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卫长遥艰难咽下一口气。
  我可去您的吧!
  只是看着卫语棠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耐心已经被消耗殆尽。
  闭了闭眼,她才继续看着卫语棠的眼睛,凑近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嘴角微动。
  “喜欢你娘的喜欢!”
  她虽离得卫语棠近,但声音却没有丝毫克制,甚至是因为恼怒声音更大了一些。
  御书房里的人都听到了这句“喜欢你娘的喜欢”,顿时气氛尴尬,各个表情怪异。
  说完这句话卫长遥便站直了身子,直直看向卫语棠,她原本就比卫语棠高上半头,此时两人距离离得近,她直直看下去,压迫感十足。
  刚刚的一句话还不足以抒发她心中的怨气与怒气,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卫语棠:“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和你那位自私至极的贵妃母亲一模一样,明明是求别人办事,却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模样。”
  “真是可笑之极。”
  卫长遥冷笑着看向卫语棠,睨着她,只见卫语棠一瞬间脸颊涨红,目光闪躲,只是还是咬唇坚持地反问:“三姐缘何这样说我?”
  “明明是三姐还没有心上人,语棠才给三姐找寻机会的,月氏小王子当真是一个极好的人……”
  说着她垂下了眼睛,双手缠在一起不断地搅动,似乎极为委屈。
  卫长遥听着她地话却是笑了,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得弯了腰。
  她想起了前世失去记忆的那段日子……
  初来大雍,她头脑中一片空白,不敢声张,只是偷偷需找机会慢慢融入这个陌生的环境。
  后来,永和帝从大臣家中寻回一位公主,她倒是没有什么过多的感想,只是静静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却不想,这是灾难的开始。
  朝夕之间,未婚夫同她取消婚约,她被推在风口浪尖,紧接着便被赐婚于月氏王子。
  求助无门,只得踏上和亲之路,突遇伏击,死在了荒凉的戈壁沙漠之中,到死连尸体都没有完整的……
  原来,都是阴谋。退婚,和亲,环环相扣,父亲漠视,推波助澜,她被一步步推入深渊。
  可是现在那罪魁祸首对她说她只是在为她好,施舍给她一桩亲事。
  好像有多高尚似的,可是她不稀罕,一点儿也不!
  卫长遥笑着便停了下来,她眼睛盯着卫语棠,绕着她不断走动,打量。
  卫语棠被卫长遥透着刺骨寒意的眼神看得浑身发冷,她悄悄缩了缩肩,目光小心翼翼。
  卫长遥看了有一会儿,将卫语棠盯得浑身发毛时才开口:“四妹,你可真是有意思……”
  “明明让崔爻退婚的人就是你,现在却又义正言辞地说为我寻一个如意郎君。实则是要我嫁去月氏?”
  “四妹是把我当傻子吗?一面替你去和亲,一面还要感恩戴德?”
  卫长遥此时的神色清冷至极,一声又一声的质问,逼得卫语棠手足无措。
  卫语棠双手不断搅弄着,她只是想让三姐去和亲,自己已有了心上人,是不会去和亲的。若是三姐去了便好了,况且小王子确实是一个极好的人,三姐为何要如此说她呢?
  她抬眼直直看向卫长遥,目光不再畏畏缩缩,反而大大方方,晶亮的瞳仁紧盯着卫长遥,坦然地说:“三姐为何总是这般想我,雨棠都是为了三姐好啊。”
  “京都人人都知三姐被崔爻退婚,在大雍一个被退婚的女子如何还能嫁给好儿郎呢?”
  “但是嫁给月氏小王子就不同了,他不会知道三姐被退过婚的……
  三姐也能有一个好夫婿,为何还要如此怀疑雨棠呢? ”
  卫长遥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内心的感受了,心里好像燃了一把火,迫切得想要爆发出来。
  她咬牙看着御书房里的所有人,一寸一寸地扫视她们的神色,不放过一星半点,良久,她才对着卫语棠开口:“你以为我会稀罕吗?”
  “你以为我不清楚自己的退婚原委吗?”
  “我告诉你,卫语棠,这世上不是你一人有脑子,别装作一副为我好的样子就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月氏小王子那样好,为何你不自己嫁过去?反倒来求我?”
  “卫语棠,你一直都是这样以己度人的吗?”
  卫语棠被一声一声的质问有些反应不过来,目光呆滞,她只是想着这样对所有人都好而已,却不想三姐竟是这样想的。
  卫长遥看向卫语棠,她眸中泪水涟涟,眼睛哭得红肿,可是在场之中除了崔贵妃没有一个人心疼她。
  永和帝木着脸,神色肃穆,似乎没有听见卫语棠的哭诉。
  而崔爻就更不必说,他一直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卫长遥听着卫语棠张口闭口心悦谁的话,倒是有些好奇,她缓了缓语气,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四妹张口闭口我没有心悦之人便去和亲,难不成……四妹已有了心悦之人?”
  说完便看着卫语棠的脸,周围人的注意力也集中在她身上。
  卫语棠似乎没想到卫长遥会这样直接地问她,有些惊讶和害怕,但一想到顾公子,却又有些羞怯。
  她虽面色平静,但晃动的睫毛显示出了内心的不安,佯装惊讶地看向卫长遥:“三姐姐为何这样想?雨棠并没有心悦之人啊!”
  卫长遥面上平静,内心一声一声的骂娘,没有你妈呢没有!没有你让我去和亲!
