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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还未到繁忙的秋收季节,大家对闲事杂话兴趣浓厚,不一会儿,由着码头传出了私通杀人案的新版本。
  这刘山和赵倩暗通款曲许久,赵倩怀了身孕便逼刘山娶她,刘山哪愿娶风月女子为妻,自是不肯,两人幽会时发生口角,刘山被赵倩伤着,便失手杀了她。
  而无辜被牵连进来的宋家姑娘只是听闻昙花只在夜里开,为了躲不让她乘夜船外出的阿姐,胆大包天的偷溜出府,租船渡河去赏花了。
  少女年华,有些浪漫情怀也实属正常,宋绘这行为倒合情合理,再加之,刘山赵倩二人有些牵扯许多人都知晓,一时间,流言便变了风向。
  宋绘见时机成熟,这才露了面,一脸委屈往县衙去。
  案件审理,是由着纠纷双方陈述辩驳,县令做判断,宋绘只问了他一个问题,问他和赵倩是否私底下有来往。
  刘山有苦说不出,他和赵倩是确有其事,但人根本不是他杀的,到这时,他才惊觉为何宋绘昨夜在危险重重的劣势下,还是选择杀了赵倩再离开。
  没了第三人。
  死无对证。
  可怕的心计倒是其次,狠辣果决得让人心生寒意。
  仵作验尸,赵倩确有身孕,刘山失手杀情人的事算是坐实了。
  毕竟涉了人命,县令没决定权,须得州府复审才行,宋绘和刘山一同被关进了地牢里,等着后续。
  这与宋绘想的相差不大,她柔顺应下,跟人去了牢狱。
  虽心里有了准备,但进到光线昏暗的牢狱,瞧见摆放的各种刑具还是把她吓住了,她觉得脑袋一跳一跳的疼,背脊悠悠发凉,有些站不住脚。
  宋绘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进到牢房里的,等她回神,人已经坐在了铺着草席的台阶上。
  砖砌的台阶很窄,又硬又凉,眼睛瞧不见东西,触感便被无限放了大,她能闻到刺鼻浓厚的血腥味,受不得控制的,赵倩死前瞪大的眼睛在她脑海里闪过。
  杀人的时候,她不是不怕,只是当时已没更好的选择,这时,被环境这么一弄,她胃有些难受。
  外头下了雨,哗哗的雨声衬得牢房更为阴冷,她眯着眼,蜷坐在角落,希望时间能过快些。
  她累着了,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牢房条件简陋,她睡得不太舒服,没多久便醒了。
  光线昏暗,没法子知道时辰,但牢房窗外已没了雨声,应是过了好大一阵子。
  锁着房门的铁链发出声响,狱头唤她,她不明所以,跟着狱头出了牢狱。
  刚坐在公堂上的县令,此时,在外,堆着一脸笑的等着她,“这文书去州府须得些时日,牢狱条件简陋,宋小姐在家中等候便是。”
  宋绘有些懵,不知道这 大宁律法何事这么通情达理。
  “小姐赶紧出去吧,别让太尉等久了。”
  宋绘思维钝钝的,依着县令的话,往外走。
  她一眼便瞧见了坐在街边茶肆的顾愈。
  刚下了雨,云层还未完全散去,橘色阳光漫过白青色的云层,降在他身上,他姿态慵懒,闲适,又揉着旁人学不来的张狂。
  宋绘走过去,安静瞧着他。
  顾愈放下茶盏,打量了她片刻,轻描淡写说了放她出来的缘由,“刚下了雨,出了彩虹,因是少见的双虹,所以想让你瞧瞧。”
  对有权有势的人来说,就算涉了生死,也不是大事。
  街巷总有小儿传唱要嫁便嫁世家郎,这含着金勺出生的公子哥若是存了哄人开心感动的心思,可比普通儿郎强太多,那种挥手间的举重若轻是没这权势的男儿模仿不了的。
  第十八章 狼子野心。
  顾愈目光在宋绘身上停留了片刻,没说什么,食指在桌面轻敲了两下,让她坐。
  宋绘定下心神,在他对面坐下,唇角弧度微微上扬,笑得妥帖,“公子怎么来梁普了?”
