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节

  薛芃问:“是康雨馨?”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薛芃想到了那张被无人机送到她家门口的照片。
  照片里是薛奕、康雨馨和霍骁坐在一起,而拿张照片和薛奕留下的相册里的四张照片,是同一天拍摄的,在那四张照片里还有方紫莹。
  也就是说,方紫莹和康雨馨认识。
  但是这整个上午,薛芃都没见到她俩说过一句话,在外人看来,她俩就像是陌生人。
  为什么?是故意装作不认识,还是说经过了十年,关系早就淡的和陌生人一样了,所以除非必要也不会再有交集。
  方紫莹一听到“康雨馨”三个字,先是震惊,而后便神情怔忪的看着薛芃。
  薛芃却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双腿交叠的坐在那里,手肘搭在膝盖上,就那样瞅着她。
  薛芃是在观察,也是在审视,更是捕捉。
  有那么一瞬间,方紫莹觉得自己就像是猎物。
  但也就是在这个瞬间,方紫莹似乎在薛芃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令她熟悉的神采,那道光,像极了薛奕。
  方紫莹一阵恍惚,隔了几秒,才醒过神,问:“你是怎么猜到康雨馨的?”
  薛芃依然盯着她的眼睛,说:“因为我知道你认识康雨馨,虽然你们没有交流。那天晚上,真凶冒充沈志斌去上网,康雨馨是前台,负责接待和登记,周围的网吧客人不会特别注意沈志斌,所以有可能看到真凶样貌的人,也就是康雨馨了。”
  方紫莹垂下眼,没接话。
  薛芃又问:“然后,你就从康雨馨那里得知那天刘吉勇去了网吧,而且在半夜一点钟之前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还非常‘不小心’的留下了沈志斌的身份证。也就是说,在那之前康雨馨就见过刘吉勇?”
  一阵沉默。
  方紫莹闭了闭眼,这才转过来,将后面的故事补齐。
  方紫莹:“我和康雨馨,是因为有一次和同学们一起去ktv唱歌,同学又叫了他们的朋友过来一起,一大群人坐在同一个包房里,就这样认识了。”
  ktv包房。
  一大群人互相介绍。
  那天薛奕和霍骁也在其中。
  薛芃脑海中滑过这些信息,如果是看图说话的话,似乎和薛奕的那几张照片很吻合。
  方紫莹继续说道,也就是在那天,大家说要唱通宵。
  但是大家都是未成年,家长一定会担心,而且其中有几个家里管得严,不允许彻夜不归,所以零点之前,就有三分之一的同学被家长陆续接走。
  方紫莹在学校里是乖乖牌,不怎么说话,很内向,但令人意外的是,她竟然没有提早回家。
  方紫莹的母亲打电话过来,问她在哪儿,方紫莹只说在某ktv唱歌,不回去,还让母亲不要多管。
  谁知刚过凌晨,刘吉勇就来了。
  虽然当时包房里灯光昏暗,可方紫莹还是当即白了脸,怎么都不肯跟刘吉勇回家。
  包房里的同学和朋友们也面面相觑,歌也不唱了,就看着刘吉勇和方紫莹拉拉扯扯。
  方紫莹急得要哭了,刘吉勇却还在扮演老好人,当众表现出一副苦口婆心的继父模样。
  接着便有人说:“既然你爸来了,你就赶紧回家吧,就别在这里闹了,我们还得接着玩呢!”
