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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成天复抱拳客气道:“应该的,毕竟她也是我的表妹……”
  金廉元觉得未来的老婆虽然不堪,然而这个表大舅子着实不错,堪为一世良友啊!
  寺中小姐甚多,有几位与金世子暗自书信多时,今日正好可以一见解相思,所以世子爷也无心在小丫头这里耽搁太久,与成四郎勾肩说笑而去。
  接下来的时光里,盛香桥完全失去了活力,就算美味的素斋都不能让她露出笑脸。将银票塞入功德箱时,小丫头眼泪都微微在眼眶里打转。
  在吃素斋的屋堂里,盛香桥又跟曹玉珊小姐不期而遇。曹小姐看到了盛香桥来,倒是很自来熟地凑过来,小声道:“我出门时还想着能不能遇到你呢。你看,我带了上次跟你说过的薄皮蜂蜜核桃,快尝尝,是不是像我说的那般好吃!”
  说着,她便喜滋滋地从袖口里摸出小袋子,掏了一把蜂蜜核桃仁给盛香桥。
  有些发蔫的盛香桥接过吃了一口,觉得甜香酥脆,还带着炒锅的焦香,确实是上等零嘴,终于调动些兴致,接连又要了两捧。
  两个好吃的小丫头一见如故,颇有“吃缘天定”之感。
  赵嬷嬷在一旁冷眼旁看,觉得村姑一流大约就爱结交像曹玉珊这样日渐没落的公府女儿。
  庆国公府曹家最近两代无甚建树,家里的子弟担任的官职也颇不入流,而这个曹玉珊是有名的贪吃,腰间总是挂着零嘴袋子。曹家也不管管,这曹小姐再胖下去,亲事可不好定了!
  不过假货快些结交些新的手帕闺蜜,倒也不错,最起码不会被人看破露馅,所以赵嬷嬷也懒管得她们了。
  吃饭时,盛香桥问曹玉珊捐了多少香火钱,曹玉珊老实说:“我每个月的月钱都不够买零嘴的,只捐了一两。”
  盛香桥微微一顿:“就捐这么点?”
  当听说盛香桥捐了十两时,曹玉珊用看着财神爷的眼神打量她:“我们这些未出嫁的,哪来那么多的月钱?不过了各自尽些诚心就是。寺僧们主要也是靠承着夫人们的香火侍佛。我听说田家小姐捐了五两已经是大手笔了。您果然是要做世子妃的人,居然捐了这么多……哎呀,你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盛香桥需要慢慢缓气才能止住满心的疼痛。现在她笃定自己被蒙骗了,居然真的将一张大银票这么捐了出去。
  难怪方才那个捧着箱子的小和尚不住地跟她念“阿弥托佛”,脑袋点得像鸡啄米。
  成家四郎名不虚传,睚眦必报!他这是将乡路敲诈之仇、勒索月钱之恨一并跟她了结啊!
  想到这,她忍不住再望向坐在旁边桌子的表哥,玉人风采依旧,眼角眉梢都是英俊,只微笑着与友人谈笑风生。
  可看在盛香桥的眼里,当真不是什么好货!
  曹玉珊吃了美味的素斋之后,心情大好,话匣子也算彻底打开了。她父亲主管内侍监,负责皇室的吃喝拉撒。也算是个肥差,虽然官阶不入流,但小道消息却听的很多。
  譬如最近宫宴有谁参加,又有哪些轶事一类。
  看盛香桥直勾勾地盯着隔壁桌,又是一脸的凄怨,曹小姐误会了,以为盛香桥在看未婚夫世子爷。
  想到世子爷的风流,曹玉珊的同情心顿起,决定给新近的手帕姐妹提个醒。
  “盛小姐,你既然定了婚,女儿节应该要绣荷包吧?绣好了没有?”
