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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沈淑娴3

  蘅溪沉下眉目,道:“可娘娘还是娘娘,蘅溪无位份,也不过就是个下人,伺候娘娘怎么说都是应该的。”
  “罢了,四下无旁人,你我之间,也无需这样兜圈子。”沈妃抿了一口茶,闻着甚是清香,可真正入口,却苦涩得很。
  “何阮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沈妃盯着蘅溪手上的玉镯,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蘅溪知道了沈妃的心思,用手抚摸着玉镯道:“娘娘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问?”她的声音分明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不错,她有了皇上的骨肉,也不再是自己的宫女,等他日诞下皇子,必然要压过夏皇后一筹,更别说自己了。
  沈妃只得自嘲,自己生不出孩子来,难道还怪得别人?
  当初认识蘅溪,蘅溪很是乖巧,她脸上有伤,终日郁郁寡欢,沈妃担心她这副样子,没等孩子生出来怕是便要郁郁而终了,这一朝一代,许多宫里的孩子皆是短命的,能够生下孩子,也是一件不易的事情,反正蘅溪最后都是要被杀死的,沈妃便取了药膏,给她治脸上的伤,全是出于一番怜悯之心,谁曾想到能有今日。
  她只当蘅溪志在远方,为完成哥哥巫岑照的遗志,便要去寻天下各处的传奇故事,有时听着她周游各地的传说,沈妃还觉得颇为羡慕,她不像自己,这一生只能囿于这小小宫城之中,沈妃时常暗自叹惋,这个女子有奇志,不流俗,可终究还是要成为这宫里的亡魂。
  但是看着今日的蘅溪,沈妃内心忽然生出一个想法来,或许自己对她的想法, 从一开始便是错的。如今她脸上的伤渐渐消了,她的真实面目却慢慢浮了出来。
  蘅溪丝毫不避讳什么,点了点头:“何阮的死是同我有关,但是杀她的人却不是我。”
  “什么意思?”
  蘅溪将杯子捏在手中晃着,似乎要把里面的桂花晃匀了,沈妃这么一问,她手上的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沈妃娘娘,你既然和宁王关系亲密,想必也知道祸国妖凤一说吧。”
  她这么一说,沈妃觉得全身都麻木了,她万万没想到,蘅溪竟然知道这样的事情,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秘密,一个她和宁王之间的秘密。
  为什么,为什么蘅溪会知道。
  沈妃的手脚忽然变得冰冷起来,这一方凉亭,仿佛天地中仅存的一处空间,周围的人与事,全都变得模糊且遥远,黑暗中,一双手过来,要把沈妃拖回她曾经不堪的过往中去,而她的模样,正是蘅溪想看到的。
  看着沈妃,蘅溪笑了,这回她的笑却是像狐狸一样狡猾,只听得“啪”的一声,沈妃手中的杯子应声落地,碎得四分五裂。
  沈家祖上几代为官,且都是高官,自成祖时候便已然是皇帝的左膀右臂,这样的官宦人家,儿子必定也是要入朝为官的,而女子便会进入后宫,为家族争得一方荣耀,沈淑娴从出生,便带着这样的家族使命。
  北方的夏天很是炎热,这种天气下,大多的女孩子全部都要跑去河边捉鱼,可沈淑娴不同,生在沈府,便注定她一辈子要规规矩矩的, 那些下水摸鱼的行为,全是出格之事,作为一个规整体面的女子来说,是绝对不可去碰的。
  沈淑娴的乳母也不同于别的女人,她的乳母是读过书的,虽不说是熟读四书五经,却也通晓《女则》,《女训》,知道怎么把一个女孩子抚养成一个标准的淑女。
  沈淑娴作为家中的长女,自然是被寄予厚望的,才五岁的年纪,母亲便带着她去宫城之中逛了一圈,顺便还告诉她:“你今后便要在这富贵华美的地方生活。”
  那时才五岁大小的沈妃,哪里能想到,这地方不过就是一个富贵的金丝笼。
  从仪态姿势,到琴棋书画,家人对沈淑娴的培养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老师都是请最好的先生,同窗皆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沈淑娴和朱谓翕便是这么认识的。
  但凡是学堂之上,总是有这么一两个不规矩,回回要被罚站的,即便是破有教养的富贵子弟也不例外,朱谓翕便是这么一个存在,罚站得多了,也就不自觉地引起了沈淑娴的注意。
  学堂上本来不收女子,可沈淑娴家底颇厚,自然也要给子女最好的教育,是以沈淑娴和妹妹沈淑敏都在这里读书学习,沈淑娴知道自己背着家里的荣耀,日后是要干大事的,所以在学堂上总是紧跟夫子的节奏,生怕漏了哪里不懂的,课业也学得极好,作为一个优等生,自然也引得夫子的青睐。
