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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3日6点左右,延洲市傈山县发生一起重大山体滑坡,导致大面积房屋垮塌。经过四十多个小时的艰难奋战,截至今日下午15时,救援现场发现4具遇难者尸体,截止目前,失联人员为11人,搜救工作仍在进行中……本台记者报道。”
晚间新闻时间,女播音员字正腔圆地播报着,每一个重音都是满分的专业度,话语和着汤锅里沸腾的水声,像一场毫无预兆的战争号角穿过空旷的气流直达开放式厨房的窗口。
专心切蔬菜的手指猛然一顿,顾希安放下刀具走向客厅,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电视屏幕看。
厉挺坐在沙发里,腿上放着笔电,见她过来,眸光从报表上挪开,“嗯?”
顾希安没应声,她这会儿的心思都留在电视屏幕里的受难者名单上。
那上面有一个熟悉的名字,孙良华。
她记得,是当初在傈山招待她的叁个干部之一。
她手上还沾着水,厉挺起身,抽了纸巾给她擦干。
他看了眼屏幕,视线又回到她若有所思的脸。
“怎么了。”
顾希安回神,手一摸围裙口袋,扁扁的,习惯性转头问他:“看到我手机了吗。”
手机就在不远处的茶几上,她习惯下班后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充电,今天也不例外,厉挺顺手拿起递给她,顾希安恍然,接过手机径直走到了阳台上,去打电话。
厉挺回到厨房,往半干的汤锅里加了些清水,继续着她先前的工序。
叁菜一汤摆上餐桌,顾希安的电话还没有结束,厉挺等了等,见她断了线才出去喊她。
她靠着落地窗,握着电话的手落在两侧,微微颔首不知在想什么。
“出什么事了。”
她的失意太反常。
顾希安抬眼,失神的焦距慢慢恢复了神采,看到他,心底的不安定感稍稍轻了些。
“有点复杂。”
厉挺:“先吃饭,凉了对胃不好。”
顾希安有些诧异:“你做的?”
厉挺笑:“这么意外吗。”
顾希安摇头,轻声道:“谢谢。”
不仅仅为这一顿晚餐,她谢的是他给予的空间,给这段婚姻的溶解度。
心里的痒痒蔓延开来,他俯身凑近,在她偏头就能吻到的位置。
“比起谢谢,我更希望是其他的。”
习惯了他的玩笑话后,顾希安渐渐能听出其中的体贴和包容,她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脑袋靠在他的胸膛,嘴角弯着浅浅的笑,轻轻柔柔的模样,别提多乖顺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尽管只是拥抱,厉挺觉得心里像是装进了什么,一下子满了,沉甸甸的比任何时候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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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A市前,顾希安特地去警局询问那件案子的进度,对方给的答复是还在调查中,具体情况不便透露,距离提交资料不过一月有余,确实是她心急了。提交辞呈后,顾希安将这个专题交接给总编,但时不时也会问几句进度。
今晚的新闻像一记闷雷打醒了她的拖沓,尤其在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后,顾希安再不能坐以待毙,她急切地想要一个结果。
饭前的那一通电话,顾希安拨给了新联社总编,她的前领导,问的是有关傈山县山体滑坡的事。
这场天灾来得并不突然,酷暑过后,傈山县遭遇了近十年最密集的雨季,连日来的暴雨使得山体不堪重负,种种迹象都寓意这不寻常,村委会发了提前预警,也采取了一定的措施,却仍是成效甚微。
灾情爆发后,村长孙德文先后组织了十多名村民去帮忙寻人,伤亡人数不断上升,事情到了遮盖不住的地步,省里派了武警救援队到现场,一时间,无人问津的傈山县成了全国人民的焦点,各家媒体都将长枪短炮对准了这一片指甲盖大小的地域。
媒体的曝光有利有弊。
傈山县的情况有多复杂,顾希安心知肚明,她最怕的是,当埋藏在黄泥黑石下的肮脏勾当被翻出台面,那群无辜的女孩又会遭受怎样的对待。
她不敢想。
隔天下午,顾希安收到了一封邮件,发件人是新联社的总编,邮件内容是关于灾害发生前后的详细报道及遇难者信息。
遇难的四个人中,其中两名是镇上的人,在上山的路上遇了难。另一名是孙良华,他被人发现在山腰间,死因是头部因猛烈撞击从而导致失血过多。
还有一名女孩……
遇难图片和生前照片一齐放置在左右两边,顾希安看到了,很明显地呼吸一窒。
孙兰,女,十七岁。
那个埋在泥沙下的女孩,浑身上下只剩下土黄色,看不清面容,唯一一节不算白的细胳膊透着肉色,歪扭着搭在救援担架上,似乎一拧就会断。
报道里放出了女孩生前的照片,她没有笑,木讷的双眸盖不住悲苦色泽。
是卓琪,顾希安不会认错。
可她为什么变成了“孙兰”,如果官方报道没有错,那么,卓琪又是谁。
一滴刺红的血珠划入均速运转的生活轨道。
沉静许久的湖面被投入一粒小石子儿,涟漪荡漾,一圈又一圈。
傈山的这场暴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