  高门闺女都是用这类针线活消磨光阴的,马车上,轿子里也可以拿来解闷,所以盛香桥还真带着正在做的手工活。听到了曹玉珊问,她便转身让凝烟将她的针线包拿来,取出绣了一半的荷包给曹小姐看。
  曹玉珊接过看时,嘴里的素鸡差一点掉在荷包上。
  “盛小姐,你绣的……是狗尾草?”她鼓着小胖脸,迟疑地问。
  盛香桥微笑道:“是兰草,君子如兰,你看这个立意好不好?”
  嗯……曹玉珊有些嘴拙了。这立意当然甚好,可惜这绣工也太……粗犷了些。而且金世子的品德离空谷幽兰的君子意境,也远了点。
  想到这,曹玉珊咽下素鸡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虽然还没成世子妃,可是眼巴巴地准备入府当侧妃的人已经排成队……你看,世子爷现在带的荷包精致不精致?”
  她又压低声音道:“那荷包上的珍珠,可都是南洋的稀罕物,万岁爷曾经赏赐出去一批,可名单里没有慈宁王府啊……”
  盛香桥听她这么一说,便扭头看过去。果然金世子的金闪闪的腰带上挂着一只精致的荷包,细细纳着颗颗圆润的粉色珍珠,组成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芍药。
  第15章
  就算世子爷的正妻已定,可若是成了他的妾,以后也是后宫的贵妃娘娘,尊显无比。
  许多望风站队的人家都在暗暗下注,默许自家适龄的女儿跟世子爷茶会闲聊,接续些情谊。
  曹家府门清静,她爹连个妾都没有。现在看到好友的未婚夫频频跟一桌的贵女公然调情,曹小姐自然提盛小姐揪心。
  于是又小声道:“你若想查那荷包的来历,我就帮你查!”
  盛香桥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他都明晃晃挂在腰上,就是不避人的,何苦自找没趣?”
  曹玉珊想了想也对,便长叹一声,默默地替盛香桥布菜。愁为何物?唯食解忧啊!
  盛香桥吃了几口,又转头看了看,发现世子爷身边坐的是表哥成天复。
  虽然表哥玉人,俊美依旧,但她现在怎么看都不顺眼。就在这时,成四表哥突然抬头瞥了她一眼……眼神清冷,又很欠打!
  想到自己被诓骗了的月钱,盛香桥微微鼓着脸,拿捏着尺寸,小心翼翼地瞪了成天复一眼。少年的嘴角轻轻弯起,微微含笑转过头去,继续与世子推杯换盏。
  盛香桥也转头继续吃东西。世子爷将来纳妾之事可不归她管,她在“嫁”入王府前,一定会想法子逃走的。
  盛家老小虽然待她不算友善,到底是懂得礼义廉耻的正经人家,也做不了太歹毒的事情。
  可是那慈宁王府就不同了,慈宁王爷的行事跟他的封号压根不沾边,若是一遭嫁过去,便再无逃出升天时……
  想到这里,世子爷的风流花心爷变得异常可爱,知道他不待见自己,也让人心安不少,若是将来有一日世子遇到了真爱,忤逆抗旨,做出悔婚之事,那更妙了!
  所以最让她心烦的,不是世子的花心,而是表哥的吝啬。要是成四的钱袋口,像曹小姐的嘴巴一样松,那该有多好!
  曹小姐并不知盛小姐的烦心事,只是看了她的荷包绣工后有些上火,便主动请缨,要帮盛香桥提升针线技艺,不然将来世子府燕燕莺莺环绕,盛小姐该如何杀出重围,镇压一帮妖孽?
  盛香桥却觉得妖孽此时已经找上门来了!