  沈淑敏便不同了,大概是想着天塌下来有姐姐顶着,于是开始学着那些不良少年旷课,自然也少不了被家里人责罚,沈淑娴对于这个妹妹倒是疼爱得紧,每次沈淑敏受罚,她总是会帮妹妹说两句好话。
  可即便是端庄如沈淑娴,也有出岔子的时候,一日去学堂,不想竟忘了带夫子要考的那本书,正在焦急,不知如何是好,一本书塞来了自己桌上。
  那本书的主人正是朱谓翕。
  那日朱谓翕便被夫子打了手心,理由是这么重要的书,竟然说忘带就忘带,朱谓翕表面上呵呵一笑,似乎全然不在意,沈淑娴心中却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可惜一连几日,朱谓翕下学之后都走得很早,沈淑娴没有机会向他当面道谢。
  一日,父亲告诉沈淑娴,家里有贵客要来,着沈淑娴好好准备一下以迎接贵客。
  这位贵客,便是人称宁王的朱宸濠,他在江南一带颇有些势力,在沈家看来自是贵客临门,而沈淑娴注意到的,却是跟着朱宸濠一起来的人。
  学堂里那个最目无尊长的朱谓翕,竟是宁王的儿子。
  作为一个世家女子,沈淑娴即便是年纪不大,却也懂得矜重自持,只记得那日天色极好,家中下人纷纷列在门口,恭迎宁王的到来,朱宸濠一身华服,领着儿子朱谓翕前来,朱谓翕年纪不大,修眉凤目,长身玉立,安静地站立在父亲身侧,不同于学堂中那个闹腾的小子。
  他礼数极尽周到,显然是在家的时候被父亲调教得很好,唤沈淑娴的父亲为“伯伯”,沈父也随口夸了两句,大意便是这孩子生得好,日后定能做个大官之类的,沈父随口一夸,倒是沈淑娴涨红了脸。
  就像所有小说的爱情故事一样,那日席间,沈淑娴不住地盯着朱谓翕的脸看,太乖巧的男孩子很难讨女孩喜欢,反倒是闹腾一些的更能吸引人的注意,朱谓翕在学堂之上闹腾,可一来到沈家,便立刻静了下来,沈淑娴不住地看坐在对面的朱谓翕,而他也不时地往沈淑娴这里看上两眼,两人目光偶有相对,沈淑娴便觉得面色燥热,只得将目光移朝一旁去。
  席间,沈父和朱宸濠论起了诗书来,朱谓翕不时也会答上两句,恭敬有礼,又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很是讨长辈喜欢。
  可能换了别人,会想或许私底下沈淑娴随意找个话题,然后找到朱谓翕来聊天,然后两人就此相识,坠入爱河,可实际上却是,不管是在学堂还是在沈府,沈淑娴都没有和朱谓翕单独相处过。
  女子私底下与男子相会,即便是发生在小孩子之间,也会被看做是无礼,何况是在大户人家,沈淑娴却不知这是世家子女的修养,还是自己的胆小。
  老天给所有人的机会都是一样的,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如果你抓不住,那么自然会有人来抓住。
  沈父带着贵客去内堂里谈话,朱谓翕便一个人在外头玩,他向来是个不规矩人,是在父亲的面前,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父亲一走,自然也就不从管教了,一般这时候,沈淑娴作为他的同窗,理应共同培养一下同学之间的情谊,可沈淑娴近君情怯,只得躲在乳母的身后,呆呆看着不远处的少年。
  当夜黄昏,薄暮冥冥,天边氤氲着五色晚霞,朱谓翕跑来沈家的内院,要攀上树去摘果子,身形灵巧得就像一只猴子,摘了果子,拿袖子一擦,便摇头晃脑吃了起来。
  瞧这小公子一举一动甚是讨人喜欢,乳母也还是怂恿沈淑娴上去打个招呼,虽然身份都摆在那里,但这小公子不像是会拘泥于礼法的人,乳母道:“这个孩子不仅人可爱,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好,再加上是宁王的独生子,今后肯定也会继承他父亲的位置,你们之间处好关系也是应该的。”
  乳母说罢,看向了藏在自己身后的沈淑娴,她早就已经涨红了脸颊,自从那日朱谓翕不顾自己被骂,却仍然要把书给她,她便觉得,朱谓翕与旁人不同,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从那之后,沈淑娴便渐渐开始关注他,他在课堂上虽闹腾,却也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更是不会拉帮结派,不过是有时提出些奇怪见解来,惹得夫子不高兴了,夫子才会以扰乱课堂纪律为由,打他的掌心。
  而他实则心思清明,没有什么太多的城府,沈淑娴紧张地揉着袖口,思索着怎么和朱谓翕搭话,是说“别来无恙,久仰久仰”好呢?还是说“怎么你今日会来我家”好呢?思前想后,前一句太过生疏,后一句太过轻浮。
  就在此时,假山后忽传来一阵水声,爬在树上摘果子的朱谓翕以为是父亲来了,连忙从树干上滑了下来,拍拍身上的泥土,探头探脑地走过去。
  假山后是一片莲叶碧湖,沈淑敏正和两个丫鬟脱了鞋袜在里头摸鱼,埋伏了许久,终于等来了一条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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