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酒店的大堂里,林嫆宛刚一出就看到了已经站在那里等她的司昀年。华丽的灯光照在他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侧脸上,他白皙的皮肤似乎泛着一层好看的光泽,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柔/软起来。
她不禁在心里感叹,司昀年不愧是自出道以后就在各大比美榜单上霸占高位的男艺人。他的长相既有少年棱角,又有精致温柔的艺术感,同时兼具坚毅与脆弱这两种气质却不显得冲突,真是绝了。
见到左嫆宛,司昀年露出得体的笑容,迎上前道:
“我们走吧。”
左嫆宛有些羞涩地嗯了一声,然后又在心里骂自己太笨,一看到男神就不知道该怎么好了,平时那么多话,现在该说话时却一句都憋不出来。
一起朝着剧组的拍摄现场走去,司昀年默默无言,他知道看到自己没有去林荫道反而往拍摄现场走的沈瑞会是怎样的暴跳如雷。
早在他被左嫆宛邀请晚上一起出来逛逛后,他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左愈这件事。
他原本想,自己虽然已经决定要配合左愈和温潇一起演戏,误导暗中监视剧组的沈瑞,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左嫆宛牵扯进来,这对她太危险,谁知道沈瑞那个阴狠的男人到底要做什么,他不可以让左嫆宛为自己冒险。
但左愈却告诉他了一个计划,既可以让左嫆宛置身事外,又能将计就计,把沈瑞的人一网打尽。
“布置了这么久,也该到收网的时候。我这回来曼城,就是为了把隐匿在剧组的宵小揪出来。”
左愈当时说得很笃定。
正回忆着前不久的事情,左嫆宛的声音忽然在司昀年耳边响起:
“你有什么心事吗?”
司昀年微微一怔,然后低头笑道:
“是啊,宛宛小姐,我确实有件心事。”
左嫆宛刚刚还有点生气和难过,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约司昀年出来,他却有些心不在焉,好像是对自己没意思的表现,忍不住就问了那么一句,原本她以为司昀年会随口编个借口敷衍她,却没想听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
“那,可以跟我说说吗?”
犹豫了一会儿,左嫆宛还是任由脸颊发红,鼓起勇气问。
司昀年转过头装作无意地看了一眼,看到左嫆宛的保镖好好地跟着他们,身后也没有吵闹的痕迹,想必沈瑞的人没有跟过来,便放下心,收回涣散的心思,认真地看向左嫆宛。
柔和的路灯下,清秀的少女紧张又期待地望着自己,月光仿佛在她的脸上缓缓流动,这一幕很美。
司昀年忽然想到,其实左嫆宛真的不怎么会表演,每次见到自己,她说不出任何暗示挑拨他的心弦,也不会那些女明星展示风情的技巧,只会一个劲地躲闪他的目光,还总是说错话,弄得他哭笑不得。
但这样真实的她,实在很美好。
正是因为美好,他才不愿意辜负她。
“宛宛小姐,是你让你母亲联系这部电影的制作公司,让他们给我加了两百万的片酬,对吗?”
沉默片刻,司昀年沉下心,直接问。
听到他的话,左嫆宛愣住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回事?曹律师之前不是说不能帮她做这件事吗?又为什么——
不对,司昀年说的是她母亲。
左嫆宛对很多事情确实不愿意多想,但这不代表她真的很傻,她明白过来,一定是曹律师将她的要求告诉了陶修竹,然后陶修竹又托人去联系的制作公司。
而司昀年会知道这两百万从哪里来的,这代表有人告诉了他一切来龙去脉。
如果陶修竹想匿名给这两百万,是完全能做到的,可陶修竹却偏偏让这件事泄露了风声。又或许,她弄不好是直接亲自给司昀年打了个电话,非常傲慢地告诉他我为了我女儿给你汇了两百万的吧。
可自己明明是要保密的啊。
想到这里,左嫆宛的眼眶莫名红了。
“我,我——”
她支吾了半晌,声音颤抖着,司昀年很有耐心地看着她,没有催促她。可她却觉得,这样只是看着自己的司昀年好残忍。
既然知道了,又为什么要来问她呢。
片刻后,她冲动起来,心头冒起一股热火,不知从哪儿来了股勇气,道:
“是又怎么样。”
司昀年愣了愣,像是没想到左嫆宛会忽然发火,自嘲般苦笑了一下道:
“不怎么样,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谢谢你的心意,但我不能收你的这笔钱。这样,等这两百万到账,我会再转给你。”
左嫆宛站在原地,刚刚的那一腔热血又冷却下来。她为了见司昀年穿着裙子,现在夜晚的冷风吹过,让她觉得浑身冰冷。
似乎看出了左嫆宛很冷,司昀年脱下外套,给左嫆宛披上,却在他要收回手时,被左嫆宛握住了手。
“宛宛小姐——”
司昀年轻轻皱了皱眉,没有直接抽回手。
左嫆宛盯着他看了好久,忽然道:
“那两百万你拿着,别给我了。我十八岁成人礼的时候,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他给我设立了一笔信托基金,每年都能让我拿到很多钱,现在,我的账户里已经有几百万的欧元了。
这两百万任民币,对我来说只是个人资产的一小部分,放在账户里也只是放着,平时也花不掉,我也不像别的富二代那样喜欢买豪车奢侈品,如果可以帮到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我很高兴,总算是用这些钱做了一些有意义的事。”
还有一句话左嫆宛没说,她想说在她成人礼过后没多久父亲就因病去世了。
在弥留之际时,父亲对她说,希望她以后能有很精彩的人生,但切记不要挥霍,那些物质的迷人事物总有一天都会坠落,只有真挚的感情才能长存。
父亲说给她留下钱,是让她不缺物质,因此不痴迷于物质,是要让她在做真正想做的事时有足够的资金,在她遇到真正想要帮助的人时能不因为钱的事苦恼。
司昀年静静地听完左嫆宛的话,许久没有出声。就在左嫆宛有些心灰意冷地松开手,要直接离开时,他才轻声道:
