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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

  林琦还是那副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了看马子凡,又看了看曲海遥,然后对马子凡说:那就这样吧,他心里也有数了,细节方面我再跟他商量商量吧。
  马子凡满意点头道:行,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等什么好消息啊难不成你还要煮红豆饭发红鸡蛋吗!曲海遥想咆哮又没那个胆子,没办法只能随着林琦出去了。
  林琦和马子凡不一样,曲海遥进了公司之后一直都是林琦在带他的,俩人接触时间不短,双方都比较了解了。把曲海遥带出办公室之后林琦一直一言不发,直接把他带上了空无一人的天台,林琦还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天台附近的犄角旮旯里有没有人,防止狗血剧里经常出现的那种隔墙有耳的剧情上演。
  林琦点了支烟,但似乎没想去抽,只是在被天台的大风吹乱的烟雾里问曲海遥:老马说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吧?
  曲海遥艰难地点了点头。林琦盯着他的脸,好半天过后才问了一句:我就直截了当问了吧,你愿不愿意走这条路?
  我说不愿意,可你看老马那样儿我有得选吗?我要是现在说一个不字,估计下午我就被他派人绑着大石头沉到护城河里喂鱼去了啊。
  现在的事态让曲海遥想咆哮都没了力气,林琦叹了口气:老马也有他的顾虑说起来被刘家仁看上是好机会,可另一层意思也是如果你得罪了刘家仁,那公司是罩不住你的。他还是夹着烟抽了一口,续道,刘家仁是什么身份,你唉,人在江湖,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你才刚进这个圈子,有些事情本来想慢慢教你的,可惜没这个时间了。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凝重。林琦终究还是没就这个问题多说什么,既然是反对不了的事,多说了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就说起了安排:刘家仁今天要出差去国外,下周三才回国,所以时间约在下周。他的助理打电话过来的意思是说只要是下周三之后,时间随我们定都可以。你下周去参加完那个公益助跑之后我就不给你安排工作了,时间就约在下周五晚上吧,衣服装束什么的你自己没想法的话我就给你安排好。
  林琦向来考量得很周全,又是个爱操心的性格,所以才在艺人们中间得了个林嬷嬷的诨名。曲海遥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安排,心里其实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脑子里弹幕太多一时间像是卡屏了,直到回到公寓,洗完澡躺在床上才慢慢回过味来。
  妈耶我居然也有被潜规则的一天了?想起离开公司之前林嬷嬷连安全套润滑剂都要准备,看那架势恨不得手把手教曲海遥怎么灌肠涂油塞跳蛋。曲海遥一脸天塌地把自己闷在枕头里,脑子里默念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像念经一样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让自己接受这避不过去的潜规则。
  可是直到现在,坐在菜馆的包厢里,这个心理建设曲海遥始终还是没有做好。这一个礼拜他心里一直上上下下跌宕起伏着,从一开始得到消息时的逼迫自己接受,现在反而变成了揣摩怎样才能在不惹毛大佬的情况下躲过被潜的命运,到了最后关头他都没有放弃这垂死的挣扎。
  于是刘家仁进入包间的那一瞬间,看到的就是曲海遥死死地瞪着他面前的那杯茶,仿佛正在高考的考生迫切希望从手里的2B铅笔上看到答案一样。
  通常的剧本应该是:刘家仁一怔,看到曲海遥这副呆样顿时觉得心里好笑,忍不住走进去逗他
  可惜刘家仁手里拿的既不是通常剧本,也不是男主剧本,见到曲海遥这副呆样,刘家仁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不过他也早已不是十多年前那个自己了,那丝阴鸷只在他眼底逗留了一瞬间,下一瞬间就恢复了平常的神色走了进去。曲海遥见到他,连忙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立正站好,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秒钟,这还包括了他动作太大把屁股底下的椅子直接掀翻的时间。
  曲海遥:
  一声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出尽洋相了啊我!!他脑内的小人儿正抱头哀嚎着,可心脏的某个角落里却生出了一张贼眉鼠眼的鬼脸来:
  咦?我多出点丑,他不就看不上我了吗?看不上我,不就不用潜我了吗?
  活了二十三年了,曲海遥从来没觉得自己原来这么机智过人,他在心里给自己的主意打了个一百分满分,不怕自己骄傲。而刘家仁看着他自己跟自己玩变脸,以为他太紧张,于是将表情放得更加有亲和力一些,对他笑道:随意一点就好,就是随便聊聊而已。
  曲海遥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虽然他知道这种大老板都喜欢做出很亲民的架势来,其实最终目的还是那么回事,不过等到刘家仁做足姿态了,那时候曲海遥肯定也已经把自己的形象毁了个干净了,心里那个贼眉鼠眼的鬼脸笑得贱样十足,我就不信对着满嘴蒜味的我你还能硬得起来!