  “本想在绍南等着你完事儿了回来讲故事,但这故事似乎比想的还要有趣。”顾愈眉眼镶着一层夕阳的弧光,他语速比往日慢上两分,形成不动声色的压迫感,“所以便亲自来了这一遭,更显听故事的诚意。”
  宋绘眼睫扇了扇,对顾愈的难搪塞有些头疼。
  几个船夫都是他借的,他自不会相信街巷传的鬼话,宋绘若是想彻底扯开杀人嫌疑,还须得再编个谎来圆。
  也不知她哪儿取悦到了顾愈,顾愈旁若无人笑了声,迫人的气势陡然一消,从筷篓里抽出一双木筷递给她。
  “不急,听人说这家馄饨好吃,先尝尝,待吃完再慢慢讲也不迟。”
  宋绘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筷子,应了声“好”。
  宋绘不怎喜欢女四书里讲的许多道理,总想着人生在世,当要过得随意些,但真坐在街边喝茶吃饭,她又有些不太自在,好在没让她等多久,热腾腾的馄饨便上了桌。
  宋绘吹了下汤面,捧着碗喝了一小口,才开始吃。
  顾愈并未动筷,而是旁若无人的盯着宋绘瞧。
  他手里有人在梁普,前几日得知她北上去探望流产姐姐便鬼使神差下令让注意着些,事后他因为这个无头无脑的吩咐有些懊恼,但也没收回,由着下面的人执行。
  昨夜,他有事务在身,没及时查看信鸽,待宋绘找上门才察觉梁普有异变,虽滞后的消息造成了不小的乌龙,但他也因着这个饱了眼福,倒不觉得丢面儿。
  让他生出恼意的是,事里涉了人命,她竟一字不提。
  以宋绘的性子应是不会吃亏,但顾愈还是不太放心的跟过来了。
  世家子弟偶尔被哪家女子才貌折服,递递花吟首诗是为风/流倜傥,但若是喜怒忧思被牵扯着走,做些叛离经道的事,那就失了大丈夫的 体面了。
  他也该差不多得了。
  宋绘不知顾愈在想些什么,只是说馄饨好吃的人却一点没动筷,让她好奇的抬了抬眼。
  顾愈捕捉到了宋绘的眼神,不带仓皇,没有不安,一往无前的坦然,因着阳光微微发闪,发觉顾愈一直在看她,她飞快的搭下了眼睑,继续装乖顺,留个头顶给他看。
  顾愈轻嗤笑了声,刚冒出来的念头消散了七七八八。
  宋绘这么有趣,他挂心一点也是正常的,他又不是庙里苦行僧,何苦拘着自己七情六欲。
  顾愈不太正常的举动让宋绘略有不安,她放了筷子,抿着唇看他。
  “吃饱了?”
  宋绘点头。
  “那好,我有话和你讲。”
  宋绘安静看他,做出倾听的姿态。
  店铺檐角相接,客流如织,并不宽敞的街道两侧聚着卖点心的小贩,偶尔也会有镖头或是武士之类在身旁经过,在一片嘈杂的市井杂音里,宋绘听见顾愈说,“就算你耍聪明把杀人掩过去了,我也能抓你进去,宋三小姐,不如再考虑一次我的提议。”
  宋绘心里一跳,手里微微有些出汗。
  想要通过街巷里流传的一言半语,推测出整个事的来龙去脉不太可能,就算顾愈知道得常人多了一些,隐约猜到了,也拿不出相应的证据才是。
  但,有时候,并不须得证据,就像他能随意将她从牢狱捞出来一样,给她安罪名也是一句话的事。
  宋绘稳住心神,定定的瞧他,“公子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顾愈抬了抬唇角,笑,“不用现在就给我答复,唔...,明日午时前就行。”
  说是提议,但话里满满都是威胁,宋绘心里不由得生了两分怨气,脸上笑容也变得有些敷衍,“我一/夜未归,阿姐当是担心了,就不和公子久聊,先行回家了,至于彩虹... ...”
