹挑剩下来的布料。家里每天摆的菜也都是弟妹和叶季辰喜欢吃的,江氏根本不管她喜欢吃什么,只偶尔有一盘虾,是她跟叶季辰都喜欢的,但她还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就会被江氏训。
  有一年绮罗省吃俭用好不容易买了一本书,被江氏发现,直接就拿走了,塞给她一堆做不完的针线活,说家里不养白吃饭的人,要她绣好了拿去换钱。绮罗十岁之后的记忆便是缝缝补补,有一段时间她的眼睛几乎都要瞎了。
  她一直谨小慎微,不想给家里添麻烦,怕江氏随便把她嫁掉。可没想到父亲一死,流放路上,江氏还是给她灌药,把她给逼死了。
  不是不恨的。现在她偶尔做梦,还是会梦见那个恶心的官差头子是怎样在她的身体上肆虐,怎么折磨她,可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叫都叫不出声。这都是拜江氏所赐。如今江氏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地上的一只蝼蚁,可以随意捏死。但绮罗不会把对前世江氏的恨报复在眼前这个什么都还没做的江文巧身上。
  江文巧能安分守己最好,若是不能,她会收拾的。
  叶蓉说:“说着说着,便有些渴了,煮点茶来喝吧。”
  绮罗自请到旁边煮茶,岸上摆的茶具很简陋,茶叶只是普通的陈茶,她有点不知道怎么下手。若是前世有一套这样的茶具她已经偷着乐了,可对于今生的朱绮罗来说,富贵已经成为了骨子里的一种习惯,她是全新的人了。
  陈家珍走过来说:“六小姐精贵,怕弄不惯这些,还是我来吧。”
  绮罗也不推辞,退让到旁边坐着。陈家珍很熟练地摆弄茶具,从她的动作可以看出家世教养不差,不过家道中落,吃穿用度再也撑不起她的修养。陈家珍说:“我总是听季辰提起你。”
  绮罗把差点从漆盒里夹出来,放在盘子里,笑着问:“说我什么?”
  “说你是个很可爱的晚辈。”陈家珍用热水洗着茶具,温婉地说,“不过我今天见了你,觉得可爱这个形容未免不妥。”
  “我们三年未见了。其实他比我大不了几岁,一见面却硬要我喊舅舅,这些年下来也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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