  正在曹玉珊跟她说话时,田佩蓉的那个外甥女沈芳歇陪着小姨田沁霜走了过来。
  那个沈小姐似乎故意引着田小姐往这边走。放着那么多的空位不坐,偏偏坐在了盛香桥的身旁,两位贵女坐下,是香气缭绕,芬芳得很。
  沈芳歇得意地跟周围的贵女们炫耀了她从田家新得的香料包后,便冲着盛香桥不怀好意一笑。
  而田沁霜则有些心不在焉,借着坐下的机会,瞟了几眼世子爷那一桌,也不知她看的是谁。
  盛香桥还记得这位沈小姐在大殿上偷偷推了她,害得她在圣驾前失仪的事情,现在沈小姐眼巴巴地过来,也不会怀什么善心。
  因为盛家跟田佩蓉交恶的缘故,盛香桥决定不给这沈芳歇什么好脸,将脸一扭,跋扈的盛大小姐再次重现江湖。
  可沈芳歇却假作不知,一屁股坐在了盛香桥的身边,撇着嘴问道:“哟,这不是盛小姐吗?怎么今日有空来寺中吃斋,不需要在家里练习舞南戏了?……哎呀,这是盛小姐的绣工吗?啧啧,若有舞南戏的时间,还不如练一练针线呢!”
  方才曹玉珊随手将那狗尾巴草荷包放在了桌子上,正被沈芳歇看见,立刻出口嘲讽道。
  曹玉珊一听,连忙收起了荷包,替盛香桥解围道:“别瞎说,这……是我拿来请盛小姐指正的绣活。”
  沈芳歇方才可是看见这荷包是盛香桥的秀女拿出来的,所以对曹玉珊欲盖弥彰只是冷笑了几声,然后故意转过头,看着世子爷的腰间荷包,眉头一挑,顿时有了主意,故意出声道:“怪我眼拙,这世子爷身上的……才是盛小姐亲自绣的吧?哎呦,这芍药如此娇媚,我记得它又名为‘殿春’,花开虽迟,却能后来居上,独占花头呢!寓意当真是好啊!”
  说完沈芳歇便将绣帕掩在唇上,惬意笑开了。她向来是个踩低就高的性格,自己的姨母不待见盛家人,她便充当马前卒为姨母冲锋陷阵。
  盛香桥冷眼看来,知道沈芳歇是故意引她去看世子爷的荷包,又巧妙出言刺激着她。
  沈芳歇明知道那荷包肯定不是她绣的,却一直拿着荷包说事。还有那芍药,不就是说送荷包的正主儿虽然迟了一步,不能做世子正妃,可是却后来居上,独得专宠,风头盖过盛香桥这个正主吗?
  也不知那绣荷包的是哪位小姐,得了沈小姐如此夸赞。
  这个姓沈的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恶心她。倘若此时听到这话的是真正的盛香桥,就算不爱世子爷,也会因为在众人面前面子挂不住,怒气冲冲地跑过去质问世子,他腰间的荷包是谁相赠。
  依着世子爷不惯盛香桥毛病的性子……场面一定很好看。
  盛香桥微微叹了一口气,领不着月钱,总少了些动力,可为了保住性命,又不得不做差事……
  她也是心里窝了火,干脆就拿这姓沈的撒气好了。想到这,她一抽手,拿出舞金锤的气势,照着沈芳歇的脸“啪”的一声,抽了一记带响的嘴巴。
  沈芳歇点火成功,心内正得意着,没想到盛香桥不按理出招,竟然在大厅广众下,如此权贵云集的场合里,给她来了个大耳刮子。
  盛香桥在乡间做惯农活,看着细瘦的胳膊,其实很有些实气力,直打得沈芳歇哎呦一声,脸颊顿时红了一片。
  立在盛香桥身后的赵嬷嬷抖了抖手,鼻子要气歪了,若不是怕露馅,她真要立刻抽起藤条,打死这个出幺蛾子的假货!
  而盛香桥所在的这一桌顿时气氛尴尬,几位小姐们都是面面相觑,惊诧地看着她们俩。
  原本坐过来跟同桌几位小姐说笑应酬的田沁霜也惊讶了,紧缩秀眉出声斥责道:“盛小姐……好端端的为何打人?你们盛府的家教何在?”
  沈芳歇也是泪眼婆娑,故意站起来捂脸大声嚷道:“你……你好没意思!我不过是与你闲说话,你怎么疯婆子般打人?”
  她这一嚷嚷,原本没有留意她们这一桌的其他人也纷纷闪目过来,大厅里顿时变得安静了,就连世子那一桌人也看了过来。
  等金世子闹明白事情的原委时,气得脸儿都青了——他未来的妻子不光行为放荡,还是个十足的泼妇!我的皇爷爷啊!您怎么给我精挑细选出这个破烂货的?
