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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4)

  玉潋心不愿再继续拖延,遂不耐地挥了挥手,掀起一蓬烟尘。
  整座山开始颤抖,护宗大阵不攻自破,地面向下塌陷,数不清的藤蔓破开坚硬的砖石飞舞腾空,那些尚还留有一口气在的修士皆被藤蔓卷住脖子。
  伴着咔嚓骨裂之声,藤枝干净利落地扭断他们的脖子。
  黑影过境,扫尽天地间的灵气,饕餮得到足够多的美食,那些断臂残肢便也遭了嫌弃,被它抛在一旁,弃之不理。
  藤蔓蔓延开去,躲在云罗宗各个隐蔽角落中的残嗣无所遁形,皆遭玉潋心驱策藤枝粗暴地收回他们体内的魂骸之力。
  乱舞的藤影在玉潋心身后爆发开来,将整个云罗宗覆盖,纠缠,最后拖着它没入地底深渊。
  至于还能有些用处的灵丹妙药,则随意抛置于山间,那些活下来的女弟子,谁捡到便是谁的运气。
  沿来时上山的路走下云罗宗山门,原该是一片坦途的空地上,竟立着一道人影。
  此人来时无声,气息几与天地相融,已走得近了,玉潋心才发现他。
  倘若他方才偷袭,她便是能躲得开去,也难免挂彩。
  待得玉潋心停下脚步,那白袍儒生遂睁开眼来,眼神幽邃,静若寒潭,藏着万千机变。
  深不可测。
  玉潋心微微虚眼,嘴角扬起一丝冷笑,眼底却闪烁起诡谲的杀机。
  祭司大人好兴致,既然来了,方才何不救人?她勾着唇角,笑容轻佻,小女子大胆猜猜,木寅仙尊之死,难不成竟是祭司大人所为?
  来人面色平静,神态无波无澜,闻言只是掀了掀半耷的眼皮。
  见其好似无动于衷,玉潋心则继续挑衅:大人何不说话?莫不是同盟大会之上被雷劫劈哑了?
  此言一出,空气中灵压渐升,气机略略波动。
  玉潋心暗自嗤笑,果然阙清云大闹同盟大会之事触了他的霉头,这老匹夫也不是真能坐得住。
  口头上又道:敢问大祭司,九天雷劫神威如何?想必祭司大人也吃了点苦头,否则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半道截我?
  那张小嘴儿叭叭吵个不停,专门戳人痛处,唯恐此人不怒。
  浑天道尊气息一沉,忽的拂袖祭出一掌。
  掌风过境,虚空被撕开数道黑黢黢的裂缝,所过之处寸寸塌陷。
  同时,闷雷之声如擂鼓,震响于玉潋心耳廓。
  聒噪。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头子来了,小徒弟又要挨打_(:3」)_可怜
  第76章
  这声厉喝堪比雷鸣, 震得玉潋心双耳发聩,迎面而来的掌风亦有开天辟地之势。
  洞虚境大圆满, 乃是迄今为止她所遭遇的敌人之中,修为最高,用登峰造极来形容也不为过。
  三种魂骸之力融为一体,然而,面对此人至高修为却如儿戏。
  玉潋心心中警兆急跳,腾起强烈的危机感,死亡的气息随着冷厉的掌风扑面而来, 下一瞬就要落到她身上。
  轰隆
  轻飘飘的一掌, 地面割裂,土崩瓦解,掀起浓厚的烟尘。
  待得烟沙飘然散去,浑天道人轻蹙起眉, 见先前那红衣女子静立之所只余留三丈方圆的深坑,碎石簌簌滚落,却不见其踪。
  短短数日, 此女已从容纳三种魂骸之力成长到收服三个完整秘境,并且能驱策魂骸为其所用,如今, 甚至能脱离他的锁定, 躲开这一掌。
  几如一步登天的成长速度,简直骇人听闻。
  若不是亲眼所见,浑天道尊也绝难相信这世间竟真有如此天纵奇才。
  仙宗同盟横行万年, 从无疏漏,而今却现玉潋心这样的人物,是气运使然, 还是偶然中的必然?
