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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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挂电话了?”季姑妈忙问。
  “小舒学习忙,沈夫人接了电话。”季爸握着手机,“我不好意思直接向她开口借钱。”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季姑妈恨铁不成钢地说,“沈夫人温温柔柔的,心地也好,你跟她开口,她一定会借的。”
  “空手借钱确实不礼貌。”季妈理解地握上季爸的手,“要不要带点边城特产去拜访沈家?”
  “去了不一定会见。”季爸眉间浮现出忧虑,“要不我把小迟一起叫上吧,他应该也想回沈家看看。”
  季妈点了点头,她轻轻敲开了沈迟的门:“小迟,你愿意和爸爸去燕城吗?”
  少年的背脊一僵,过了很长一阵开口:“不愿意。”
  季妈没预料到这个答案,她错愕了一会儿,温声劝:“你爸爸去沈家借钱,我想着你跟着去的话应该方便一点,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事。”
  少年没有说话。
  季妈小心地关上了房门。
  “小迟不想去。”她向客厅里的两人说道。
  季姑妈低声说:“这孩子心还挺冷的,沈家对他那么好都不想去看一眼,说句不好听的,有的人天生呐这心就捂不热,以后指不定和你们多生分。”
  “孩子还小,你这话别再说了。”一向温婉的季妈不赞同地反驳,她转头对季爸说,“我先把火车票给你定了,再买点东西带过去。”
  为了赶第二天的火车,季爸凌晨五点就起床了,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了门,他正要关上门时——
  戴着白色耳机的少年出了房间的门,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地说了句:“走吧。”
  *
  燕城的一栋别墅里,仆人布置着长方桌,应季的花束被装点在餐桌旁,桌上的银质餐具擦拭得一尘不染,为即将来临的宴会做准备。
  季舒穿着白色的西装从楼梯上走下来,他已经习惯了在燕城的日子,习惯得像是他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
  每天从明亮的落地窗边醒来,有佣人帮自己换好衣服,餐桌上摆着精致的食物,不用担心迟到,因为有司机会送自己去学校。
  母亲总会举办许多宴会,来往的都是上流名贵,从前他只能在课本上看到的教授,如今可以面对面攀谈,毫不费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忽然,他听见佣人低声说了句:“夫人,有人来了。”
  “是林夫人吗?”沈夫人正在插花。
  “不是。”
  佣人看了季舒一眼,才低声回答:“是沈迟。”
  沈夫人插花的动作停住了,她好看的眉毛皱了皱:“是不是和他父亲一起来的?”
  佣人点了点头。
  “先让他在会客室待着吧。”沈夫人的表情恢复了从容,想起什么似地又补充了一句,“不要让客人看到。”
  “是,夫人。”
  佣人离开了。
  季舒却忽然紧张起来了,他端了一杯水,握着水杯的手都在不自觉发颤,他要见到沈迟了吗?
  *
  沈家的别墅占地上千顷,会客厅比季家整个房子还大两倍,佣人带沈迟和季爸到了会客厅的沙发坐下。
  “夫人会晚点见你们。”
  佣人礼貌地说道。
  季爸没坐下,而是提起大大小小的袋子:“这是边城的特产肉干,特意带过来的,能不能麻烦您带给夫人?”
  佣人望向脏兮兮的袋子,令整洁的地板染上了一层灰,好心地出声提醒:“夫人有洁癖。”
  季爸望向地面,忙道歉:“对不起,袋子在火车上搁了一路,里面不脏的。”
  他拿出纸巾擦拭。
  “放角落就好。”
  佣人出了会客厅。
  少年进来后便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头上戴着耳机,一直垂着头,没有抬起来过。
  宴会举行到很晚,他们从下午三点一直等到了晚上十二点,宴会厅里觥筹交错,会客厅里只有冷掉的茶点。
  过了不知道多久,也没等到人来。
  “走吧。”
  少年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开口:“她不会借给我们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沈夫人?”季爸忍不住说,“她好歹算你的养母,做人要知道感恩。”
  少年扯起一个讥讽的笑容。
  *
  “他们还没走吗?”