“我从出生之后,就一直没见过父亲,从小在外婆家长大。我的母亲很少回家,每次回来不是要钱就是躲债,有时还会把追债的人带到外婆这里,每一次都闹得鸡飞狗跳。
后来外婆说我太小,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就把我送到了她住在另一个城市的侄子那里,让我在当地读了个寄宿学校。她当时省吃俭用,每顿饭只吃咸菜馒头,把能攒下的钱都攒下了,分出一部分给我当寄宿费。好在我的学习成绩还不错,每个学期都能拿到奖学金,就不用劳烦外婆了。”
那段在外地上初中的日子,是司昀年最艰难的一段生活。有句话叫莫欺少年穷,可他却深深切切地体会过,缺钱能把一个人逼到什么地步。
“但就在我初三那年,养我长大的外婆患了癌症,她没钱治病,只能在家里等死。与此同时,我母亲惹到了不该惹的债主,对方带着人上外婆家里讨债,把她闹得在故乡没脸住下去。
我外公死得早,外婆就我妈妈这一个独生女,我妈妈自己都养不活,没法照顾她,她只能跑来投靠我表叔。但我的表叔家也没什么钱,多我和外婆两个人吃饭,让我的表叔和表叔母天天吵架,而外婆的病情又在这时候加重了。
她当时病得很严重,很严重,头发都掉光了,躺在床上苟延残喘,但没钱送她去医院。表叔母总说外婆得的是一种脏病,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还和表叔母吵了一架。
或许表叔母当年说的这句话只是客观地形容外婆的情况吧。外婆那么爱干净的老人,因为那个病闹得神智都不清楚,身上长出恶疮,口腔严重溃疡,常常呕吐,大小便不能自理,需要有人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顾她。
更雪上加霜的是,不知谁走漏了风声,我妈的债主跑到了表叔在的城市,在表叔家里和我的学校这两个地方闹事。好在我表叔和表叔母虽然那么嫌弃我们,但最后没有真的把我们赶出去。
就是那一年,我上完初三就没再读下去,在表叔家里日日夜夜的照顾了外婆三个月,她去世了。她的葬礼办得很仓促,甚至是草率的,因为我妈妈的事,甚至不能按照老一辈的传统把她带回家乡落叶归根。
外婆去世之后,我离开了表叔家,去了沪城,原本只想打份工,能出出体力养活自己就不错了,但走在街上,有个戴墨镜的女人说我长得不错,问我愿不愿意跟她去试试。
她带我去她的公司,他们发现我唱歌还算不错,在镜头前也算上相,而且比较听话。就这样,我和一家经济公司签了个短期合同,后来参加了另一个电视台举办的选秀活动,有幸出道了。”
看着左嫆宛,司昀年缓缓一笑,省略了太多记忆中吃过的苦,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他曾经历过的那些常人承受不了的事,话语间没有任何抱怨的意思:
“说起来,我的表演天赋其实是遗传我妈,听说她从小就爱看电影,年轻时她去大城市,就是要当演员,还真的演了几部没人看的小制作文艺片。
我妈那个年代的女演员如果没背景,又不是正规科班出身,真的全是为爱发电,很酷呢。只是,她后来染上了那些恶习,从此堕落得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我的运气已经很好。如果运气不好,怎么能在那么多人都没有出头机会的娱乐圈混出了一点名气,被星华这么好的公司签下,被这么多人认识,去真正的剧组,一点点接近我心目中真正的电影艺术,还能挣到这么多钱。
我小时候,可是连饭钱都缺的。现在有机会十万百万的赚钱,已经是非常幸运。
宛宛小姐,我穷过,我一无所有过,我曾经因为五斗米折腰,我也确实很缺钱,但我现在能自己赚钱了,我有我的原则,这原则我在那么困难时都坚守住了,现在也不想放弃,所以我不能收你的两百万。
你父亲很有钱,但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创业的辛苦我虽然没体会过,却也能知道他当年的不易,你可以用这笔钱去做更值得的事。”
说着,司昀年看着左嫆宛已经红得不像话的眼眶,却仍然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我不能利用你的喜欢。我会一直记得曾有你这样优秀的女孩这么喜欢过我,但我不能答应你什么。左嫆宛,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们不合适,早点忘了我吧,祝你找到真正的幸福。”
说完这些话,司昀年心里有些烦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左嫆宛说以前的事,她听得都厌烦了吧,明明没有必要,可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大概只是因为这个女孩用那么明亮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样子。
“你的保镖在后面等你,让他们送你回酒店房间吧。这么晚了,注意安全。”
丢下这句话,司昀年正要离开,却听到了左嫆宛哭泣的声音。他的脚步微微一顿,想要转身帮左嫆宛擦眼泪,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反而会让事情更尴尬。
“你等等——”
左嫆宛却将他叫住,追上来道:
“司昀年,你凭什么就说我们不合适?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们不合适?这不是理由!”
司昀年看着妆都哭花了的左嫆宛,苦笑着说:
“宛宛,你父亲送你的成人礼是价值几百万欧元的信托基金,可我妈送我的成人礼,就是那些不停纠缠,险些让我身败名裂的追债人,是不堪回忆的一切。你还不明白吗,这样的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句话让左嫆宛一时间想到了很多。
她这才放开他的袖子,看着他一步步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