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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1

  聂媶听完程域讲述的在学校时的来龙去脉,抱着腿、呆滞地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别太担心了,后续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不用!我明天会联系冯老师跟进解决。”
  “Natalie,像张同学爸爸那样的无赖,真的就不是跟他客客气气讲道理就能打交道的人。”
  “你想干什么?”聂媶警惕地问。
  “我能干什么?”程域哑然失笑,“我就是怕你吃亏。你放心!在文明的国家,当然只能用文明的手段。”
  “既然一开始,就是由我出面的,你就不要插手了好吗?我虽然没有多好,可你也没必要把我想得太坏了。”
  敢情他这是在拐着弯儿地控诉她的“狼心狗肺”呢!
  她粗略地品了品,内心赞同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有所表示,起码在言语上是的。
  “这件事情,确实应该谢谢你!我难以想象,阿B在那个当下是有多难过、多无助……总之,Thank you so much!”
  “咱俩之间永远不需要言谢。”言毕,一道炽热的目光怔怔地停留在聂媶的脸上。
  她避开他的凝望,整个人又开始浑身不自在起来。
  “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再一次地,她下达了逐客令。
  “聊聊?”在她起身之际,程域冷不丁地扯住一只空荡荡的衣袖。
  聂媶如同一尊雕塑一般一动也不动,他顺势把她按坐回去。
  冷静了几日,聊一聊也好。毕竟,横亘在他俩面前的是一座让人望而却步的、难以翻越的高山。话题一旦聊开了,兴许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也许最少会有个大致的方向吧!
  “Sorry babe!尽管我从未想过有心瞒你……至少那的确不是我的本意。我时常在想,要是可以重来,我和你的相识一定要光明磊落,而不是不堪回首……我今天所处的位置,和我所做的全部,都不是我自己选择的!因为我从头到尾,根本就没得选。”
  是的!以前的程域没得选,现在的他想要做一个好人。
  1978年冬天,迫于国内民不聊生的动荡局势,程坤海夫妇带着独子程义被迫离开伊朗前往美国避难。
  当时的美利坚,压根儿就没有华人的立锥之地;而战争原因导致紧张的外交关系,又让伊朗人在美的处境举步维艰。本来也没打算长住,然而,内战之后又接连爆发了长达八年的两伊战争。回国,一度成为遥遥无期的美梦!
  亲身经历过日本帝国主义全面侵华战争和全国解放战争,也亲眼目睹过大跃进运动与文化大革命等政策活动在国内的相继失败,敏锐务实的程老爷子火速地意识到即便有朝一日回到波斯,“东山再起”亦只会成为天方夜谭的童话。
  既来之则安之!与其寄望着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建成的空中楼阁,还不如趁早干一番能成功的事业来的实在。
  加入当地老牌华人黑帮纯属阴差阳错的无奈之举。凭借着聪慧的头脑和过人的勇气,程坤海只用了3年便取得了社团揸fit人①的信任。在无儿无女的领头人物去世后,站在他身边的第一大红人自然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新一代的社团龙头。那一年的年末,随着程域的呱呱落地,程家可谓双喜临门。
  当然,抱着“养儿防老”的守旧观念的程爷爷,同时也为了让自身得以善终,最终扶持了儿子作为他的接班人。这一决定,在后来亦成为他这辈子最后悔的憾事。
  其实,他的眼光并不短浅,在他坐任后期,已经开始着手把帮派往合法化的路上推进。立志把它移交至程氏第叁代的手中时,是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
  只不过这一切都随着爱子的英年早逝而化为泡影、灰飞烟灭。
  程义出事前几日,退居二线的程坤海在妻子的陪伴下,二度飞往家乡青城山,亲眼见证由他出资捐款才得以重新修葺、焕然一新的山中寺院。
  接到Zahhak打来的越洋电话时,他碰巧参加完庙里的法会。听见传入耳畔的声音,他踉跄着后退两步,一手抓住走廊的一根木柱才得以站稳脚跟。
  “施主,您可还好?”路过的僧人赶忙停下脚步扶他一把,关切地询问。
  程坤海只知道拼命摇头,嘴唇哆嗦着,半天只蹦出来几个字——“我儿……没了。”
  黄梅不落青梅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犹如负重前行的骆驼,无可奈何、默不作声,注定难以走出那一片广袤悲凉的沙漠。而一尸两命带来的伤痛,无疑也是双倍的。
