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节

  陈生无语片刻,没有好气地说:“我什么时候放不下他了?”
  曲清池靠过去,黑眸对上陈生的褐眸,慢声道:“你要害我,只找了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还不是因为你心中有情,这才高看他一眼?”
  陈生惊了:“我这叫高看他一眼?我明明是心中矛盾,怕真的害到了你,所以才寻了一个打不过你,又天天跟在你身后要打败你的人。”
  曲清池听到这里眉眼带笑,止住了话头。
  陈生见他不语心里一松,知道这事过去了。不过为了避免曲清池再次纠缠,陈生当机立断,拉着他出了房间,彻底断了再谈的可能。
  而就在刚才他们对话的那一会儿,郭齐佑来了不止一次。
  郭齐佑来叫他们吃饭,可他们谁也没有理会郭齐佑,让郭齐佑误以为他们正躲在房中亲热,故而没再找来,也没等他们就喝了起来。之后几杯酒下肚,酒量差的郭齐佑醉倒了。一旁端肖雪目光清明,没有一丝醉意,京彦呆呆地坐在原地,身侧是红着脸的白烨。
  此刻萧疏不在,莫严见众人都喝了酒,一时心痒也拿起酒杯偷偷喝上一口,所以等陈生拉着曲清池过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举着酒杯,像是配旁白一样念叨个没完的莫严。
  听见莫严说起众人心声,陈生心中一紧,面上不显地说:“这群混账没等我们先喝上了!”他一边说一边推着曲清池转身,看似不满道:“不等算了!这酒我们不喝了,我们回去!”
  没有被骗,曲清池瞥了他一眼,敏锐地问:“怎么,你怕莫严?”
  陈生干笑两声:“怎么会。”
  话音落下,陈生还未说些旁的,却听莫严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一字一顿、字正腔圆的讲出他心中所想——
  “陈生想。”
  “他不能在这里久留,他怕曲清池知道,他选谢归不是因为谢归太弱,而是因为他心中清楚,他方才如果不那样讲,曲清池必然不会留下谢归的性命,毕竟曲清池这人心眼小,脾气还不好。”
  陈生听到这里,抿住嘴唇,对上面无表情的曲清池,硬是挤出一个笑脸:“我说笑的。”
  曲清池挑了挑眉,这时又听——
  “陈生说是如此说,但心中其实正在气恼。他很想将莫严吊起来打一顿,只是他不敢久留,怕留的时间长了,还会出其他的乱子。”
  “还会出什么乱子?”曲清池听着莫严的话,面朝陈生,问了一句。
  陈生急忙抢在莫严之前说:“哪有什么乱子!”
  “陈生否定的快,但他心里清楚,他这人看似正直老实,实则本性狡猾,撒谎不眨眼。这个院子里的人被他骗了不止一次,因此他留在酒醉的莫严身边实在很危险。”
  曲清池的表情在此刻终于出现了变化,他像是生气,又像是想笑,只问:“那你骗了我几次?”
  闻言陈生的脸色变了又变。
  莫严小小声地说:“他记不得了。”
  ——很好。
  曲清池深沉地看了陈生一眼。
  陈生看着曲清池的表情,知道他可能要活不成了。
  这时曲清池又问:“说过的最违心的话是什么?”
  这个问题不算过分,可陈生听到这里耳朵却红了起来。
  他这人平日里最是正经,经常板着一张脸,让人猜不出他心里的想法和情绪。可每次害羞,不管面上表情有多正常,耳朵都会红起来。
  曲清池起初没想莫严会说什么好话,可他见陈生如今的反应,倒是叫不准陈生想到了什么。
  而莫严一脸呆愣,缓了许久才说了一句:“他说,他不喜欢你。”
  陈生和曲清池听到这里同时愣了一下。
  “这是他心底最大的谎话。”莫严沉声接到。
  听到这句话,自觉丢脸的陈生已经脱下了鞋子跑到了莫严的面前。然而他手中举起的鞋子还未落下,莫严又说:“曲清池想,他倒是没对陈生说过什么谎话。他说他心仪陈生,这从不是谎话。”
  莫严说这话时语气不变,可话入了陈生耳中,却不知怎么的变了几个声调和味道。
  其实莫严听不了曲清池的心声,此刻之所以能念出曲清池心中所思,怕是曲清池有意放出这句话。
  而陈生想到这里,放下那只拿着鞋子的手,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上半张脸,心情一时有些复杂,既觉得尴尬,又有点开心。
  其实这种事他们俩关上房门也能说。
  其实这种事大可不必从莫严的口中传出来。
  抿了抿唇,陈生回首与曲清池对视一眼。
  一旁,端肖雪沉默半晌,盯着酒杯忍了又忍,在莫严还要开口的时候重重地放下酒杯,忍无可忍的对着面前这三人说:“你们有完没完?我还没醉呢!”
  第145章 是否
  端肖雪这一声令陈生有些不好意思,唤回了陈生逐渐偏离的思绪,让他回到了起初不带情意的严肃模样。
  松开曲清池的手,陈生本想与端肖雪说上一句,好来消除此刻的尴尬,可不曾想,在他转身望向端肖雪时,周围景色突变,从上一世小而温馨的宅院变成了辽阔的天海。
  此刻微凉的海风带走了庭院中的身影,吹散了方才的温情,留下丝丝寒意。
  陈生站在海岸边,正在想这里是哪里,这时,他的左侧突然来了一群看不见脸的人,这群人抬着红色的轿子。
  右侧也一人走来,正是方才还在院中的端肖雪。
  陈生的头左右移动,不知自己应该先看往那一侧,也不知他们的来意。
  没了刚才在院中的平和一面,端肖雪穿着一身黑甲,如玉的脸上带着几道划痕。而那些伤痕落在他的脸上并未损伤他的俊美,反而给他增加了几分桀骜不驯的野性之美。
  他见陈生看来,问陈生:“你说你要对付虚泽,这话是真是假?”
