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蒋碧兰的眼泪差点落下,“映月,你说那夏桐到底有哪点好,陛下怎就偏偏喜欢上她?如今为了她,连寿宴都不肯让我好过,莫非在陛下心中,我就一钱不值么?”
  蒋映月心道明明是你自己蠢,偏赶着生日作妖,还是接二连三地作妖。夏氏容貌并非绝世,皇帝摆明了不是喜欢她的脸而是看重她的性情,你送个长得一样的又有何用?冯玉贞就更不消说了,若靠跳舞就能得到皇帝专宠,教坊司的舞伎个个都能出头了,做事之前也不想想后果,难怪被人忽悠了去。
  结果呢,先是长得像夏桐的女子御前失仪,还惨遭一顿毒打;堂堂妃嫔扮作舞伎供人取乐,还差点被人非礼了去。麟趾宫里接连生出乱子,摆明还都是因蒋碧兰而起,她若是皇帝,这寿宴肯定也待不下去。
  奈何贵妃是她亲姐,蒋映月面上仍需安慰,“姐姐,事已至此,咱们只好认了,您还是想想该怎么收拾残局吧。”
  蒋碧兰抹了把泪,“什么残局?”
  明明她才是受苦受难的那个呀。
  蒋映月谆谆道:“柳清虚目前看来陛下不喜,但若咱们运用得宜,日后未尝没有机会,只是须防着夏氏寻她麻烦;至于冯玉贞……”
  蒋碧兰冷冷道:“她就是再有本事,本宫也不敢再用她。”
  没见过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跳个舞没把皇帝引来,倒引来侍卫,还亏宫里数太监最多,否则,一个个如乌眼鸡似的盯着麟趾宫,恐怕连她身为贵妃的名声都不保。
  日后还是让冯玉贞坐冷板凳好了,那侍卫虽没得手,皇帝心里必定存了个疙瘩,看见她都嫌晦气,蒋碧兰可不想让她连累自己。
  蒋映月叹道,“不止,咱们还得担心陛下万一彻查出什么来,你我真能置身事外么?”
  蒋碧兰心中一动,“你是说冯玉贞今天捣鬼?”
  *
  乾元殿内,皇帝亦一一交代下去,安如海恭敬地聆听着,不敢有丝毫马虎。
  夏桐在一旁啃苹果,半听不听也听了个大概,“陛下认为事有蹊跷?”
  刘璋睨她一眼,“你觉得能进宫当侍卫的,定力会差到这份上么?”
  若真如此,历朝历代的皇帝不知该戴多少顶绿帽子了。
  夏桐一想也是,且从今日审问的结果来看,那德贵侍卫是个老实忠厚之辈,更不该犯事——可能平日压抑得太狠了,一旦有了导-火索,便和火山爆发一般难以收拾。
  只是这引子么……皇帝很怀疑冯玉贞暗里做了手脚,多半是那身衣裳洒了催情的药粉之类,才令人难以自控。
  夏桐老神在在的问:“您不是一点都没受影响么?”
  皇帝颇为自得,“不是谁都能跟朕比的。”
  他自幼经受非人的考验,区区香粉自然不在话下。
  夏桐悄悄扮了个鬼脸,三口两口将苹果咽下,果核扔进纸包里,脸颊鼓鼓囊囊的问:“所以陛下让安公公私自调查?”
  皇帝颔首,“必要时,搜宫也无妨。”
  他用食指戳了戳那仓鼠般的两腮,“朕本来打算将此事交给你,但想着你多半不肯应,还是算了。”
  夏桐当然不肯干这得罪人的差事,别说冯玉贞手段多多,未必能顺藤摸瓜查出真相;何况她顶上还有一位贵妃娘娘,夏桐怎么也不敢去当出头椽子的。
  刘璋叹道:“你真是让朕失望透顶。”
  起初扶持这女子是想让她跟蒋家对抗,结果,这夏氏就跟蜗牛一般,他推一推,她才勉强往前走两步;外头稍微有点风吹走动,她自己就缩回壳里去了。
  皇帝简直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好了。
  夏桐一时口快,“那您就让我自生自灭罢了。”
  反正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舒服。
  刘璋被噎了下,可没了她,他就会不舒服呀!