  程域的母亲凯瑟琳来自美国一个白人中产家庭,自小接受着资本主义社会下的“自由”与“民主”的熏陶,对这个世界永远怀抱着“良善”与“正义”的态度。她与程义的结合摒弃了“门当户对”的门第观念,亦无关文化学识、思想见解等方面的差异,有的尽是起初对对方热烈的爱意和浓烈的新鲜感。
  只可惜,随着婚后的她对程家的背景了解愈深,俩人之间的矛盾才日渐显露,一次又一次的争吵冷战,让她对先生的爱日益消磨殆尽。
  直到程域8岁那一年,凯瑟琳独自带着他回洛杉矶常住。几乎每个周末,程义都会亲自开车去接儿子回拉斯维加斯的程家团聚。这样的状况一直友好地持续到程域17岁拿下正式驾照,又一年后,他搬离母亲的房子,和Pantea在外面租下两居室的公寓共同生活。
  程父程母遭遇不测那一天,正好是他俩的结婚纪念日。
  分离多年的夫妻因为儿子这根纽带,竟长久以来都保持着相敬如宾的关系。十多年过去,程氏集团的大部分生意版块都踏上了合法化的轨道。年岁与阅历同步成长的二位,早已过了不惑之年,沉下心来重新慎重审视对彼此的情感后,郑重决定共同携手走完余下的人生。
  程坤海携夫人回到赌城时,见到的是两块冷冰冰的墓碑。
  “对不起!爷爷奶奶。请你们别怪Zahhak,是我自作主张,求他帮忙瞒着你们的。我想……爹地妈咪也不会希望被你们看到那样的他们。”程域陪在两位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岁的长辈身边。
  程奶奶跪坐在两座石碑间痛苦捶胸、泣不成声,程爷爷蹲下身去,搂住老伴儿,双眼怔怔地望着碑上的两张人像。
  导致死亡的最初原因是车祸,肇事者是几个严重毒瘾发作的瘾君子。两车相撞后,后排有人推开车门,手里提着50公升的油桶,揭盖后,跳着舞围着侧翻的豪华汽车倾倒汽油,再把点着火的打火机丢进去。熊熊大火在入夜后的荒地中照亮了半个天空……
  不幸发生后没几年,白发人也相继病逝。程坤海耗费半生打下的江山终归还是易了主——程域无心接管家族产业。从小到大的他一向敬重教父Zahhak,加上他还是恋人Pantea的生父,CP集团交由他打理,便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
  Zahhak是更早移民到花旗国的波斯人,也是程义到达米国之后交上的第一个朋友。
  倘若不是源于歪打正着,或者说冥冥之中的上天指引,程域或许这辈子也不会知晓Zahhak就是他的杀父弑母的仇人。扯下面具目击真实的尊容,原本和蔼可亲的面容再一次映入他的眼底,仿佛就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骑士》里的小丑。
  知道真相后的他仿佛在一瞬间真正长大成人!他在暗中联结一切有利资源和力量,耗费了整整一年半的时间,把Zahhak成功送进监狱,尔后再一点一点地瓦解他的势力,不给他日后丝毫的翻身之地。在他27岁那一年,程家的商业帝国正式物归原主。
  故事讲到这里,聂媶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不接话、不提问。可是,偶尔不经意间的一次眼神碰撞,亦或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程域都深知,她的内心是有起伏的!她对他的从前,是怜悯的、也是心疼的。
  “事实上,你也没说错。Pantea后来生病,的确和我脱不了干系。”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趁机坐得离她更近。
  “到底是我太自私了!当初执意在告发Zahhak的第二天,多少带了点泄愤的快意,一股脑儿地把他的罪行通通罗列出来!可我忘了,Zahhak再不堪,对于Pantea来说都是一个完美的父亲……她爱他有多深,之后就恨他有多深!对我的愧疚,也只有更深……她有什么错呢?我应该,我应该在事发之前,好好跟她沟通的,至少让她有一个接受的过程,而不是强行塞给她一个全新的、双手沾满鲜血的恶人父亲。”
  又是长久的沉默。
  “夜了!我要回房睡觉了。”聂媶说着站起身,把大衣褪下,随手扔到程域的腿上。
  她的体温透过衣物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Babe,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她用实际行动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得寸进尺的请求。
  走到浴室门口时,聂媶顿住脚步,微微扭头。
  “今晚你睡卧室,睡醒了就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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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揸fit人指社团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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