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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99)

  容离一愣,不问慎渡,反倒问起了洞衡君,那洞衡君究竟是怎么害的你。
  华夙扯开了点儿襟口,胸口白得毫无血色,与活人果真是不一样的,她和慎渡联手。
  容离小心翼翼开口:你又未见过她,怎知和慎渡联手的就是她?
  华夙说得平静,从这语调里听不出喜怒,我看见了慎渡身侧的赤血红龙。
  说完,她忽地睁眼,在身上摸索了一番,将一发着赤光的东西摸了出来,皱眉道:我说怎么这么热,原来是这片鳞。
  容离倾身去看,只见华夙两指间捏着的那片鱼鳞竟好似在冒炎,其上火焰滚滚,却未能将华夙烧伤。她伸手想去摸,却被华夙拍了手背。
  华夙冷声,这手不想要了?
  容离讪讪收回了手,可慎渡身侧出现了赤血红龙,那赤血红龙也未必是在帮她。
  她轻咳了一声,眸光摇摆,你看你手上还捏着这红龙的鳞呢,难不成它就帮你了?
  华夙朝两指间的鳞片吹去一口鬼气,将其上火苗吹熄,不想这鳞还越烧越旺了。
  容离看愣了,好端端的,怎么烧起来了。
  华夙猛地抬头,朝船只去向望去,你可还记得画境里那只赤血红龙?
  容离颔首,记得。
  华夙细细道来,我以往见到赤血红龙,它俱是炎火盈身,其身上不轻易掉鳞,每一片鳞都与其牵连甚密,只要它性命犹在,落鳞近身亦会重新燃烈火。
  容离思索了一阵,讶异道:你是说我娘丹璇就在篷州?
  华夙淡声,在不在篷州我不知,但总归是又近了一些。
  她顿了一下,朝容离看去,说得格外认真,不似戏谑,再说,不论怎么算,能称得上你娘的,也应当是红龙分出来转世的那半魂,绝非另外半个妖魂。
  容离不大明白,这左右不都是她,有何区别。
  华夙冷淡一哂,那你且去问问那红龙,认不认你。
  容离不说话了,她说不准。
  那片鳞冒着火光,把华夙的手指给映得通红一片,她却无畏地捏着,只锁骨上冒出了零星的汗,手还是好端端的。
  容离看她黑袍下露出的衣裳,壮着胆问:你衣裳上绣着的到底是什么,为何他们好似十分惊讶又害怕。
  华夙将红鳞一收,慢腾腾将黑袍挑开,底下的衣襟登时露出一角,咒文半遮半掩。她指着那银线所绣的鬼画符道:这身法衣乃是我灵相所化,这法衣上的咒文,实则是被纹在了灵相上,我本该魂飞魄散,幸而及时书下了这咒文。
  容离伸出手,刚抬起小臂又蓦地垂下,魂飞魄散?
  华夙将黑袍拉了回去,甚不在意,不错,我神魂被打出了原身,灵相千疮百孔,为避免修为散尽,我在灵相上画下这咒文,勉强能将神魂凝住,但魂单魄薄,暂且回不得原身,他们怕是没料到,我已至这地步,竟还有还手之力。
  容离心惊,可你不是生来是鬼么,鬼不该单单只有魂魄,怎还会有原身?
  她一顿,想得头昏,你究竟是妖还是鬼?
  华夙明明虚弱地倚着,可那姿态仍是高高在上,不紧不慢道:我非妖,却也不能完全算作鬼。
  容离不解其意,如此说来此鬼算是什么?
  她索性不再问是妖是鬼,反正这鬼也好似不想明说,她再追问也是白搭,那你的原身现在何处,难不成在苍冥城里?
