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蒋太后更认准这狐狸精天生就会迷惑男人, 坐月子都不安生, 哄得皇帝从孝子变成逆子。
蒋碧兰坐在她下首, 恭恭敬敬端着一碗药, “太后……”
蒋太后哪还有心思喝药,劈手就将汤碗夺过来,“行了,皇帝都走了,你装孝顺给谁看?”
蒋碧兰嘴一扁就要哭,她孝顺起来是真的孝顺嘛,怎见得就是装的?
蒋太后见多了鳄鱼的眼泪,凭她怎么表演总是不信,只淡淡道:“这件事就此作罢,你贵人事忙,以后不必常到哀家宫里来了。”
蒋碧兰急道:“那难道就让夏氏将孩子夺回去?”
蒋太后瞪她一眼,“人是她生的,又不是你肚里爬出来的,到底谁抢谁?”
蒋碧兰可没觉得道义上哪点过不去,“话虽如此,可祖宗规矩,低位嫔妃生的孩子都须交由高位嫔妃抚养,虽说她如今已是昭仪,可到底不曾位列妃位,由妃位上的主子来养不是更妥当些么?也更显得皇长子尊贵。”
蒋太后听着很不顺耳,她自己当年的孩子便是才出世就被仁和皇后抱走,所以母子感情始终不好,结果侄女反而来揭她心上的疮疤。
偏偏蒋碧兰半点也不觉得自己踩着雷点,犹自说得痛快,“姑母您当年都能欣然将孩子交出去,怎么轮到她就百般不舍了?这夏氏未免太矫情了些。”
蒋太后厉声道:“住嘴!”
这一声犹如雷霆贯耳,蒋碧兰下意识收声,怯怯道:“太后,您怎么了?”
蒋太后强忍住没对她发作,只疲倦扶额,“没事,你回去吧。”
见姑母下了逐客令,蒋碧兰只好委委屈屈起身,同时向床畔的常嬷嬷投去疑惑的一瞥。
常嬷嬷素来最疼她的,此时也只好轻轻摇头,表示不便多说。
蒋碧兰只得带着满腔疑惑离开。
常嬷嬷望着这位娇小姐的背影,心道贵妃不止智商硬伤,情商也是硬伤啊,太后娘娘昔年被迫母子分离,心里难道会好受么?
偏偏蒋碧兰还拼命往她伤口上撒盐,就算太后真有扶持蒋家的念头,可见侄女儿这般无情无义,念头也得打消三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贵妃娘娘怎么不懂得这个道理呢?
*
夏桐在床上枯坐了四五天,只觉整个人都要发臭发霉了,不能洗澡便罢了,勉强可以拿热毛巾擦一擦身,头发的痒可实在难以忍受。
末了还是平姑帮她想了个法子,说是有一种香粉,均匀的撒在头皮上,再用篦子缓缓梳通,可以去屑止痒,且不生油垢。
夏桐于是有样学样让春兰试了一遍,果然感觉头皮松快多了,虽然比不上清水洗头那么洁净,可在坐月子这种特殊情况下,已经是缓解不适最好的办法。
于是她每日早起都让春兰给她篦一遍头发,之后便有小厨房呈上花生猪脚汤或竹荪炖乌鸡,为的是尽快催下奶水来。
可每日喝这两样难免腻味,夏桐便想变着法儿的改善一下口味——当然,是在不影响育儿的前提下。
因听说御膳房最近到了一批刚剖好的新鲜猪肚来,夏桐于是突发奇想,让小厨房做碗胡椒猪肚鸡来,这可是一道广东名菜,从古流传至今,而且也是下奶的好东西,她如今喝最合适不过的。
春兰为难道:“娘娘还在坐月子,那……奴婢让他们不放胡椒好了。”
胡椒可是回奶的。
夏桐一听便急眼了,胡椒猪肚鸡怎能不放胡椒?这等于吃火锅没有火锅底料嘛!
可考虑到自己哺乳的强烈意愿,夏桐不得不压抑住自己对美食的强烈渴望,跟春兰打了个商量,将猪肚鸡里的椒盐量减半。
最后呈上来的便是一碗半咸不淡的鬼东西,香是挺香啦,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夏桐唉声叹气喝着,感慨做母亲的真是不容易,她才刚升职做了妈妈,就恨不得再去转世投胎了。
不过当小半碗猪肚汤喝完,夏桐就感觉胸前涨呼呼的,低头一瞧,前襟已湿了大半,还以为是汗湿的,及至将那液体捻起一瞧,白白的却不像汗珠,还有股淡淡的甜香,她这才惊喜唤道:“春兰,快把敦敦抱来!”