  她悄悄合了下现在的时间线,女主怕是已经和男主一见钟情了。
  心中知晓,也不打算和卫语棠绕弯子,便不再搭话。
  最后还是永和帝叹了口气,声音有些虚浮,他轻声对着在场的人道:“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崔爻留下,其余人都回去吧。”
  永和帝一锤定音,卫长遥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慢步走出御书房。
  第13章 、
  永和帝待其余人都退出之后才双手交于背后踱步走向崔爻。
  少年身长玉立,还是穿着那一身墨色的飞鱼服,脊背挺直看不出一点病态,只是微微苍白的脸还有紧绷起的唇角透出一丝脆弱,衬着秾艳的眉眼显得有些倔强。
  永和帝原本皱着的眉头微微松了些,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比他高半头的少年沉声道:“在此之前,你可知舞阳与月氏小王子的交集?”
  听了这话,崔爻微微一愣,沉默一瞬回答道:“回皇上,微臣不知。”
  他确实不知道在此之前卫语棠与月氏小王子是有过交集的,不过,就算是知道,婚,他也会退的。
  姑母狭恩图报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想娶她,这桩婚事并非是他所求……
  听了崔爻的话永和帝面上点头,心中却是有些怀疑,他看着崔爻良久,并没有看出他有什么心虚之色。
  崔爻被永和帝盯着看,他心中虽坦坦荡荡,但还是有些压力,硬着头皮让永和帝审视,就在他以为永和帝又要龙颜大怒时永和帝转过了身,与他错身而过。
  他心中一缓,悄悄呼出一口浊气,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了些,表情也不如之前冷峻。
  永和帝看出崔爻并没有欺骗他,只是,崔爻还是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你设计崇徽,可是要受罚的。”
  崔爻知晓自己以下犯上,受罚是必不可少的,他抿唇,声音透着高烧后的嘶哑:“臣愿意接受惩罚。”
  永和帝转过身看着低头认罪的崔爻一阵沉默,倒不是他舍不得让崔爻受罚,只是京城内怪病之事频发,大理寺毫无头绪,眼下能用之人也就只有一个锦衣卫的崔爻了,加之昨日崇徽对他的惩罚,他怕是已经受不起伤了。
  他抬手抚了抚衣袖,又抬眼看向崔爻,面色严肃,沉声说道:“你先戴罪立功,若是这次京都怪病的事情可以圆满解决,便轻饶了你。”
  顿了顿,永和帝继续之前的话:若是不能圆满解决……两罪并罚!
  “在这之前,先罚你三年俸禄,三年俸禄交给崇徽,算是先赔个礼,如何?”
  崔爻低头,双手置于身侧,躬身道:“微臣领旨。”
  听到永和帝提起卫长遥,他本来火辣辣的背又有些隐隐作痛,崔爻微微闭眼,那位崇徽公主的面容却在脑海之中愈发清晰。
  眉眼精致,肤白若雪,看着娇小不已的三公主却是个会咬人的小豹子,逮着机会便撕咬一通,咬的他皮开肉绽。
  罢了……惹不起,便不惹了,以后,不会再有交集了。
  永和帝提起问罪之事也是颇有些为难,他看着崔爻又试探地问道:“崔贵妃那边可是事先知道舞阳与侯迎夏之间的事情?”
  他今日实在对卫语棠母女太过失望了,崔媛还是如以前一般倨傲,教出来的女儿也只会逃避责任,现在还联络朝臣,设计公主和亲,她的手申的也太长了些,是时候警告她一下了。
  崔爻听见永和帝问崔贵妃之事,面上有些惊讶,他扬了扬眉,低声回答:微臣不知。
  之后便是君臣二人相顾无言。
  沉默之中崔爻又想起了姑母当日要他设计更改和亲人选之事时,她将他叫到宫殿,她在上,他在下,她一如既往的高傲,一双凤眼凌厉,话语间满是咄咄逼人的意味。
  “本宫命你将和亲之人换成卫长遥,语棠曾帮过你那么多,如此一来,你也算是还了恩了。”
  仿佛是施舍着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去替卫语棠做事。
  他孑然一身站在殿中愣了一瞬,之后眨了眨眼睛,缓缓开口:“好。”
  他听见了自己答应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平静,透着丝少年人的清朗,内心说不上气愤,也说不上失望,竟然罕见的有些轻松。
  早年间确实承过卫语棠的情,府中人尽是些趋炎附势的,因着他是庶出又有主母欺压,无人给他膳食衣物,挨饿受冻是常有的事情,只是这副模样偶然间被卫语棠看见,便施舍了几次。
  不过,这些情也在旁人说笑卫语棠是个野孩子,他为护她被打成重伤时都偿还清了。
  唯有的便是他与母亲在被主母设计陷害时,姑母搭了一句话,自此他被老爷子接到身旁,没了性命之忧。早早知晓姑母对他有所图谋,日日因此惴惴不安,如此一来,倒也让他心安了不少。
  那天他回到崔府便开始联络月氏二王子,设法见到使臣,更换和亲人选。本以为事情稳妥,却没想到到了最后关头会有人来一招釜底抽薪。
  千算万算算漏了崇徽公主,那个所有人都以为只是个木头美人的崇徽公主……
  今日崇徽公主的话又回响在脑海,她满脸不屑地说着让所有人震惊的话。
  “和你那位自私至极的贵妃母亲一模一样,明明是求别人办事,却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模样。”
  “真是可笑之极。”
  ……
  何尝不是呢,若不是当初卫语棠的几句言语将他与母亲推到风口浪尖,他也不会被主母视为眼中钉进而牵扯出之后的事情……
  崔爻回过神来,发现原本已经在他眼前的永和帝早已坐回龙椅。
  他微微站直了身子,背上的伤口似乎又渗出了血水,衣物有些发潮,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扯到了伤口,瞬间满头冷汗,眉毛皱起不敢再乱动,连呼吸都轻了些。
  永和帝此时也大概想起了如何罚崔媛,他看了一眼崔爻,见他面色发白,神情疲惫便叫他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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