  华夙:不,但也极近,触手可及。
  容离哑然,不想说就不说,何必同我打哑谜。
  大风扑面,华夙的发饰啷当响个不停,她又闭起眼,好似无甚兴致了,我歇上一阵,你且将这船看好了,若这船要化作墨了,便唤我一声。
  容离看她倚在乌篷上,那袍子也未拉开,衣襟还微微敞着,双耳倏然一热,半晌坐过去一寸,抬手小心翼翼将她的头揽到了自己的肩上。
  华夙睁开眼,冷不丁开口:作甚呢。
  容离轻声道:你不是要歇么,倚着我好受一些,这不碍我看船。
  华夙过了一阵才轻轻一啧,太瘦了些,肩头硌头。
  容离耳廓有点热,想着若不让华夙枕上她的膝。
  华夙抬手捂她耳朵,怎忽然红起来了,别是让风吹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3=
  第97章
  船至篷州,华夙已好上许多。
  越近篷州,所见流民越多,这一路上俱是衣衫褴褛赶着逃命的百姓。
  四处荒凉,偌大的镇像是被劫掠了一番,屋宅里什么米缸菜园全是空的,连只鸡也不见,到处都是血,有些百姓蜷在角落里,身子已经凉透了。
  容离身上裹着狐裘,身子单薄孱弱,在逃命的百姓间慢腾腾走着,好似与身侧的百姓分处两地,格格不入。
  那些百姓光顾着逃命,哪会多看她一眼,只心底觉得古怪,旁人恨不得离篷州越远越好,这姑娘家怎还往他们来处走,也不怕没命。
  那身狐裘白如梨花落满身,不染尘泥,就连鞋履也是干净的,好似未走过什么路。
  仰头便能见四起的狼烟,箭雨好似倾盆,扎了遍地。
  这镇离篷州不过数里远,沿途能看见不少死去的战马,还有一些穿着甲胄倒地不起的士兵。
  容离心跳如雷,头疼欲裂,只见死魂四处游荡着,好似无处安息。她却不怕这些鬼魂忽然涌上,因他们一看见华夙便掉头就跑,显然十分害怕。
  华夙鬼力不盛,可身上威压犹在,光是一个眼神便能叫怨灵望而生畏。
  她抬手朝远处一指,看清楚了?篷州指不定比这地方更可怕,你掂量掂量自己,受不受得。
  容离看得心惊胆战,硬是摇头,无妨。
  华夙把那片红鳞捏了出来,鳞片赤红,其上火苗好似烧得更旺了一些。
  又近了?容离忽觉慌乱,原只是嘴上说不想见到那赤血红龙,现下不光嘴上,连心底也不想了。
  她的前路云迷雾锁,每劈开一寸雾,便能瞧见一道排空浊浪,其后或还有炀炀汤火,有虎窟龙潭。她忽然怵于知道真相,就这么当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也无甚不好。
  华夙把手里红鳞翻来覆去看了一阵,皱眉道:是更近了,只是不知它在何处。
  说完她微微挑眉,打趣一般,这赤血红龙时常跟在洞衡君身侧,难不成洞衡君也在此地?
  容离没应声,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然地搓了一下狐裘。
  华夙把那正烧得滚烫的红龙鳞片往掌心一收,只是,赤血红龙受洞衡君点化,已近成仙体,来这阴气大盛之地做什么,不该去寻个什么洞天福地么。
  容离哪里知道,她又不是赤血红龙,怎么知道那红龙心底在想什么。
  当真巧了,本未刻意去找那红龙鱼和洞衡君,倒是自个儿送上门了。华夙语气淡淡,可惜我修为尚未恢复完全。
  容离左右看了看,阴气如云,身子微微一颤,走不走?
  华夙看她,你走就是,往前便是篷州,不必回头。
  容离恨不得寻个与那赤血红龙相背的方向走,可她不知红龙所在,只得循着这路往篷州去了。垂着的手甚是无措,又将狐裘搓了一些,细白的指头捏在袖口上。
  从篷州过来的流民当真不少,有些个灰头灰脸的,许是饿极,看见旁人手上捏着干粮便想去夺。这几人本是想朝她走去的,可看她手上空空,连个行囊也没有,脚步一顿又往别处去了。
  华夙面上不见一丝怜惜,开口却不咸不淡地道:可怜。
  一个小丫头从远处跑来,忽地拉住了容离的狐裘,将那皮毛给抓脏了一角。她用手背抹了一下脸,着急道:姐姐,那儿去不得,敷余人攻进城了!
  容离脚步一顿,见这七八岁大的小丫头孤身一人,皱眉问:你爹娘呢?
  丫头摇头,双眼通红,分明已哭过许久,走散了。
  华夙垂头看向这丫头的发顶,淡声道:这丫头的爹娘已经死了。
  容离愣了一下,苍白的唇微微一抿,不知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华夙朝远处指:远远跟着呢。
  容离望了过去,果真看见有两个单薄的鬼魂正悄悄跟着。
  小丫头却什么都不知道,流着泪道:爹娘说了,若是走散,便到今旻等着,今旻离这儿还好远,我、我又不识路。
  容离更不知今旻在哪,只依稀记得那地方离篷州算近。她朝华夙悄悄睨去一眼,打心底想将这丫头送到今旻。
  华夙却依旧冷着脸,你莫非又心软了,这一路上若全是这样的小丫头,你莫非还想为了她们四处奔波?
  她一顿,又道:你且看看,这四处逃难的,你帮得了一个,可帮得了一群么,这是旁人的命数,又不是你的命数。
  容离俯下身,将别在身侧的帕子捏了起来,想替这小丫头擦一下脸,不想,刚俯身,忽看见这丫头手里攥着一样东西,似是一铁块,其上有些花纹。
  这东西格外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小丫头将这物什攥得紧紧的,好似恨不得将其嵌进肉里。
  容离朝她握紧的手里一指,你手里捏着的是什么。
  小丫头抬手,柔嫩的五指一展,只见掌心铁块上竟熔了一个容字,再看其花纹,可不就是容家镖局里那些领队人手一块的令牌么。
  容离愣了一瞬,忙不迭问:这令牌你是从哪里捡来的?