  刘家仁显然没察觉到曲海遥正在演单人双簧,他一边叫侍应生点菜一边随意跟曲海遥闲聊着,等到菜上齐了,侍应生们也都退出了包厢,两人才在席上谈了些有内容的话题。
  我看过你的资料,刘家仁喝了口茶说,才毕业就有那么好的事业发展,足以证明你的出色。
  没有没有,曲海遥连忙谦虚道,我就是运气好。这倒是他的真心话,曲海遥一直都觉得自己走狗屎运,做的事情不过是老老实实演戏罢了,却一次又一次地借着角色的光往上窜,有时候甚至是借着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他人的光,这么小的年纪就能这么红,可比他很多熬了多年的师兄师姐们幸运多了。
  但坐在他对面的刘家仁却并没有把曲海遥的诚恳放在心上。他幽深的眼睛一直盯着曲海遥,像是要在他脸上烫个对穿一样,曲海遥回过神来的那一瞬间刘家仁就又收回了视线,笑容平和地点点头夹了道菜:心态好才是最好的。
  刚毕业,心思实诚,也不错。刘家仁微微勾起唇角,在心里给曲海遥加了个易于调教的注脚。
  两人又扯了一会儿,刘家仁早就锻炼成了个人精,没多久就看出曲海遥不完全是不会应对这个场合,而是本来就不想讨他欢心。这反而是歪打正着对了刘家仁的胃口,他心底默不作声地寻思了一会儿,然后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带向了另一个方向。
  现在你也有挑本子挑角色的余地了吧?怎么样,下面对什么样的剧有兴趣?
  说起工作相关的话题,曲海遥多了几分兴致,他眨着一对圆圆的荔枝眼振奋道:有两个本子我很喜欢,一个是《知名二货的一天》,这个原作是一部国产的搞笑四格漫,我在上学的时候就很喜欢,虽然很夸张,但也挺有挑战的;还有一个是《开挂人生》,原作小说是讲炒股的,这个剧给我的角色不是男主角,是个鬼点子很多的穷小子,男主角的小跟班儿。林嬷嬷说这种配色戏份虽然不吃重,但是演好了很容易讨喜,我现在正在看原作小说,越看越想演好了。
  林嬷嬷?刘家仁失笑。曲海遥一时说得兴起没在意,被刘家仁问了才知道自己嘴快把经纪人的诨名带出来了。他有些尴尬地向刘家仁解释,刘家仁当然对这种事毫无兴趣,而是沉默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之后问:之前我就注意到了,你接的角色大多是有些夸张的,按照你的外型条件,应该还有更加适合你的角色吧?挑比较夸张的角色是你自己的喜好吗?
  曲海遥愣了愣,随即有些扭捏地沉默了下来。这是他隐秘的心思,他不好意思跟人说。但刘家仁何等人精,他本来就是带着心思来约曲海遥的,现在看着曲海遥这张脸上这个表情,再跟他演过的那些角色对比了一下,心里就有个大胆的猜测。
  与其说喜好不如说你是在有意识地回避吧?
  曲海遥脸红了,表情显得很窘迫。他倒没想过敷衍蒙混过去,只呐呐地说:您看出来了啊
  他确实是在回避,回避的是四金影帝容意曾经演过的角色类型。当年容意在欧洲拿奖的那部影片里演的是个年轻歌手,所以凡是找曲海遥演歌手、音乐人的本子他都不考虑;后来容意连摘金马金像的角色是个民国时期的进步青年,所以曲海遥也一概不接民国剧;容意还演过古装男神,曲海遥也暂时不打算接古装剧,总之只要是容意演过的角色类型,曲海遥是能不接就不接。
  原因也很简单。他本来就是借了小容意这阵东风走红,公司的营销风格他也明白了,如果自己接了个能和容意扯上关系的角色,公司还指不定要怎么拿容意炒作。曲海遥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他完全不想自己再借着谁的东风往上爬。
  更何况对一个年轻演员来说,但凡有点脑子、不是只想在这个圈子里捞一笔快钱走人的,都不希望自己长期和另一位成名已久的演员扯上关系。曲海遥刚进电影学院的那一年正是容意凭借着娄永锐导演的《歌魂》在欧洲加冕影帝、一炮而红的那一年,在那之前容意这个名字几乎没人听说过。
  一时间圈内外都在搜索这个名不见经传、却让电影节的评委们为之折服的中国青年男演员,然而这其实只是容意接拍的第一部 电影,在这之前他只是个早已过气了的摇滚乐队的主唱,人们纷纷认为这部电影和这个角色的成功只是因为容意本人和电影里这个落魄歌手有着共鸣,他演的只是另一个自己。
  但一年之后,容意的第二部 电影《千里飞沙》却狠狠给了这种论调一个巴掌。电影由曾经担任了十多年电影摄影的老牌导演温汝生执导,镜头语言极尽壮美,在新疆的茫茫大漠和沉沉戈壁中,一身红衣的剑客所到之处尽是刺眼的血色,将所有人的生命都当做儿戏,把纵情恣肆这四个字演绎到了极致。但在电影的末尾,这一抹红色却将自己埋在了黝黑不见底的石油海洋中,原来他放肆一生,都只是为了守护一个不见天日的身份。最后一个镜头是那片石油海洋燃起了熊熊大火,烧得惊天动地,红衣的剑客终于以一己之力将黑色的沙漠、无尽的天地都染成了自己的血色。
  这部电影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这位剑客的名字,但所有媒体评论后来一致将他称为红。那年的华语电影圈再次为容意而倾倒了,可他本人却只认为自己只是电影本身和导演的工具。
  我的作用就是完成导演的意象,在电影里我的脸也好,神态动作也好,衣服装饰也好,都是电影的一部分。大家觉得美的是电影,是红,跟我其实没多大关系。
  这段采访在曲海遥上课的时候还被老师提出来当做过示例。为什么说演员是匠人的一种?这就是原因!人到中年有些谢顶的表演课老师指着投影屏上容意那张淡然得仿佛这个角色跟他真没半毛钱关系一样的脸,情绪亢奋得瞳孔都要放大了。
  当你在角色里的时候,你的台词、你的眼神动作、你的表情、甚至你毛孔的张弛心跳的节奏,都不是你本人的,而是角色借着你的身体发出的。就像是匠人雕刻,千锤百炼之后你拿着篆刻刀的手根本不需要大脑发出指令去让它动作了,手自己就自然而然地能雕刻出作品,这是一种境界!