  这种种疑惑,都要先擒住玉潋心,方能进一步探索。
  浑天道尊长袖一舞,干枯的手掌仰天推。
  却见虚空中震起一扇屏障,将空中倏然坠落的一方大鼎轻飘飘地托举悬空。
  不仅躲开了他的掌击,还能反过来发起进攻。
  心中对玉潋心的评价又水涨船高。
  轰隆巨响,青铜大鼎片片碎裂,四散纷飞,无形的气浪翻卷开来,藏于暗影之中欲发动偷袭的藤枝尚未来得及手,便被锋利的气刃切割,斩成断叶残枝。
  玉潋心被其气息扫中,当即如撞上一扇铜墙,胸闷气短之际,也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与这老怪物相比,她那点本事,还真如蜉蝣撼树,自取其辱。
  她飘身退远,落地时脚下稍有踉跄,体内一阵气血涌动,肺腑灼烫,强自将不适压下,这才忍住了欲要吐血的闷痛之感。
  玉潋心眸光冷厉,暗啐一口,这老家伙,好大的威风!
  浑天道尊两眼虚起,幽潭似的双眼牢牢锁定玉潋心。
  后者摆明了不会服软,他也没多费口舌,脚下步子一动,转瞬便现身于玉潋心身侧,抬手戳向她的喉骨。
  明明动作不快,可玉潋心眼中只捕捉到一串残影,危机临身之际,她未依双眼所见判断招式来向,而是凭借直觉侧身避让,险而又险地躲过双指擒拿。
  藤影飞蹿,其身影再度没入黑雾之中。
  浑天道尊停下脚步,微微侧首,听风辩位,刹那间便将玉潋心藏身之处寻到,拂袖刮数道冷厉的劲风。
  绝对的实力之下,一切技巧都虚有其表,玉潋心不敢硬抗,被迫现身,东躲西藏。
  继续拖延下去,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既如此,何顾惜性命,在乎生死?
  便在这时,她听见浑天道尊对她说:倘使你此刻收手,改变主意,与老夫同去道衍宗,还能救得你那师父的性命。
  玉潋心动作稍顿,两道厉风擦着她的肩膀吹过,在身后的地面上留下寸许深的刮痕。
  可见浑天道尊尚有留手。
  那白袍儒生左手背在身后,右手五指向上,朝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复问:可乎?
  呵玉潋心嘴角微翘,眼中掠过尖锐的冷芒,嗤声道,可笑!你们道衍宗想夺得秘境,便自行来取!既杀我易如反掌,又何必虚情假意同我商量?!
  除非,道衍宗不愿杀她强取秘境,她活着远比死了价值更高。
  既要留她性命,她自有恃无恐。
  玉潋心油盐不进,浑天道尊也没了耐心,冷哼:你二人不愧是师徒,不仅脾性古怪,连说话的语气,都仿了个十成十。
  言罢,他猛地挥一掌,周身气息陡然拔高,开始动起真格。
  这道掌风临身,浑天道尊以为她会闪躲,遂已备好下一招,却不料那道纤丽之姿竟陡然调转身形,迎着锐利风刃扑去。
  玉潋心距离浑天道尊极近,碰撞中鲜血四溅,有两滴甚至染上大祭司的衣襟。
  场内灵压倏然升高,浑天道尊半阖的双眼这时已完全睁开,眸心闪过一抹惊疑。
  汹涌的气浪朝他迎面扑来,只听得耳膜嗡一声响,独属于镜虚门的暗色红光便将他笼罩,随即玉潋心嚣张至极的狂笑便传了过来:
  今日便叫小女子开开眼来,洞虚境的前辈,究竟是何等威风!
