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火焰

  两个人就那么默默地走着，不再说话，却胜似千言万语。
  “明天就要发工资了。”
  他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嗯。”
  宋琳琳嗯了一声，又过了一会儿，她侧头看着李大明，“大明哥，我想每个月给我爹五块钱零花钱，你愿不愿意？”
  “愿意，可你的工资不都是你妈去领的？”
  “我跟厂里会计说了，从这个月起，我的工资自己领。”
  宋琳琳说。
  夜色中李大明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弧度来。“我也一样，这个月起，工资都交给你！”
  宋琳琳一怔，渐渐地脸颊就染上绯红。婚前就有婶子提醒她，结婚后要把男人的工资夺过来捏紧了，还各自给她出主意，教她怎么软硬兼施地把李大明的工资拿到手。
  没想到，他竟主动就把工资交给她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很在乎她，很在意他们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小家？！
  “大明哥，你要参加竞选一班班长？”宋琳琳问。
  “嗯，我没跟你商量，你不会生气吧？”
  李大明仔细地品味着小女人刚才说话的语调，似乎没生气。
  “当然不会。大明哥，只要是正确的事儿，你做什么我都没意见！”
  宋琳琳的眼睛熠熠闪亮，“我也相信你一定能竞选成功。”
  “真的？对我那么有信心？”
  李大明不由地心里一阵幸福感爆棚，但忽然他想到一个问题，张壮壮的老婆沙小莉跟她都是包装车间的，那女人仗着她舅舅是厂里销售科科长王树谷，很是霸道，最爱欺负弱小。“沙小莉没欺负你吧？”
  他站住，看着她。
  “没有。我也没招她惹她，她凭啥欺负我！”
  宋琳琳微笑着说道。
  “真的？”
  李大明觉得张壮壮、沙小莉两口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嗯。大明哥，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儿，我会默默地支持你的。”宋琳琳脸上的笑容更甜了。
  李大明觉得今天的月儿都是白糖做的，月光可甜可甜了。
  两人继续往家走。
  宋琳琳其实没说实话。
  就今天下午，沙小莉就跟疯了似的，在包装车间里扔箱子，丢凳子，指桑骂槐，处处针对宋琳琳。
  一开始宋琳琳都是沉默的，懒得跟沙小莉一般见识。
  但没想到，沙小莉见她不吭声，竟以为她理亏，冲过去扬起手就要打她的脸，还骂道，“回去告诉你们家李大明，少嘚瑟，他一个乡巴佬还想当官儿，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宋琳琳一把握住沙小莉的腕子，缓缓地站起身来，她正在往纸袋里装白糖，一枚纸袋装五百克白糖……
  “班长，麻烦你给开个单子，我买五斤白糖！”
  她对着班长刘箐箐说，话刚说完，另一只手就抓起一袋白糖，呼一声就朝着沙小莉的脸上招呼上去了。
  一共五袋白糖，每一袋都砸中了沙小莉，其中一袋砸中了她的鼻子，血当时就流了出来。
  沙小莉被砸傻了，呆立当场，连跑的念头都没有。
  “沙小莉，我告诉你，竞选班长是公平竞争，大明哥凭本事去争取，你男人若是比大明哥强，同事们选他，我们两口子没意见，可他如果没有这个能力，也不被同事们认可，大家选了大明哥，那你家张壮壮就连只癞、蛤、蟆都不如！”
  宋琳琳说完，狠狠甩开沙小莉的腕子，不急不慢地到班长那里结了五袋白糖的账。
  直到这时，沙小莉才恍惚从睡梦中惊醒一般，对着刘箐箐喊，“班长，宋琳琳她动手打人，开除，开除她！”
  刘箐箐抬起眼皮看了沙小莉一眼，不客气地说道，“谁先动手的？沙小莉你是不是当群众都是眼瞎的？而且我警告你咱们是包装车间，以后少拿别的车间的事儿来咱们车间搅闹！否则，去找你舅舅给你换车间！”
  “可……可是宋琳琳都把我的鼻子打出血来了。”
  沙小莉气势弱下来，哭唧唧地说。
  “宋琳琳，你虽然有理，但也不能打人，拿了白糖去打人，你这是浪费！罚三块钱……”
  刘箐箐的话没说完，宋琳琳就积极主动地又送过来三块钱。
  “看看人家宋琳琳，这叫什么？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沙小莉，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把鼻血洗干净，等下鼻血都沾到白糖厂，我罚你这一年的奖金！”
  刘箐箐接了宋琳琳的三块钱，又瞪了沙小莉一眼。