  陈生一愣,转而想到这一幕曾经发生过。
  在上一世,这是端肖雪决定加入曲清池队伍时,曾问过曲清池的问题。
  而陈生此刻站的位置,就是当初曲清池站的位置。因此他想,这个问题,似乎不该由他来回答。
  可事到这里,似乎本就该由他来回答。
  故而,陈生回想了一下,记得曲清池对端肖雪说了是。
  曲清池说,他会杀虚泽,然后端肖雪便加入了曲清池的阵营。
  所以,陈生觉得,他应该也说是才对。
  “是”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回答,可就在陈生即将张开嘴的这一刻,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铃铛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而那铃声清脆,像是能勾起人心底最深的眷恋回忆,清亮的不似千衫寺中的蟒铃,只带着几分淡淡的愁绪,轻抚听者的心弦。
  陈生听到铃铛的声音,回过头看去,瞧见了红轿子正在向他靠近。
  而这是不对的。
  在如今,轿子只有达官显贵能够使用。可观这顶轿子,朴素的并不像是出自皇城。
  想不通这点,陈生的目光不自觉被轿子吸引,而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轿子来到他的身旁停下,坐在里面的人似乎喊了一句什么。
  站在轿侧的红衣人闻言,动作夸张地靠在轿子上去听里面的动静,之后又扭动着像是枯枝一样干瘪细长的四肢,跳动地走了过来,又笑又哭地问陈生:“郎君,我家女君要成亲了,她问问你,你有没有什么要送给她的东西?”
  陈生一愣,随后摇了摇头。
  问话人见此又问他:“那你……有什么要说的话吗?”
  陈生不知道轿内人是谁,也没有什么想说的,所以他再次摇了摇头。
  这时,问话的人叹了口气,将陈生的话带了回去。轿子里的人等了许久,最后听到的却是这么两句……
  此刻天阴了下来,轿子里的人保持着侧听的动作许久,就在陈生即将要转过头的时候,轿子里的人一动,将藏在衣袖里的东西递了出去,交给了问话人。
  问话人拿到这样东西慢步来到陈生的面前。
  与此同时,轿子抬起,在问话人将手中的东西交给陈生的那一刻,轿子从他身侧经过,再也没有停留。
  问话人与陈生说:“我家女君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陈生低下头,发现手中正拿着一个红色的绣花鞋,绣花鞋的顶部绑着一个很是眼熟的小金铃铛。
  问话人这时还在说:“我家女君说了,她要入宫了,以后就不能来看你了。”
  很奇怪,陈生觉得他不该认识手中的鞋,也不该认识轿子里的人。可当他听到这句话时,他的心却像是被人刺了一下,接着他转过身,看向那即将消失的轿子。
  身后问话人说:“我家女君说了。”
  “冬时朝霞不会来。”
  “您又骗人了。”
  话音落下,轿子和问话人画作轻纱,顺着陈生的身侧飘入海中。
  而这没头没脑,没有道理的一句,却让陈生的心像是被人抓紧,胸闷到一时说不出话。
  而就像是为了附和,身后的端肖雪也在这时问了他一句:“你说,你想杀虚泽是真是假?”
  为何这样问他?
  陈生慌张地回过头,然后他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正好对上了端肖雪锐利的眼睛。方才在院中的温情因此消失,只剩下满心的惆怅若失。
  梦至此结束。
  被端肖雪冷漠的眼神惊到,像是触碰了心底不该触碰的思绪,躺在床上的陈生猛然惊醒,正欲转身,身后却有一只冷冰冰的手抵了过来,止住他即将翻身的动作。
  陈生顺着手臂看去,发现拦住他的人是萧疏。而在他的身后,是险些被他压到的曲清池。
  不知曲清池是什么时候靠了过来。小小的人此刻背对他,坐在他的身侧,弱小的身躯看上去十分的脆弱。
  不敢去想压上去的后果。
  陈生剑眉微皱,避开曲清池坐起来,转而看向床前的萧疏。
  不知发生了什么,萧疏的黑衣上沾了灰尘,脸上也有擦伤。但因萧疏穿着黑衣,陈生看不见他身上别的地方还有没有伤,为此问了一句:“你受伤了?”
  陈生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刚刚睡醒的倦意。
  萧疏许是没有想到陈生会关心他,他有些惊讶地看了陈生一眼,接着很快藏起了眼中的情绪,淡淡道:“没事。”然而一句冷硬简单的话说出,萧疏又觉得他的态度似乎过于冷漠,所以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只不过是遇上了千目蛛。”
  千目蛛?
  听到这三个字陈生顿时睡意全无,紧张地问:“千目蛛出来了?”
  萧疏摇了一下头:“快了,大概就在这两日。”
  陈生眼睛转动,不放心地说:“那曲清池赶得上吗?”
  萧疏瞧了一眼没有反应的曲清池,说:“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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