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想到妹妹家的事,皇后不禁头疼欲裂,气道:“陈姑姑,你来替本宫揉揉额头,本宫今日头疼的厉害。”
  身旁伺候的宫女应了一声,上前一步,帮她轻轻揉着额角。
  “娘娘这两日忧思过甚,还是得保重凤体才是,如今太子可就指望您和闻家了。”陈姑姑低声劝着。
  提起太子,闻皇后发出一声嗤笑:“哼,太子如今翅膀硬了,哪里还需要本宫?”
  皇后话音未落,便有宫女匆匆走进来,跪在地上。
  “启禀皇后娘娘,太子……太子殿下他……”
  皇后神色一冷,目光如剑一般看向那宫女:“太子又怎么了?”
  “殿下要奴婢传信,若……若娘娘不肯答应他纳宋大小姐为侧妃,便要退了闻家的亲事!”那宫女浑身颤抖,抖若糠筛。
  皇后听此,一时怒火中烧,将梳妆台前的胭脂盒狠狠砸向铜镜。
  胭脂盒顿时粉碎,红色的胭脂在铜镜上留下一道道血红的瘢痕。
  “这个孽障!本宫苦心谋划,他竟如此不识好歹!倒不如奏请皇上,废了他算了!”
  一时之间寝宫之中,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齐声道:“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自梳妆镜前站起来,气得浑身发抖,面色苍白,许久才缓过神来,陈姑姑忙将茶盏递给皇后,又用眼神示意,让那小宫女退了出去。
  “娘娘消消气,殿下年轻,正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时候,宋家如今又是那境地,自然最是心疼宋家小姐。”陈姑姑劝道。
  皇后闻氏与宋夫人是嫡亲的姐妹,宋玉璃自小也常入宫中,和太子魏思源可谓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比起众星拱月着长大,有些任性矜娇的闻氏嫡女闻幼薇,魏思源更偏爱宋玉璃的温婉柔顺,一心要纳宋玉璃为太子妃。
  只是,闻家为了巩固地位,自然不会让这个位置旁落他人。
  魏思源为此与母亲闹过几回,却终究是拗不过,只得转而要求纳宋玉璃为侧妃。
  可如今宋家出事,这件事算是没了下文,魏思源为此茶饭不思,已和皇后闹了两日。
  “不行,本宫定要绝了太子的痴心妄想。”闻皇后沉默了一会儿,神色间渐渐凌厉起来,“太子如今决不能再走错一步!”
  陈姑姑的手小心翼翼说道:“娘娘若是当真想绝了太子殿下的心意,奴婢倒是有个办法。”
  闻皇后抬眼看了陈姑姑一眼道:“说来听听。”
  “殿下如今这个样子,无外乎是因为宋家小姐待字闺中,若娘娘为她寻一门亲事,嫁了旁人,太子殿下自然就不会再闹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如今宋家这般境况,只怕寻不到什么好人家。本宫那个妹妹虽然糊涂,但对女儿还是在意的,若要让她答应可是不容易。”
  陈姑姑小心翼翼道:“娘娘可在闻家的姻亲之中选个出来,既是知根知底的,又有闻家照应,应该能让宋夫人满意。”
  皇后听此微微一笑,抬眼看了陈姑姑一眼:“听你这般说,你是有人选了?”
  陈姑姑是皇后入宫时从娘家带进来的贴身丫鬟,自小便和皇后一同长大,对闻家的事十分熟悉,乃是皇后最信任的人之一。
  “我瞧着邹家不错,他家长子也有十八岁了。”
  “登州守备邹家?”皇后挑了挑眉,“你是我那个庶妹?”