  话音盘旋开去,在山间来回激荡。
  其声未落,浑天道尊眼前倏地掠过一道红影,玉潋心两指成剑,点向浑天道尊的双眼。
  速度快得难以捕捉,她乌柔顺的长发披散开来,随招动作起伏。
  玉潋心两眼金红,嘴角擒着邪肆的冷笑,其孤高傲慢之态,与那凶兽饕餮如一辙。
  浑天道尊侧身躲开这快如闪电的一招,又极快退了两步。
  玉潋心一击未能得手,眸心再度闪烁,转眼神态一变,幽暗似血的眼瞳神光奇诡。
  心生警兆,浑天道尊一退再退。
  便见他方才短暂停留的空间像镜子似的寸寸碎裂,清脆的咔嚓声绵延不绝,虚空塌陷,又重新聚合,好似一切都恢复原貌,可浑天道尊的脸色却陡然凝重起来。
  刚刚被镜虚之力搅碎的那一块丈许方圆的镜面,有极短暂的一瞬脱离了他此刻所处的空间。
  魂骸的气息过于浓厚,他竟不能判断,倘使自己被那一招击中,洞虚境实力的肉身能否扛得住虚空碎散的撕扯。
  想必就算筋骨难断,也难免皮开肉绽。
  来不及深思,那抹红衣又鬼魅似的现在他背后,身如柳絮,来去轻盈,飘忽不定。
  正要躲开,脚踝处却不知何时缠上一截青藤。
  浑天道尊大骇,而玉潋心这一掌竟比先前更快,他只觉背心一痛,那尖锐的五指便穿透他的胸骨。
  你竟白袍儒生张了张嘴,嗫嚅着吐虚弱的声音。
  随即,他呵地一声叹息,眼底神光渐渐消弭。
  玉潋心掌心的鲜血冒起丝丝缕缕的白烟。
  随后这烟尘蔓延到浑天道尊四肢百骸,便听得一声沉闷的异响,刚被擒住的大活人竟变作一蓬尘雾,随风散去了。
  原来是一缕分识。
  此人真身应当还在千里之外的大璩国都,毕竟祭司大人身份使然,需随时响应国君的传唤,自不能离宫太远。
  玉潋心舔着唇角溢的鲜血,眼中猩红缓缓褪去。
  心神一松,身体猝然迸开无数龟裂。
  她像个漏水的筛子,一股股鲜血从她体内喷涌来,在她脚下的地面晕开数尺方圆的血泊,已分不清她身上衣服原先的颜色与这鲜血的区别了。
  尽管森罗魂骸已动用全力修复她的伤势,她仍两眼一黑,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才刚突破合道境的肉身太过脆弱,扛不住两大魂骸交替占用,已临近崩溃的边缘了。
  山间的风吹过她的额角,带来浓浓的血腥之气,令她不适地皱起眉头。
  闭上眼,调整呼吸。
  她难得放一个机会,镜虚、饕餮在她体内争相抢夺控制权,彼此斗狠,打得不可开交,便是各自都有收敛,仍大大加重了她的伤势,不躺上数个时辰,恐怕难以动弹。
  这不要命的举动,想必除了阙清云,无人能其右。
  微微睁眼,视野昏黑,难以视物。
  但她的意识却在粉身碎骨的疼痛中保持着难得的清醒,看着森罗魂骸勤勤恳恳地替她修复受损的经脉、骨骼,与遍布周身的狰狞伤口。
  方才,她杀了一个洞虚境的臭老头。
  便是分识修为不及本体十之一二,也足够成为她自高自傲的资本了。
  她一身狼狈地趴在地上,撇了撇嘴,哑着声讥诮地哼道:
  洞虚境的老家伙,也不过如此嘛。
  黑暗向前延伸,好似没有尽头。
  这暗无天光的地方数日来未有半分改变,除了不时滴落的水声与铁链交鸣的脆响,其余时间一切空寂,晦暗无声。
  阙清云沉默地闭着双眼,像睡着了似的,虚空中漾起粼粼浮波,她却不为所动。
  直至无声的脚步在她跟前停下,那张因失去血色而显异样苍白的容颜上,鸦羽似的长睫轻颤两下,而后缓缓掀起,自下而上同来人一双红眸四目相对。
  几日来,她与这银发女人数度照面,也算得彼此熟识,此人现身,她自然知晓来意。
  她唇角扬起疏冷淡漠的浅笑,如清莲绽放,美得惊鸿掠影。
  纵然处境惨淡,这美难免凄凉,可同时又格外孤高。
  她的笑容映照在银发女人一双冷彻的红眸中,唇齿微启,语气淡然却笃定。
  想必,是你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小徒弟怎么会输!冲鸭!留评返小红包!