  沙小莉那脸色难看到极点，她有心想骂刘箐箐，你算个什么东西啊，不就仗着你表哥是厂长赵茂林吗？
  可她还真没胆子跟刘箐箐较真，刘箐箐长得比她壮，后台比她硬，她想要在人家这两手都硬的人跟前嘚瑟，那得做好从白糖厂滚蛋的准备。
  她呆立了三分钟，垂头丧气地去洗鼻子了。
  --
  虽然被罚了三块钱，但宋琳琳一旦都不心疼。
  相反，她觉得这钱花的太值了。
  但她不想把这事儿跟李大明说，免得他替她担心，他如今又要竞选班长，晚上还要到医院里去照顾病人，已经够辛苦了。
  她纵然帮不上他什么，但也绝对不会拖他后腿。
  到了家门口，她脱下外套重新给他穿上，一粒一粒地帮他把扣子扣好，她个子娇小，系扣子的时候，小脑袋就不由自主地在他胸口上蹭啊蹭的，直蹭得他心口发热，呼吸急躁，眼里燃烧着一团熊熊的火焰。
  “大明哥，好了……”
  宋琳琳抬起头，他却正好低下头，两个人的唇瞬时就碰触到了一起。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宋琳琳低下头就要往后躲，腰间却被一只手臂温柔地箍住了，“琳琳……”
  轻轻地呢喃着她的名字，他的另一只手臂就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瞬间，一个炽烈滚烫的吻就印在她的唇上，轰一声，恍惚天地间炸开了一道雷，宋琳琳被炸的晕晕乎乎、面红耳热，一颗芳心都要从胸腔里窜出来，而他呢，却如同迷恋蜜糖的孩子，不住地在她的唇齿间流连，吮吸……
  世界不存在了，只剩下他们相拥的彼此。
  良久，他才松开了她。
  看着她赤红的面庞，亮晶晶的眼睛，他笑了，点点她的鼻尖，“真是个俏皮的姑娘！”
  她的脸再度被这不是情话的情话惹的泛起新一层的热度。
  她退后几步，低着头，说，“你快回去歇着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嗯，你先进去。”
  夜空下，他披着那件宽大的衣裳，两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双眸子深幽如渊，他就那么带着温和的笑望着她，整个人伟岸如山。
  宋琳琳忽然有种要时时刻刻跟他在一起的念头。
  她甚至想抱着他说，不要走，要走也带我一起！
  当她用一种迷妹般痴痴的眼神定定地注视着他的时候，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摸摸她的头，说，“被亲傻了吗？”
  你……
  讨厌！
  她终于羞臊得不敢再跟他对视了，忙不迭地跑进家，反手关上关门。
  外头传来他放得很低的声音，“明天晚上我再送你回来……”
  院门里头，宋琳琳摸摸烫手的脸，甜甜地骂了一句，不正经！
  胡同里响起一个男人高昂的歌声，“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
  第二天下午制糖车间主任汪子强来到车间，宣布开始一班班长的竞选。
  两位竞选人先要演讲，张壮壮争着第一个演讲。
  李大明也没在意。
  张壮壮演讲时结结巴巴的，任谁也听不大明白，汪子强就让他照着稿子念。
  他念着念着，也出问题了。
  短短的一篇演讲稿，他就读错了七八个字，惹得大家偷笑，私下里更是议论纷纷，难道白丁先生也能当班长？那要是他写出来的工作笔记，汪主任大概要好好地读……
  临到李大明演讲，他说，“我知道大家出来工作都是为了赚钱，有了钱才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所以，我如果能当上班长，第一件要做的事儿就是带领大家多赚钱，一个月赚俩月的钱……”
  这话让底下的人有些狐疑了，有人喊，李大明，你怎么让我们多赚钱？“
  “我打算在咱们一班施行计件生产，所谓的计件生产就是谁手头快，谁做的多，谁就拿的奖励多……”
  啊？
  这是真的吗？
  李大明的话让一班的同事们都半信半疑。
  坐在一旁的汪主任跟刚刚赶到的赵茂林也都看着李大明。
  厂里会计武倩倩说，“李大明，你的办法不可行，因为咱们厂里可不能给你们制糖车间一班单独准备一笔钱，留作奖励用。这不合规矩，也不被上级批准。”
  武倩倩的话得到赵茂林的认可，他说，大明，你的计划是好的，但实行不了。
  “厂长，我没说要厂里给大家发钱做奖励！”
  李大明的话又惹起同事们一片议论，张壮壮不屑地说道，“哼哼，他就是乡下小子，什么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是那个龟孙儿给他出的点子，要他参加竞选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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