  “是啊,都是闻家的人,想来也不会亏待了宋大小姐。”
  皇后略一思忖,轻笑起来:“如此也好,倒是给我解决了一个麻烦。”
  皇城司。
  苏九卿坐在主座,托腮听着下头影卫的汇报。
  “方才宋夫人和宋玉璃已一同回到宋家,听闻是宋夫人在闻家吃了闭门羹,闻大人不在府中,闻老太爷也没他们好脸色。”
  苏九卿哂笑一声:“宋玉璃从一开始就没准备求闻家,这定是她那个蠢娘的作风。”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刚刚收到的信笺打开,那是宋家的家丁刚刚送过来的。
  信中说,宋玉璃已联络了宋子元十几个旧识,将于两日后在早朝上奏请皇上重新调查科举舞弊一案。这十余人皆非□□羽,且多为御史或者翰林院中的文职,他们官职并不算高,但都颇有才名,在天下读书人心中有些地位。
  且宋玉璃手中,还有一名人证,乃是参加科考的举子,此人文采风流,才高八斗,是宋子元一手□□出来的学生,名曰周易安,然而这样的学生却在科考中落榜,乃是因为周易安的试卷被人掉了包。
  周易安已将自己的考卷默写出来,只要皇上打开封存的考卷,对一对字迹,谁是谁非,自然真相大白。
  信的末尾,宋玉璃写到:我父为官清正,为江山社稷呕心沥血,披肝沥胆,实不该是如此结果。今次成败在此一举,还望苏大人守望相助,我宋家上下必定感恩戴德,玉璃愿今生来世定结草衔环,报您恩德。
  苏九卿眯着眼,在“今生来世”上瞧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将信折起来。
  他心中想,若再来一世,他们可就纠缠三辈子了。
  瞧着宋玉璃这番表现,苏九卿几乎已经确定她也是重生的。这人如今这番胆识见地,绝非一个十四岁的闺阁少女该有的,而若上辈子的宋玉璃有这番能力,也根本不会让宋家沦落到那下场。
  “倒是聪明了许多。”苏九卿低笑道。
  坐在房梁上百无聊赖的顾烟低头看了苏九卿一眼,问道:“少爷在夸谁?”
  苏九卿白他一眼:“不是夸你。”
  说罢,他起身,将椅子后面的大氅披在身上:“走吧,咱们进宫一趟。”
  大夏国传到德兴帝已是第五代,德兴帝自十八岁登基,已执掌朝政三十年,是个十足的老狐狸。
  如今太子渐长,外家势大,德兴帝有了些忌惮,加上三皇子的生母郑贵妃得宠,两个皇子之间的争斗便日益显现。
  时至今日,虽德兴帝暂时并没有废太子的打算,但也有意平衡两方的关系。
  此次科举的主考官乃是郑贵妃的亲弟弟,而宋子元身为闻家姻亲,是自然而然的□□。
  虽说宋子元参奏主考官并无私心,但因三皇子事先铺垫,又有证人当场反水,这才叫皇帝误以为宋子元是党同伐异,陷害忠良,将他打入天牢。
  可这三四日,众人的表现已让德兴帝回过味来,只是事已至此,他也并不准备宽恕宋子元,反而想借此敲打太子和闻家。
  此时,御书房中,德兴帝看着站在一旁的苏九卿,来回踱步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的意思是如今因为闻家见死不救,宋家已经和闻家反目了?”
  “正是如此。”苏九卿道,“且就臣近日来的调查,本次科考,郑大人确实是有些私心的。”
  “你不必说的那么委婉,郑煌安如此胆大妄为,朕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只是最近……”德兴帝冷笑一声,“朕还是希望太子消停些。”
  “可是这件事只怕没那么轻易了了。”苏九卿说到此,停顿了片刻,才从袖中取出一份试卷:“这是新科探花袁侍郎的考卷。”
  德兴帝半信半疑地接过苏九卿手中的考卷,瞧了一眼。
  “这份试卷朕见过,写的确实极好,怎么了?”