  不过惹了事儿的盛香桥倒是不慌不忙,待沈芳歇梨花带泪地哭诉过了,才半翘起下巴道:“忍你甚久了,居然好意思往我的身边凑?我问你,在万岁寿宴时,是不是你使绊子,在身后推我?”
  沈芳歇被问得一滞:这都多久的事情了?当时盛香桥在大殿上可连提都没提,沈芳歇还当她不知道呢!
  再说了,当时就算盛香桥说出来,沈芳歇也不怕。毕竟当时向万岁祝寿的人那么多,起身的功夫不小心碰了也不算什么故不故意的。她盛香桥仪态不好,站姿不佳,没有站稳能怨得了谁?
  沈芳歇当时敢做,就压根不怕盛香桥在万岁面前告状!
  可没想到盛香桥居然知道,还一直忍到了现在,什么都不说,就在人前抽冷子打她一嘴巴。
  “你……胡说些个什么!”沈芳歇气急败坏道。
  眼看着沈芳歇抵赖,曹玉珊气不过,连忙出来作证道:“就是你!我都看见了!就是你故意伸腿去绊香桥的!”
  她还要再说,可是她的母亲曹家夫人已经吓得命自己的嬷嬷过来捂嘴,一把拉拽走她,免得自己这直肠子的女儿乱趟浑水!
  不过众人都听到了曹玉珊说的话,心下也明白盛香桥为何打人了。
  若是曹玉珊说得是真的,那也难怪盛香桥生气,殿前失仪是多大的罪过!小姑娘没在皇帝面前告状就很厚道了。
  在座的有几位是跟盛香桥同批进殿向陛下祝寿的,其中些人还真看见沈芳歇伸腿了。
  但是沈芳歇是田家的亲戚,平日走动甚勤,况且她父亲升迁正旺,人家苦主盛香桥都没告状,她们更不好多嘴生是非。
  现在盛香桥突然翻起旧账,提起殿前失仪的事情,还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曹玉珊出来为证,她们自然也回想起那一节来,几个相熟的彼此耳语,小声议论着。
  盛香桥拿出了作天作地的跋扈小姐做派,冲着还在狡辩的沈芳歇一挥拳头:“以后看见我,离得远些,别眼巴巴地过来讨嫌!我未来夫婿身上挂着什么式样的荷包,关你屁事?就算不是我绣的,难不成是你给绣的?”
  只这么飞来一语,别人听起来,倒像是沈芳歇方才多事,到盛香桥那里告世子的状,说他沾花惹草,而盛香桥是为了维护未婚夫的清誉,护夫心切,这才打沈芳歇的。
  盛香桥还算是个小姑娘,加上平日的作风就是口无遮拦,能这般行事也很正常。她的声量颇高,席间夫人小姐们的炯炯目光纷纷调向了世子爷的腰间。
  这下子,金廉元顾不得暗骂破鞋未婚妻,忙不迭先将腰间的荷包扯了,塞入到自己的衣袖中。
  沈芳歇被盛香桥移花接木的诬赖说辞气晕了,只捂着脸跺着脚道:“你……你胡说,我哪里说过世子爷的荷包是别人绣的……”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就在这时,田沁霜的母亲刘氏过来了。她见不得这等泼妇骂街的做派,加之沈芳歇也算是田家的亲戚,又是与她同来,佛门清净地,纠缠不休,成何体统?
  要不是继女田佩蓉最近身有不适,不能出门,她也不会受了田佩蓉的委托,带了这个小家子气的沈芳歇出来惹是非。
  所以刘氏将脸儿一沉,出声喝住了还要不依不饶的沈芳歇,又让女儿也起身,田家的女眷就这么先行离开了。
  都是京城贵女,就算不和,大都也不会人前失礼,更不会这般大打出手。今日盛香桥也好,沈芳歇也罢,做派说法全都算是出格了。且不管谁对谁错,回家都是要跪家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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