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一层银白缎子,衣襟单薄地贴着胸膛,墨发未束垂于肩后,正坐在那翻阅书籍,没有了平时里的黑色龙袍加身,少了那头上的金冠,竟是慵懒随和了许多。
周恒的视线投过来的一瞬,姜漓忙地又垂下头。
姜漓上前将灯盏挨着案前的香炉放好,便规矩地候在了一旁。
夜色安静,只有偶尔翻动的书页,和那灯盏里火苗的扑闪声。
“什么时候进宫的?”
姜漓抬起头,周恒的目光依旧盯着书页,若不是耳边那声音还在,姜漓还不知他在同她说话。
“去年冬月。”
太上皇后说图个年关热闹,赶在年前选进了一大批秀女,也算是新帝登基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选秀,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一个都没能入住后宫。
皇上政务繁忙,没空去挑人。
太上皇后打算自己做主,皇上又赶在那之前开了口,道,“早听内务府说各宫人手不足,派去当差正好。”
这话灭了所有人的希望不说,还人人自危,生怕沦落为宫女,往后一呆就是几年,等出去还如何嫁人。
有门路的都开始打点关系,姜漓没人,被碧素姑姑带去了浣衣局。
周恒这才抬起眼睑,看了她一眼。
眸子回到书页时,又问道,“习惯吗?”
姜漓没听懂。
周恒问完,翻书的动作一顿,嘴角突地一扬,灯火下那道似有似无的笑,转瞬即逝,姜漓看得眼花,便听他低声地道,“能生出私逃之心,想来也没习惯。”
姜漓的头立马垂到了胸前。
“灭灯安置吧。”
周恒没再吓唬她,起身从案前走到了床榻。
姜漓见他躺下了,双手护着火苗子,一口气呼出,屋里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亮久了,忽然黑下来,眼睛还未适应过来,姜漓瞧不清脚下的路。
“过来坐着。”
声音从榻前传来,姜漓这才辨别出方向来。
绣鞋踩在地面上,有轻微的脚步声,姜漓到了床前,床榻上的幕帘落了下来,姜漓依旧斜坐在昨夜的位置。
“朕给你的手套可在。”
姜漓道,“在。”
“戴上。”
夜里,周恒倒是没再让姜漓给他唱曲。
守到天亮,铜壶滴漏里的水声传来,周恒起身,外头的高沾已经候着了。
这回也没让姜漓留在里头伺候。
姜漓退了出去,又算是顺遂地过了一日。
高沾一进来便偷偷打量了周恒的神色,一夜过去,那怒气总算是消了,不由松了口长气。
昨夜他一夜都不敢合眼。
生怕这头突然叫人,好在一夜过去,风平浪静。
高沾伺候完周恒洗漱,屋外的太监进来正打算摆桌,周恒手一扬,都遣了出去。
屋里就剩下了高沾。
周恒才道,“给王钊递个信,让他回宫。”
王钊是周恒的贴身侍卫,一年到头,多半时间都奔波在外,连高沾也很少见到其人。
“是。”
高沾领完吩咐,正要退下去送信,又听周恒道,“你去查查姜家,一年前带回来的那个庶女,是从哪来。”
高沾的脚步及时收了回来。
姜家庶女,不就是韩公国世子的未婚妻,姜姑娘的妹妹姜漓吗。
“莫让人有所察觉。”
**
一夜过去,含熏殿内倒是安静,荣华殿却不好过。
那番一刺激,惠贵妃那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身子,又倒下了。
过了两日,才勉强能下床。
惠贵妃身边的宫女玲珑,去取了个披风的功夫,回头见惠贵妃立在窗前,吹上了风,赶紧上前一把将那窗户拉下,担忧地说道,“娘娘,梅雨天的风可吹不得。”
惠贵妃没说话,由着玲珑将她扶进屋里。
刚落座,娴贵妃又来了。
娴贵妃过来,能有什么好事,借着探病的由头,又是一番刺激。
“姐姐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免得又伤了身子,姐姐跟前不是还有大皇子吗,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怎可能会同姐姐置气。”
娴贵妃一走,惠贵妃便喘上了。
娴贵妃不过也只得意了一个上午,到了下午,便气得坐立不安。
上回除夕,她曾向陛下讨要的那双虎皮手套,如今落到了一个奴才手上。
还是那个浣衣局熏香的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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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们来了,终于赶上了最后一分钟!