  刘吉勇也说,方紫莹还是未成年,不能这样彻夜留在ktv,要是不肯听话,他就报警,让警察过来管管。
  一听说报警,其他同学纷纷下场开劝,连推带送的将方紫莹推出包房,就怕她连累大家。
  也就是因为这天晚上的插曲,康雨馨记住了刘吉勇的长相。
  网吧生意经常需要熬夜,到了夜间,网吧就会将灯光调暗,不会开着全灯,所以康雨馨一早就习惯了就着昏暗的光线辨认客人。
  那天,刘吉勇一直戴着口罩上网,留给康雨馨的印象,就是一双眼睛,和微胖的身材。
  事实上,刘吉勇上网期间,曾经离开过两次,到了第二次他才去了案发现场。
  而第一次,刘吉勇是在前台买了一包烟,出门找了个角落就连着吸了三根。
  偏偏就在刘吉勇吸烟的那段时间里,康雨馨出了一趟门,刚好看到角落里的刘吉勇。
  刘吉勇当时心事重重,口罩拉下来了也没遮挡,满脑子想的都是待会儿要布置案发现场的事,根本没注意康雨馨,更加不会想到她那天也在ktv的包房里。
  偏偏康雨馨一眼就将他认出来,刘吉勇就是那天在ktv包房里“死缠烂打”的方紫莹继父。
  但即便如此,康雨馨也没有表示什么,而后就继续看着前台。
  直到过了凌晨,刘吉勇第二次离开网吧,康雨馨捡到了他的身份证……
  听到这里,薛芃总算将来龙去脉串联在一起,只是这里还有一层疑问:“康雨馨既然能认出刘吉勇,又捡到沈志斌的身份证,她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么,刘吉勇和沈志斌除了身材相似,长得可是一点都不一样。这件事她为什么没有告诉警察?”
  方紫莹说:“第二天上午,警察去网吧询问的时候,康雨馨在家睡觉,身份证和客人的上网登记记录,都是他舅舅提供的。康雨馨到了下午才听说这件事,她觉得奇怪,却没有声张,而是先给我发了信息求证。我这才知道,为什么刘吉勇前一天去了哪里,还用了别人的身份证上机,而那个人还死了。只是这些事发生得太突然了,我当时是有怀疑,可我也不能肯定他和那个人的死有关。”
  此后的两天,方紫莹一直处于混乱中,被这件事困扰着。
  而在这两天里,刘吉勇一直没有回家,只是给方紫莹的母亲打了电话,说是出差。
  直到警察开始调查沈志斌的社会关系,一路顺藤摸瓜的查到给沈志斌工作的厂子供货的刘吉勇,进而找到方紫莹家。
  方紫莹听到“沈志斌”三个字,又听到母亲做的假口供,心里这才有几分肯定,刘吉勇那天晚上到底干了什么。
  故事到此,总算告一段落。
  所有的细节也算是吻合,没有牵强的地方。
  可薛芃却盯着方紫莹,陷入了沉默。
  她的眼神带着疑惑,方紫莹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很快别开脸。
  方紫莹的动作看在薛芃眼里,无疑是在逃避。
  为什么呢,难道方紫莹在撒谎?
  可是这里面有什么值得她撒谎的点?
  要说利害关系,最多也就是方紫莹想“污蔑”刘吉勇,将屎盆子扣在他头上。
  但就目前来看,刘吉勇的嫌疑的确是最大的,就算方紫莹不这么说,刘吉勇依然洗不清。
  而且不管方紫莹的证词有几分真,对案件本身并不会有多大作用,因为在法律上方紫莹是刘吉勇的继女,她的证词效力绝对小于没有亲属关系的证人证词,所以不管她怎么说,警察都会按照证据来办事,不会轻信她的单一证词。
  这里面的道理刘吉勇必然知道,以他的做派也没必要忌惮方紫莹,但是如果这里面还多了一个目击证人康雨馨,那就另当别论了。
  当然,这些逻辑上的推断都只是对案情分析的辅助而已,最终要判定一件事的真相,还得靠证据和案件重演。
  想到这,薛芃忽然笑了,问:“你威胁刘吉勇那天,是不是在家里?”
  方紫莹一愣:“是啊……”
  薛芃又故意问:“该不会是在你的卧室吧?”