  末了只好郁闷的道:“算了,你本性疏懒,也是你的好处,朕不勉强你就是了。”
  他自己便是权欲旺盛的人,自然不希望再有一位权欲旺盛的伴侣,夏桐虽然怠惰了点,至少事事听话,胆子也小,只要他一直宠着她,谅来生不出乱子来。
  这么一想就释然了,等回过神,却发现夏桐好奇地盯着他,两眼如猫瞳一般,刘璋不禁咦道:“怎么了?”
  “没什么,”夏桐真心实意的道,“总觉得您在妾跟前格外通情达理。”
  完全不似之前那个怼人小能手。
  刘璋:……
  被你看穿了。
  他倒是想怼,可怕把人怼跑了呀!那还有谁来医他的病?少不得压抑些本性。
  夏桐脸上流露出幸福模样,“陛下待妾真好。”
  哪怕不是真爱,就这么被皇帝一辈子利用下去,她觉得也挺划算的。
  刘璋抱着她柔软身躯,下巴被头发蹭得微微发痒,忍不住道:“朕赐你一个封号,就叫闲美人,你觉得如何?”
  夏桐眼睛一亮,“娴静优雅的娴?”那是挺不错的。
  刘璋:“不,是游手好闲的闲。”
  夏桐:……
  您老可真有才。
  第39章 自缢
  虽说封号略随意了点, 可皇帝赐名到底是一种光彩,夏桐只好勉为其难收下。反正只是私底下叫着玩,想来无妨——大周朝其实是不兴封号这回事的, 以往哪怕是遇上两个相同姓氏、甚至相同位分的宫妃, 也只会以年龄来做区分,称一声大某某、小某某。
  如她这般的倒是头一回。
  夏桐只希望以后皇帝别突发奇想叫她“小闲”“闲儿”, 那就太尴尬了——很难不让她想起某部情景喜剧里的曾老师。
  刘璋看她才啃完苹果, 顺手又剥了个橘子,不禁皱眉, “吃这么些酸东西,也不怕闹肚子。”
  “妾如今胃口怪得很, 您觉得酸, 妾倒觉得甜的很呢,不信您尝尝。”夏桐将手心剩下的那一半往皇帝唇边递去。
  刘璋素来脾气古怪, 更不肯吃经过他人手的食物,如今却不介意, 啊呜一口叼进嘴里。
  安如海进来时, 正看到两人亲亲热热的模样, 臊得没处躲, 只好拿拂尘挡住脸,“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蒋碧兰来了?夏桐一怔,下意识就想告退, 随即想起, 此刻人就在门外, 那不是撞了个正着?
  还是到屏风后避一避好了。
  谁知皇帝却偏偏按住她, 还轻而易举地将她抱上膝盖, “怕什么?你又没做亏心事。”
  夏桐:……
  这人一定要蒋碧兰恨死她才甘心么?
  她算是看出皇帝有多么恶趣味了,她想当咸鱼,皇帝却偏不让她安生,非把她推到群众的对立面去——万恶的资产阶级。
  算了,反正蒋碧兰恨她也不差这遭,让她醋一醋也好。夏桐想起蒋家故意找了个高仿来挤兑她的事,心里到底有些微词。
  *
  此时勤政殿外,蒋碧兰正耐心等着安如海传话,这个耐心只是表面上的,心里其实已翻江倒海。
  冯玉贞那件事不管能否查出什么来,终究会牵连到她身上,蒋碧兰就想着不如先下手为强,自己把这桩责任揽起来,方可撇清嫌疑。
  只是,她一向以蒋家嫡女自居,从未有过求人的时候,哪怕皇帝也不曾叫她难堪。如今站在大太阳底下曝晒,等待人去通传,与她而言已是极大的羞辱。
  没一会儿便汗如雨下,还好冯玉贞送的脂粉效力独特,现在也不脱妆。蒋碧兰想想也是可惜,冯玉贞是不中用了,她那些秘方还是得想法子弄过来。
  勤政殿前的内侍待她也不比平时客气,她站了半天,又没人给她倒杯茶水喝,更无人请她到廊下去坐坐。
  蒋碧兰看着那个悠闲剔耳朵的内侍小猴子,这人远不及他师傅安如海沉稳,看着也分外讨厌。
  蒋碧兰忍住气道:“陛下究竟在忙什么,怎么半天了还不让本宫进去?”