  小丫头吸着鼻子,慌忙往身后看了一眼,生怕敷余人追来,急急开口:爹爹给的,说是带着这东西,找上别的商队,他们定会收留我。
  容离皱眉,那你爹爹有未跟你说,容家的镖局出了些事。
  小丫头好似被吓着了,猛地把那令牌往身后藏,爹爹说了,旁人说的都是错,他们并未做过什么坏事,是被陷害了。
  容离俯身,你爹爹当真这么说的?
  他从未骗过我。小丫头斩钉截铁。
  容离思索了一阵,轻声道:我不会害你,也不会抢你东西。
  小丫头将信将疑,绷紧的身缓缓松懈了点儿,一双眼跟受惊的猫儿一般,瞪得圆圆的。
  华夙轻声一哂,你不过随口说说,她便信你了,怕是修了百年的精怪也没你这本事。
  远处紧跟的两个鬼魂似想向前,又怵于华夙,不敢走近。
  容离狐裘下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垂珠从未系紧的绒领里冒出了个头来。
  小丫头瞪着眼,小声道:猫儿。
  容离不管垂珠,只问:你爹莫非是篷州分局的领队?
  小丫头警惕颔首,眼看着自身后跑来的人越来越多,忙道:敷余人要追上来了,他们方才将篷州二里街上的妇孺都活埋进了土里,我、我
  跑来的人越来越多,好些个人只光顾着往前跑,也管不上会不会撞着人。
  容离险些被撞了个正着,华夙站在边上,将跑近的人往边上拨开。那人趔趄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肩,不敢停留太久,迈开腿又跑了起来。
  华夙一啧,要说到边上去说,站这儿也不怕被撞着。
  几枚弓箭射至脚边,那剑尖还是燃着火的,若是落在人身上,得被烧个皮开肉绽不可。
  小丫头被吓得缩起了肩,慌乱地朝身后看,嘴大张着,叫不出声。
  远处是战车碌碌碾地的声,还有号角在响,好似那些敷余人将猎杀无辜百姓当作了什么有意思的游戏。
  华夙神色很淡,眼里也不见悲悯,只是比起先前那目空一切的模样,多了倦烦。
  容离忙不迭将这小丫头抱起,本以为以这小丫头的身量,不会重到哪里去,不想她高估了自己,两只手颤个不停,咬紧了牙关才跑得起来。
  小丫头顿时懵住,连忙环住容离的脖颈,把头埋至她肩上。
  华夙在边上皱眉:你当真把自己的身子当铁打的了?还不如让我来带她。
  容离气喘得很急,声音幽微地说:你如何带,带她飞起来么。
  小丫头抬头问:什么飞?
  华夙冷哼,抬手往容离身上一撘,丹红的唇一张,呼出了一口寒气,寒气灌入她眉心。
  容离身上疲意散尽,登时身轻如燕,眨眼便带着那小丫头跑远了。她钻进一屋舍里,将怀里的丫头放下,喘着气半天说不出话,肺腑烧得厉害。
  华夙伸出一根手指,朝她后背上几处点去,那烧肺的痛随即如烟消散。
  容离靠着墙,缓缓坐了下去,将狐裘给蹭得满是灰。
  小丫头跪坐在边上,仍是怕得不得了,周身直犯哆嗦,身子抖是抖,可五指却攥得紧,好似将把那铁打的令牌当作什么平安符了。
  容离轻声问:能让我看看这令牌么。
  小丫头双手握拳,犹豫着不肯给。
  华夙站在边上,静静听着外边纷乱的脚步声,你怕是求她她也不肯给你。
  小丫头果真不给,又把手背到了身后,小声道:爹爹说,这块令牌不能给别人,只能我自己拿,别人拿了就坏事了。
  容离皱起眉,怎么会坏事,我只是看看,看一眼便还你。
  小丫头踟蹰地打量她的神色,犹犹豫豫道:你这么好看,应当不会骗人。
  华夙轻轻一哂,这丫头年纪还是太小了些。
  那丫头果真把令牌交了出去,紧张地盯着容离,生怕她拿到这令牌就跑了。
  这令牌已被握得温热,其上除了硕大一个容字外,还有篷州二字,其上有浪花和船只,还挺别致。
  确实是篷州分局的令牌,容离若有所思,把令牌递了回去,边问:你见过管分局的那个公子哥么,是容家的四公子,长得还算周正。
  小丫头匆忙伸手去接,捏着自己本就浑脏的袖子擦了擦,点头道:见过,爹爹带我进过镖局里边,那容四公子成日摇着扇子,说什么想回祁安,还给过我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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