  方紫莹飞快的摇头:“当然不是,是在客厅。”
  哦,客厅啊。
  薛芃笑着起身,走到门口说:“那咱们就去客厅,你把事情经过再描述一遍。”
  方紫莹又是一愣,跟着薛芃走到客厅,问道:“为什么还要再描述一遍,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
  薛芃的视线缓慢的扫过客厅的沙发、茶几,还有对面的电视柜,以及沙发旁边的落地灯,嘴里漫不经心的应着:“你也曾经是杀人凶手,你应该对警方的办案方式和过程有切身体会。”
  这话落地,方紫莹脸刷的就白了,低下头,一声不吭。
  薛芃扫了她一眼,走到她面前,歪头去看她的表情,同时声音很轻的说:“要想知道一个人的证词可不可信,只要还原一下事发经过,就能证实。”
  薛芃停顿了几秒,听着方紫莹的呼吸声,又问:“现在你告诉我,那天晚上你和他们谈判的时候,你在哪里,是坐在沙发上么?”
  方紫莹飞快地眨着眼睛,而后余光瞟向长沙发旁边靠墙的角落,那里刚好可以站一个人。
  薛芃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问:“是那里?”
  方紫莹点了下头。
  薛芃走到沙发旁站定,又向周围看了看,发现这个位置有点局促,站在这里很难有大动作,不像能威胁他人的有利地势。
  薛芃又问:“你说刘吉勇当时给你跪下了,他跪在哪里?”
  方紫莹咽了下口水,向那个位置移动了两步,停下。
  薛芃看过去,眉头直接皱了起来,那个位置就在茶几旁,正对着单人沙发,却和长沙发旁边的角落有一段距离。
  这就奇怪了,如果是谈判,双方不可能隔开这么远。
  刘吉勇这种癞皮狗,动不动就要动手动脚,在道具间外面的时候,还曾有过两次因为情绪激动而跟他人发生肢体接触,一次是和方紫莹,一次是和郝友梅。
  从刘吉勇的性格来看,他就是那种仗着自己是男人,有点力气,就任意用嗓门和力气欺压女人的混蛋,而且他有点头脑,知道在生意上如何做手脚,还很会狡辩和混淆视听,在生活里绝对是个难缠的角色。
  这样一个刘吉勇,在决定他命运的那天晚上,在那么关键的时刻,竟然没有跪倒在方紫莹的脚边,使出他最擅长的“死缠烂打”那一招?
  这绝对不符合刘吉勇的人设。
  薛芃的目光很快就落在那个单人沙发上,然后她想都没想,直接走过去坐下。
  从这个角度看,刚好可以面对面俯视面前跪倒的人,居高临下,而且还是面对面,很直观。
  当然要坐在这里,需要绝对的定力和控场能力,否则刘吉勇这种癞皮狗怎么会轻易被制服?
  思及此,薛芃抬了下眼皮,看向站在面前的方紫莹。
  方紫莹也正在看她。
  两个女人的目光交汇到一处,薛芃依然冷着脸,目光很淡,如同冰冻的湖面,而方紫莹眼里则暗藏着某种复杂的情绪,就这样看着薛芃,先是恍惚,而后出了神。
  安静片刻,薛芃忽然问:“那天晚上,是谁坐在这里?”
  方紫莹一顿,遂如梦初醒,第一反应就是摇头。
  薛芃又问:“没有人?”
  方紫莹吸了口气,隔了两秒又说:“是……是我……”
  薛芃皱眉:“没有康雨馨?”
  方紫莹这次摇头很坚决:“没有,只有我自己。”
  薛芃:“可你刚才不是说,你站在那个角落里么?”
  方紫莹“哦”了一声,解释道:“一开始我是躲在那里的,后来我看到刘吉勇害怕了,我知道自己有胜算,就鼓起勇气走到这里坐下,摆出成竹在胸的样子,用这套来唬住他。我还告诉刘吉勇,我有证人,也有证据,网吧那附近有个监控,拍到了他拉下口罩吸烟的画面。他听到以后,一下子就慌神了,然后就在这里给我跪下,求我放他一马。”
  薛芃狐疑的眯了眯眼:“只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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