  宴会结束,沈夫人回到房间卸妆,即便保养得再好,眼角的鱼尾纹不可避免出现一丝疲态。
  “还没。”佣人恭敬地说。
  沈夫人摇了摇头:“那就让他们等下去吧。”
  她记得沈迟小时候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身边人都说没见过比他更漂亮的孩子,会软软地趴在怀里叫妈妈,会自己抱着奶瓶喝奶,湿漉漉的眼睛像是一只小奶狗。
  他们当时定居在西北,为了让沈迟获得更好的教育,她将刚满七岁的沈迟送去燕城最好的学校寄宿。
  那是沈迟第一次离开她身边,背着小书包的孩子在机场仰起头抱着她的腿不放,她差点心一软,可还是送走了,一个月也见不了一次面。
  可沈迟并没有长成她希望的样子,上了高中逃课、打架、玩游戏,还染了一头红发。
  她每次被老师叫到燕城,少年琥珀色的眸子看着她总是亮晶晶的,毫无愧疚之意,她失望极了。
  她出生在优越的家庭,嫁了很好的丈夫,过着令人羡慕的人生,她不认为自己会有这样的孩子。
  有一天她做了dna检测,那时他们已搬来燕城,果然发现沈迟不是自己的孩子。
  她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她想也没想就让沈迟回到边城,回到他应该在的地方,她无法容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失败品。
  她把沈迟扔到机场,可红头发的少年总会红着眼圈倔强地跟在她后面,她扔了好几次也没扔出去,最后一次她把沈迟留在火车站,坐上了司机的车。
  她以为少年还会追上来,可火车站前的少年第一次没跟上来,她坐在车上接到了他的的电话,少年的嗓音变得冷漠又生涩:“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她以为在说笑,不在意地说:“还钱?你知不知道你从小到大花了沈家多少钱,就算一百万,你一个月还三千也要还三十年。”
  电话沉默了一阵,她听见少年说了句“好”。
  她这个月真的收到了三千块,不知道是怎么赚到的,听季家人说他已经没读书了。
  她摇了摇头,边城那种地方如同死水深潭,拉着人一步步陷入泥沼,特别是沈迟那么漂亮的孩子。
  反正他们不会有任何交集了,她收回了思绪。
  而季舒小心翼翼地从楼梯上下来,走到会客厅,打开了门缝。
  他印象中的季爸高大爱笑,能将早点摊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想要什么季爸都会努力满足。
  然而映着会客厅明亮的灯光,他才发现季爸只是个瘦瘦小小的男人,穿着工厂淘汰下来的工服,坐在沙发上也掩不住从内而外的局促。
  他向一旁的沈迟看过去,少年垂着头看不清容貌,头上戴的耳机已经是旧款了,身上的衣服也显露出反复水洗的痕迹,找不到半点照片上的影子。
  他想起母亲的话,他们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他不敢抗拒母亲的话,正要转身离开时,里面的人似乎是不想等出来了,刚好撞上。
  季爸抬头,嗓音透出惊喜:“小舒,你来了。”
  “长高了。”
  季爸比了比他的身高。
  季舒屏住了呼吸,以前还不觉得,现在他才闻见季爸的身上挥之不去的油烟味,他生疏地点了点头。
  “夫人还在忙吗?”季爸问向他。
  季舒第一次在季爸面前撒谎:“她还在忙,你们要不先回边城吧?”
  虽然他和亲生母亲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了解自己的母亲,决定了的事就不会再变,无论季爸在会客厅待多久,她都不会见。
  如果不是今天正好举行宴会,她母亲怕客人在门口撞见,大概连沈家的门都不会让他们进。
  季爸却信了:“我们不多呆了,如果夫人不忙的话,你能不能托她给我打个电话,想请她帮忙,你好好学习,别的事就别操心了。”
  “我会的。”季舒点头,“我母亲能帮的一定会帮。”
  他的话音落下,垂头的红发少年抬眸看向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被戳穿的感觉,他下意识避开了目光。
  从沈家离开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季爸和沈迟坐上了夜班的火车,开往边城需要七十五个小时。
  “来的时间没选好。”季爸叹了口气,眼里浮现一丝希冀,“不过小舒说沈夫人会帮,应该会帮的。”
  沈迟没有说话。
  火车缓缓行驶,周围人都靠在座椅上睡着了,少年却没睡,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燕城辉煌的夜景,直到燕城渐渐消失在地平线外。
  *
  回到燕城已经是三天后了,季爸走进门对着季姑妈说:“没见到沈夫人。”
  季姑妈看着季爸语气失望:“当初就该找沈家要钱,现在爸还躺在医院等着做手术,你说怎么办?”
  “我回娘家借点。”
  季妈出了门。
  “她娘家哪借得到钱,不找她借钱都算不错了。”季姑妈望着季妈的背影摇头,忽然间瞥见沈迟敞开的房间,“小迟没一起回来吗?”
  “他回学校上课了。”
  听到季爸的话,季姑妈朝沈迟的房间望去:“小迟不可能真的没钱,房间里说不定有存折什么的,再不济也有从沈家带过来的东西。”
  “你别动小迟的东西。”季爸呵斥道。
  季姑妈说服他:“爸这几天在医院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爸醒着的时候最挂念你了,指望沈家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你难道忍心看着爸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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