能够亲自哺乳,这对夏桐来说可比猪肚鸡珍贵多了。更令她庆幸的是孩子也很懂事,半点不嫌她臭,趴在她身上吮得津津有味呢。
夏桐得意道:“看吧,养娘哪有亲娘好。”
春兰心道您是没看到小主子喝奶时的那股贪馋劲儿,只要他一嚷饿,谁的奶都来者不拒,几个乳娘为了争功,暗地里争风吃醋了好几回呢。
不过为了避免打消娘娘的积极性,春兰决定暂时别对她说了。
不过敦敦在夏桐怀里的确老实得多,乖乖躺着,不像在奶娘那里又吵又闹,可能真是母子间天然的吸引吧。
春兰正感叹时,就见夏桐倒抽了一口凉气,龇牙道:“快!快把他从我身上抱走!”
小兔崽子劲儿倒大,都快把她给嘬肿了,夏桐感觉胸前隐隐作痛。
春兰慌忙上前帮手,“娘娘,您没事吧?”
夏桐低头瞧了瞧,“没事。”
还好敦敦没长牙,否则这会子恐怕已经出血。
夏桐再次感叹为人母的不易。
好在那小胖丁已经吃饱喝足,悠然打着饱嗝,夏桐暂时也能松口气了。
正要让人找件干净衣衫换上,就见秋菊来报,“冯美人来了。”
冯玉贞如今待她可是越来越亲近,在她宫里也是出入自如——关雎宫的侍卫训练严明,连只苍蝇都能防住,唯独见了冯玉贞便两眼发直,把本职工作都给忘了。
这宫里的下人除了常青,冯玉贞大概没带怕的——偏巧今日常青不在。
夏桐不得已,只得传她进殿。还好自己在坐月子,正可以光明正大的不梳妆不更衣,也不算不合礼数。
冯玉贞要向她行礼也叫她免了,“都是自家姊妹,何必拘束?”
冯玉贞于是浅浅鞠了一躬,趁势坐在窗边那张太师椅上,看样子竟是长谈的架势。
她端详了夏桐一般,不无艳羡的道:“姐姐生完孩子,倒是更显风韵了,真叫人妒忌!”
夏桐只当她在溜须拍马,虚虚应了声,“是吗?”
接着让春兰将妆台上那面小靶镜取来,这一看却愣住了,原以为月子里蓬头垢面,必定会憔悴不堪,谁知镜中人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眉不点而翠,唇不涂而朱,就连眼珠都格外的黑亮有神。
虽比不上冯玉贞那般相貌精致无可挑剔,但却是另一种更健康、更具有烟火气的美。
难怪冯玉贞都有些眼热,“姐姐用了什么珍贵的保养方子?竟瞒得一丝不露,说出来也好让咱们长长见识。”
夏桐矜持的一笑,“瞧你说的,哪有那么夸张。”
那灵泉水的作用她当然不会告诉冯玉贞——但灵泉水似乎也没这种神效,之前她也用了,虽能丰胸增肌,但体现出的更像是一种“拔苗助长”的效果。
远不及镜中看到的那样惊艳,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
夏桐推测应该是灵泉水与她体内的孕激素共同作用,以致于那灵泉被她自身所“同化”,呈现出更为和谐的发展。
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发现。
冯玉贞见她懒得多说,也就不再追问,她今天本也不是为这个而来,“姐姐虽然对我多有隐瞒,我这人却不爱藏私,正有一物要同姐姐分享。”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来。
夏桐原以为是冯玉贞从外头寻来的好故事好话本子供她消遣,及至摊开一瞧,却发现是类似五禽戏那样的图谱,每页都有好几个动作,合在一起便成了健美操。
她却有些看不懂,“这是做什么用的?”
冯玉贞见春兰忙着倒茶没注意这边,便悄悄附耳道:“这是个缩阴方。女子时常练习,行房时可使欢愉加倍。”
夏桐唬了一跳,急忙丢开。
冯玉贞却珍而重之地拾起,又吹了吹上头的灰,责备道:“姐姐羞什么,你是生过孩子的人,不比我还懂得多些?我原也是为你着想才寻来这本秘籍,姐姐难道没见过,多少女人在生产之后便失了丈夫的欢心,眼睁睁看着别的女子爬到头上,不都是因为床笫之间那点事么?”
这个倒是实话,生完孩子的女人多数肌肤松弛,私隐之处更不消说。夏桐虽没认真验看过,可也模糊感觉这是难以逾越的关卡——不说现在,光怀孕后期就隐隐有漏尿的迹象了,可见这种属于不可抗力。
不为了房事,为了一个健康的泌尿系统,她也要多多努力。
想了想,夏桐还是忍着羞耻将那本小册子捡起,一边脸红一边翻看着。
可她也知道,冯玉贞主动来进献这本珍贵的秘籍,必定另有所图,遂开门见山道:“你想要什么?”