皇上的后宫,文案上写了,不是他自己的,儿子也不是。
宫中人物理一理:先帝还在,退位后成了太上皇,皇上(男主)的后宫现在是他的母后,太上皇后在打理。目前后宫有两个贵妃,一个是惠贵妃(有一个皇子),一个是娴贵妃,太上皇后的侄女,姓韩,是韩国公世子的表妹,也是太上皇后的娘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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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当真?”娴贵妃问传话来的严嬷嬷。
严嬷嬷点头,“奴才去打听了一番,浣衣局的那宫女自打进了含熏殿后,连着给陛下上了几回夜,御前当差的太监,都被清理回避。”
娴贵妃那心就跟要炸开了似的。
进宫一年了,她也没见皇上让她去他屋里宿过。
不上门。
也不让她去。
这番一瞧,她就是个笑话,好歹惠贵妃还有个孩子,曾经得过宠,她一进宫,就生生地守了一年活寡。
以往皇上谁都不碰还好想。
可她却被一个宫女比下去了。
娴贵妃收拾了一番,叫上严嬷嬷,赶去了含熏殿,“本宫倒是想瞧瞧,那宫女到底是什么花容月貌。”
娴贵妃到了含熏殿,没能进去。
门口的刘贵点头哈腰,说的话大意就是,含蓄殿,没有周恒的吩咐,谁也不能进。
就算是贵妃也不行。
娴贵妃没办法,只要憋着气回去,到了正午,又让严嬷嬷走了一趟,请姜漓去她的芳华殿喝杯茶,两人细细算起来,还有些渊源,姜家的二小姐姜漓同韩国公世子指婚,姜姝是姜漓的姐姐,娴贵妃又是韩国公的表亲,也算扯得上关系,既然来了宫里,就当多照应。
严嬷嬷将这话说给了刘贵。
刘贵依旧为难地摇头,“陛下吩咐,这含熏殿当差的人,不能出去。”
严嬷嬷又是空手而归。
娴贵妃气得当场摔了碗,“她到底有何了不得的地方,竟让陛下如何维护着她。”
娴贵妃心里难受,寻不着人,连个发泄的地儿都没有。
最后严嬷嬷想出来了个主意,“既是姜家人,娘娘倒不必发愁,见不着和尚,那庙子还在呢。”
娴贵妃顿悟。
姜漓并不知娴贵妃上门来寻过她,刘贵没同她说,自来了含熏殿,她每日都过得顺遂,只要夜里给周恒焚好熏香,陪着他在那床边上坐一晚上,她的差事就没了。
比起浣衣局来,更轻松。
没人来吵,也没人来寻麻烦。
大半个月的黄梅雨,这一日终是住了点,见天爷放了晴,姜漓早了半个时辰到后殿当值,将屋里的香炉挨个清洗干净,又到后院寻了一处太阳,蹲在青石板上晒起了炉子,落在光束底下的一张脸,迎着光,面上的肤色被照得透明,能瞧见白皙皮肉下的细细血丝。
高沾跟在周恒身后,眺眼一望。
也形容不出个什么来,就觉得这日头,该配这样一张脸。
高沾回过神来,周恒早已一脚跨过门槛,出了含熏殿。
当夜周恒没再回来。
姜漓听刘贵说,陛下在乾武殿安置了。
这几日,姜漓从御前的太监堆里,隐约听到些消息,说是驻守青松江关口的韩家世子韩焦,近日会回朝,皇上想必是为了这事在繁忙。
姜漓守了一夜空房,从里出来,瞧见宫墙顶上初升的日头,心头莫名跟着一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