  小猴子弹了弹指尖黏着的一团耵聍,飞镖一样溅射出去,看得蒋碧兰一阵恶心,差点连午饭都吐出来,急忙闪躲。
  还好不曾落到她身上。
  蒋碧兰吁了口气,就听那人道:“陛下在跟夏美人闲聊,等会子有空自然便会传召娘娘。”
  又是夏桐,这女子到底有什么魔力,把皇帝的心抓得牢牢的,连冯玉贞都成了手下败将。
  那张脸也没什么出色,再说,她不是寻了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么?皇帝却看不上。
  蒋碧兰暗暗嘀咕两句,可算看到安如海出来,她忙整了整衣,跟着进殿。
  触目而来的景象就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只见那夏氏居然胆敢坐在皇帝腿上,没骨头般扭来扭去,皇帝竟也不斥责她,反而谈笑甚欢,这都叫什么事?
  昏君!妖妃!
  夏桐瞥见蒋碧兰铁青的面容,不敢多逗留,挣扎着从皇帝身上下来——方才她就想挣脱的,偏偏狗皇帝死命扣着她的腰,且是隔着衣裳,从外人的角度,就好像她主动挂在皇帝肩上一般。
  天地良心,她要有这臂力,早就该改行去当体操运动员了。
  刘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笑得宠溺,“朕晚间再去看你,可别睡早了。”
  夏桐心道皇帝这软刀子杀人的功夫可真厉害,贵妃听见这话,不误会才怪。
  她不敢再耽搁,匆匆朝蒋碧兰施了一礼,方躬身退出去。
  蒋碧兰泡了整整一大缸的醋,说话间难免带上几分酸味,“陛下当真爱重夏美人,可再疼,也不能忘了祖宗规矩,若让外人瞧见您和夏美人嬉戏玩乐,半点不顾君王颜面,臣子和百姓们会怎么想?”
  刘璋淡淡瞥她一眼,“你不就是外人?”
  蒋碧兰:……
  安如海心道皇帝这也太狠了,哪个女人听得这种话?就算贵妃娘娘有何不对,皇帝也不能如此伤人的心呀。
  他便赶忙出来描补,“陛下的意思,是说娘娘胸有丘壑,断然不会不顾大局,让您看见自然无妨。”
  蒋碧兰心道她难道就是个管家的么?除了每日算账外,闲着没事还得看皇帝跟他的小老婆玩闺房之趣?
  她虽然尚未正式立后,可一向是以嫡妻自居的,自然不愿在小事上争风吃醋,坏了风度。
  也亏得她教养良好,此时才未落泪,而是强支着笑道:“陛下,妾来还有一事请您示下。”
  “说。”夏桐去后,皇帝仍旧批他的折子,又恢复了素日那个不可接近的人设。
  谁知道是在批折子还是给夏氏写情诗?没准只是不愿意面对她。
  蒋碧兰满腹牢骚偏偏发作不得,总算她还记得正经事,便郑重的施了一礼,说道:“妾统辖六宫,愿自请调查冯美人一案,还望陛下允准。”
  满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功夫,谁知皇帝却轻易答应了,“准。”
  蒋碧兰怔了怔,难道皇帝就不怕她在其中做什么手脚,或是冤枉无辜?及至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她才猛然意会,皇帝如此冷淡,可见对冯玉贞已无半点好感。
  这冯氏是真不中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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