  她抬眸瞥了他一眼,“公子自己看吧。”
  顾愈难得在言语占了上风,也不计较她的态度,吩咐护卫跟着宋绘,把她送回去。
  看见宋绘回府,机灵的小厮便先一步跑去正屋传了话,她还没走几步,就看见宋惠兰和丁翰一道迎了出来。
  宋绘往前走了几步,福身问安。
  宋惠兰看着俏生生立在院里的宋绘,挤了个难看的笑,“回来便好回来便好,你这突然跑出去,可把我担心死了。”
  丁翰紧接着宋惠兰开口,毫不掩饰对宋绘的偏爱,“想去看昙花,和姐夫说一声便是,何须这么半夜跑出去,好在没出什么事,要不你姐哪担得起。”
  宋绘在宋惠兰惊惶不安的眼神里,弯唇,朝丁翰笑了笑,“多谢姐夫关心,我没什么事,不过有点话想和大姐说,姐夫能不能把人借给我一刻钟。”
  丁翰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两圈,开口道:“经历了这么大的事,今晚就和你姐姐一起睡吧。”
  宋绘:“不须得,一刻钟便够了。”
  宋惠兰的屋子在庭院的 北边,格局中规中矩,房里摆设简单,没用香料,明堂干净,能看出主人不拘一节,不矫揉造作的性子。
  宋绘关上朝阳的窗,在矮塌边坐下,“大姐,说说吧,为什么这么做?”
  宋惠兰先是沉默着,而后突兀的开口,回应道:“但凡你有丁点把我当姐姐都不该做这种事,你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我。”
  光陡然凝住,宋绘瞧着要哭不哭的宋惠兰,微张了张嘴,露出些错愕。
  “是因为姐夫?”
  宋惠兰两颊因着愤怒微微抖动,“你果然知道丁郎对你有意。”
  后院关系向来复杂,宋绘也算是遇到过很多坏事,但从没一次像这样,出现得毫无端倪,简直是,无妄之灾。
  宋绘想着因为这事儿,自己扑腾着主动投了顾愈这张网,难捺火气,“你是不是有病?”
  宋惠兰不愿在宋绘面前落了声势,胡乱擦了擦眼泪,昂起头,“其实你该谢谢我,你知不知道我那夫君替你找的夫婿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脸上露出些快意的笑,“那尹可为最喜睡他人之妻,有交换/妻妾的嗜好,你若去了,还不知会受什么侮辱。”
  说到这儿,她脸上又露出些复杂的愤怒,丁翰牵了尹可为和宋绘的红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第十九章 愿为良妾。
  宋绘并未如宋惠兰的预料,后怕亦或是恐惧。
  她像是还没意识到自个儿是这荒唐丑事的主角之一,以一种旁观者的态度,兴致勃勃的观戏,问与她一道动手的人是不是花满楼的白芷。
  赵倩是白芷的婢女,宋惠兰并不意外宋绘能猜到,只是要她承认和情敌联手多多少少有些弱了气势。
  宋惠兰面色不虞的呛声到:“有如何,没有又如何?总归这事儿不是假的。”
  宋绘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扯了扯唇角,笑,声音喃喃,“白芷姑娘和大姐是一条心吗?大姐想要将我送走,白芷姑娘怕是不这么想。”
  宋绘性格谨慎,并不随便开口、随意下判断,亦或是争口舌之快,也因如此,她一句模糊的猜测却极有说服力。
  宋惠兰,没有缘由的,突然变得极为不安,“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往后便知晓了。”宋绘抬手习惯性的拍裙踞,迟一步意识到穿的是麻布衣裳,手顿了顿,垂于身体两侧,想起另一回事,“不过,大姐,不是我谢谢你,而是你该谢谢我才对。”
  宋绘慢慢抬起眼,目光清澈,语气诚恳,“若我真因你一时冲动出了什么差错,只要我没死,往后必定让大姐日日寝食不安。”
  宋绘性子虽温吞,但并不好相与,宋惠兰虽知道,但没一回像此刻这样,感受得如此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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