进宫这一年多来所得的赏赐,夏桐的小金库都快装满了,如今可谓名副其实的富婆,买下区区一本册子自然不在话下。
冯玉贞却忸怩道:“姐姐,我难道是贪慕虚荣之人么?”
夏桐心道你就是,面上却纹丝不动。
冯玉贞见她这般沉得住气,也不瞒她,“实话实话罢,贵妃娘娘最近总变着法儿地为难妾身,妾身被她逼得无路可走,只好来向姐姐求助了。”
她跟蒋碧兰的仇怨由来已深,先前瞒着蒋碧兰私自在中秋宴上献舞也罢了,后又做了北戎人座上的贵宾,将蒋碧兰的风头悉数抢光,蒋碧兰怎么会不恨她?
至于夏桐生产那日,冯玉贞向皇帝奉了杯茶,不过是引子罢了。蒋碧兰抓着这件事认为她别有居心,每每请安之时借题发挥,一会儿嫌她来迟扣她的月俸,一会儿说她言语不敬要拉她出去掌嘴,冯玉贞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夏桐心知肚明,蒋碧兰固然是没事找事,可冯玉贞也未必有多恭顺,只怕迟到跟顶嘴都是实情,才惹得蒋碧兰勃然大怒。
夏桐当然不想管这闲事,何况她还在坐月子,想管也管不到啊。
于是静静说道:“这我可没法子,我虽晋了昭仪,可依旧位居四妃之下,亦不曾协理六宫,你指望我去跟贵妃娘娘硬碰硬,还是别做梦了。”
冯玉贞忙道:“我当然知道姐姐的难处,也不想让你为难,只不过……”她小心地看了夏桐一眼,“要是姐姐能收留我几日,对外就说皇子吵闹,需要人帮忙照拂,贵妃娘娘若知道了,想必不会再来寻我的麻烦……”
夏桐恍若醍醐灌顶,就说冯玉贞怎么无事献殷勤,敢情她打的这个主意,好一招近水楼台先得月!
夏桐都有些佩服她的巧思,借着照顾敦敦,一面接近皇帝,一面还能跟小皇子——也许就是未来的太子打好交情,果然是好计策。
新月格格都没她这么复杂的脑筋呢!
夏桐虽然不介意宫里多个吃闲饭的人,可让她亲自养一条毒蛇还是算了,何况是条美女蛇。
她麻利的让人倒茶送客,连同那本小册子也打算扔出去。
冯玉贞倒也不失望,盈盈起身:“既然是我的心意,姐姐自己留着吧,等有空的时候,说不定还得召我来分忧的。”
夏桐看她那十拿九稳的模样,猜着这套缩阴方应该是不传之秘,只有冯玉贞懂得怎么练。
虽然有点可惜,夏桐才懒得有求于人,当个黄脸婆也没什么,谁还能永远年轻?何况皇帝的肾功能没准比她减退得还快呢,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似虎,男人则是逐级下降式的,她才不怕。
结果午后平姑过来收拾床铺,偶然发现那本小册子,不禁诧道:“这不是秦楼楚馆里小姐用的东西么?娘娘您如何会有?”
夏桐一听便来了精神,“这么说,您看得懂?”
平姑当然懂,她幼时颠沛流离,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什么歪门邪道不曾见过?那些明妓暗娼怀了孩子,有的会吃药打掉,有的则会偷偷将孩子生下来送人,之后仍旧开门做生意,为了维持一副年轻姑娘的身子,可不得用些秘技?
不过这些一般是各家的不传之秘,且一般是最红的姑娘才配拥有,免得被别家抢了生意去,平姑就奇怪怎么到夏主子这里来的。
夏桐只好扯了个谎,说是让小猴子去宫外买话本子时,不慎混杂在其中——本来外头的东西五花八门,小猴子急于回宫,当然无暇细看。
这理由称得上充分,平姑不疑有他。
夏桐叹道:“既然是那等腌臜人用的东西,我还是不要练了。”
平姑却道,“这有什么?一种药能伤人也能救人,端看怎么使用罢了,娘娘又何必如此拘泥。”
别看这位姑姑平素为人端方,一丝不苟,开明起来也是极开明的,她就觉得夏主子刚生完孩子,恰好得了这个秘宝,练一练也无妨——把陛下留住不比什么都强么?既进了宫,有些宠还是得争一争的。
夏桐觉得平姑所言有理,决定以身践行。
于是晚间刘璋过来时——因大夫嘱咐月子期间要静养,他现在与夏桐分房睡,不过却挑了最近的一间宫室,中间隔着薄薄的墙壁——他是听到响动才过来看看究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