  苏九卿又取出一张考卷:“这是宋大人那个落榜的学生周易安默写的试卷,臣已经对过了,和袁侍郎的那一份一字不差,且笔迹也是一模一样。”
  德兴帝微微一愣,不可思议地将苏九卿手中的考卷接了过去,二者对比,他渐渐变了脸色。
  自古以来,科考舞弊都是屡禁不止,一般来说,都是主考官将考题泄露出去,作弊的人家提前写好文章或者干脆雇抢手代写,可这探花郎倒好,竟是买通了考官,直接把别人的卷子掉包成了自己的。
  这是何等嚣张,何等目无法纪。
  “周易安如今就在京城,且还在四下联络一些读书人,只怕过两日还会有动作,这份试卷他默写了十几分,如今已在诸位御史的案头上了。”苏九卿说道。
  德兴帝的面色渐渐难看起来。
  科考舞弊至此,已然足以让天下读书人侧目,皇帝再稀里糊涂,将原本无罪的大臣打入牢中,更是丢人丢大发了。
  这件事如果就此爆出来,那可谓是皇家的奇耻大辱。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德兴帝想到此,一时怒火攻心,将手中的试卷搓成一团,狠狠扔在地上。
  他来回踱步,胸膛起伏不定,目光之中渐渐有了杀气。
  苏九卿见火候差不多了,才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此事确有些难办,但臣却觉得说不定也是一个转机。”
  德兴帝冷冷看他一眼道:“这又如何说?”
  “如今宋大人落难,闻家见死不救,两家已经彻底撕破了脸,想来便是宋大人官复原职,也再难重归于好。朝中两位皇子相争,大臣们不是投靠这家,便是投靠那家,可宋大人这一番起落,可就变成孤臣了。”
  此话一出,德兴帝已明白了苏九卿的意思,宋子元成了孤臣,两边靠不上,便只能一门心思效忠皇帝,成为继皇城司之后,牢牢攥在德兴帝手中的人。
  德兴帝微微一笑:“你倒是机灵。”
  苏九卿亦笑道:“不过是给自己寻个帮手,毕竟在皇上身边,可是个苦差事啊。”
  德兴帝冷哼一声:“给朕做事,你还要叫苦叫累不成。”
  “微臣不敢。”苏九卿笑道。
  话都已带到,德兴帝心知肚明,他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这件事,朕心中有数,你去把周易安稳住,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他抛头露面。”
  “遵旨。”苏九卿说罢,转身离开。
  从宫中出来,苏九卿已然心中有数,他迟疑片刻,终于还是骑着马,准备亲自去一趟宋家,将此事告诉宋玉璃。
  第11章 对弈
  宋玉璃今日好不容易将宋夫人带回家中,刚刚用了饭,便听说苏九卿来了,只当他是来问婚约的事,不禁吓了一跳,忙将宋夫人拉到内室按在床上。
  “阿娘一会儿只需称病,苏九卿那厮我来招待。”
  宋夫人微微一怔道:“这是怎么了?咱们家怎会跟皇城司扯上关系?”
  宋玉璃这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硬着头皮道:“阿娘不必多问,这件事是我那日在天牢里和爹爹商议过的,只是怕您不知就里,说错了话,您只需安心养着,待我出去打发了他便好。”
  自宋子元出事以后,宋玉璃的表现早已让宋夫人对这个女儿十分信任,因此只点了点头,便躲了起来。
  宋玉璃安抚了母亲,这才深吸一口气,到正厅去招待苏九卿。
  苏九卿正坐在厅中喝茶,见宋玉璃面色苍白,神色恹恹地,不过两日的功夫,脸颊仿佛都瘦的凹陷了下去。
  他不禁皱了皱眉头:“宋大小姐气色不好,还是要保证身体。”
  宋玉璃勉强勾了勾唇角:“大约是不曾梳妆的缘故,苏大人见笑了。”
  苏九卿一晒,他曾与她朝夕相处六年,如何不知道宋玉璃平日素面朝天的样子,这分明就是累的。
  宋玉璃瞧着苏九卿变化莫测的神色,正心虚以为他是来问婚约的事,不禁心中提起一口气,小心翼翼道:“家母大病初愈,身体不济,已然睡下了,今日家中只我一人在此,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苏九卿原本是想说宋子元的事,但听宋玉璃那心虚的口气,便知道她这是怕他追问婚约之事,不禁心中好笑。
  他琉璃色的目光中略过一丝笑意,懒洋洋道:“我今日确实有些事想请教宋夫人。”
  宋玉璃心中咯噔一下,苏九卿果然是为这件事来的。
  她心里打鼓,面上却露出一个懊恼地神色:“实在不好意思,今日不凑巧,不若大人改日再来。”
  苏九卿微微一笑:“无妨。我今日恰好有空,不若你我在此手谈两局,等夫人醒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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