  第77章
  短短半个月, 十大仙宗之二先后灭门,此事在江湖中掀起轩然大波。
  再听得坊间传闻, 丹阳殿、云罗宗皆覆灭于一人之手,便是那听澜宗宗主阙清云的爱徒,玉潋心。
  言道这玉潋心身份特殊,乃是被听澜宗当做炉鼎养大的孩子,如今不过双十年华,便已具合道境之修为,更是收服了三大魂骸, 成为当世最年轻的女魔头。
  如此绝天之资, 行事又肆无忌惮,已然成了仙宗同盟心头大患。
  故,同盟发布檄文昭告天下,以道衍宗数位长老为首, 集结英豪之士围上听澜宗,以替天行道的名义欲擒玉潋心。
  玉潋心与浑天道尊一战受了重伤,在云罗宗山脚下趴了足足六个时辰, 待她伤势好转,又觅地打坐,疗伤三日, 这才欲回听澜宗休整。
  未及听澜宗山脉, 距离听澜宗地界尚有百余里,她便感应到好几道晦涩的气息围在山门前。
  乌压压的一众高手,仙门长老亦或江湖散修, 加起来足有两三百人,其中修为最次为元婴境,占了半数。
  由道衍宗洞虚境大能打头, 率合道境前辈十数人,余下分神境竟有百余。
  这浩大声势,千年来难得一见。
  听澜宗众长老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他们此前所接触的至强之人便是已故的老祖宗季伯宗,其人也不过合道境大圆满的修为,距离洞虚境尚有一步之遥。
  当同盟高手涌上听澜宗,听澜宗的地面抖了三抖。
  所有长老汇聚于山门之前,虽知来者不善,却也不能任由他们在听澜宗放肆。
  双方人马对峙,同盟高手细数玉潋心的罪行,并放出话来:我们只擒魔头玉潋心,无辜之人盖不受牵,但若诸位欲做这妖女走狗,便莫怪吾等大义执法,不念同盟之情!
  听澜宗长老一个个冷汗涔涔,眼露踟蹰犹疑之色。
  玉潋心暂掌宗主印,本就不得人心,他们巴不得阙清云、玉潋心师徒二人早些下台,好将权位腾让出来。
  可此女奸猾非常,宗内长老但凡有元婴境以上修为,其魂牌都被玉潋心捏在手中,他们心有顾忌,不敢不听从她的命令。
  仙宗同盟要擒玉潋心,他们当然乐见其成,可若今日明目张胆地配合,又担心万一玉潋心侥幸逃脱,日后报复。
  道衍宗那位洞虚境的前辈瞧见听澜宗众人脸色,便轻易洞悉他们的心思,遂朝手下之人使了个眼色。
  同盟中几位合道境高手立即站了出来,不由分说便是几掌落在听澜宗长老们身上。
  长老们口吐鲜血,倒飞出去,虽是一副伤重之相,却不足以危及性命,算是道衍宗给了他们台阶,有了不必出手的借口。
  众人心领神会,遂不再反抗,任由仙宗同盟众人闯入山门。
  玉潋心来时,听澜宗已被仙宗同盟之人控制。
  道衍宗众喧宾夺主,几乎将听澜宗翻了个底朝天。
  他们占领了前山正殿,坐待玉潋心回宗,自投罗网。
  众人形貌悠然,寻隐仙尊端坐主位之上,瞥了眼蹲伏于角落的两名人质,泰然自若地抚了把颌下缁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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