  其实这话说得很抽象,但老师其实也没真的想让学生们完全听懂,他只是推崇一种状态,让学生们有意识地向这种状态去靠近、去捕捉。虽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在当时的曲海遥他们眼里,容意已经是被他们的老师推崇的表演大师级人物了,虽然这位大师那时候才刚刚演了两部电影。
  还是学生的曲海遥对容意是非常崇敬的,也曾想过自己也要成为这样的演员,更别说曲海遥和容意长得很相似,同学们就常常调侃那是不是你素未谋面的哥哥啊。当时的曲海遥通常不是笑骂就是耍宝,但心里往往还是很高兴的。可现在真正进了娱乐圈,自己也能进组演角色了,曲海遥就知道想要成为容意这样的演员多不容易。
  所以他就更不能接受自己和容意被绑在一起炒作了,尤其自己还是蹭热度的这一方。可是这种隐秘的心态他从来没有跟人提起过,毕竟自己是得益的一方,还这么想的话就太得了便宜卖乖了。
  没想到就这么被刘家仁戳穿了。曲海遥觉得相当不可思议,这才是刘家仁跟自己见的第二面,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被戳穿了?自己不能这么藏不住事儿吧?可是公司里也没人看得出来啊?
  刘家仁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从容笑道:碰巧一猜,没想到被我猜着了。
  曲海遥完全没怀疑刘家仁的说法。他脸上露出有些气恼的表情,那两片和容意相似的猫唇微微嘟起,看上去十分诱人。
  我笨死了曲海遥懊恼道,随后又抬眼看了看刘家仁,那个,您您觉得我不自量力吗?
  刘家仁心里哼笑了一声,心想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刚才还对自己一副戒备森严的表情,现在就动摇了。想是这么想,曲海遥对自己减轻防范倒是正中刘家仁下怀,他做出一副万分理解的表情宽厚的点点头:算起来你才刚走上工作岗位不久,这种心态是正常的。
  曲海遥松了一口气,一对圆眼睛里带上了些天真可爱的笑意。刘家仁并不喜欢看见他这样,索性垂下眼帘继续给他下料。
  不过,我可以说说我的想法吗?
  他这话说得非常客气礼貌,曲海遥一愣,忙不迭地点头听刘家仁说话。
  你还年轻,容意也正是事业正好的时候,他以后会接更多种类的角色。如果你一直是他接了什么你就不接什么,那到最后你不就没戏可拍了吗?
  曲海遥哑然。他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他这个人除了工作以外的事一向粗枝大叶,就算考虑也最多考虑三秒钟,再多半秒都不乐意了,这也就是他在知道自己将要被潜规则的时候那么惊讶的原因他知道这个规则,但没想过把这个规则往自己身上套,就算想过,也最多三秒钟。
  刘家仁见他不说话,又温和地加了句:我觉得,你不必反而让容意限制了你的戏路,甚至是你的前途你没有跟他演过同类型的角色,又怎么知道你真的比他差到哪儿去呢?
  这话让曲海遥满心雀跃起来,可没两秒钟又像是个泄了气的球一样瘪了下来:不不不,别的不说,就算是同类型的角色,我能接到的戏跟容老师能接到的戏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容意是什么人?能用四金影帝这个定语做注脚的男演员,放眼当下的华语电影圈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容意一个人,更何况他才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刚刚好的事业高峰,每年都有新戏,整个华语电影圈最优质的本子差不多都能从他手里过一遍。而曲海遥不过是个刚出道的网红新人,就算在新人里算是听得见响儿的,那也完全没办法跟容意相比。如果把容意比作一辆顶配宾利欧陆,那曲海遥大概就是低配神车五菱之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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