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被人点破,戚朔风面露难堪。气氛一时凝滞。
  能接近往日脑子里只有修炼的戚朔风,能煽动戚朔风让戚朔风避人耳目地离开昆仑,能巧妙的操纵戚朔风、让戚朔风愿意动手杀与他无冤无仇的人,能在事后让戚朔风闭嘴,把媚宗是被无辜的、是被陷害的真.相藏在肚子里……这样的人,卢海钧只能想到一个。
  昆仑门下分玉虚、瑶池、阆苑、增城、悬圃五脉。卢海钧与戚朔风的师尊玄清真人属阆苑一脉。阆苑一脉讲究出道入道,出道既是脱离凡人的思考,修炼凡人无法得到的力量。入道则是以凡人无法拥有的智慧以及力量去影响世间。
  然而始源天尊以及被视为始源天尊未来接班人的上清真人都出自玉虚一脉,也因此目前在昆仑,醉心于修炼以及自我提升的玉虚一脉最为尊贵,也最为势大。
  在昆仑,弟子大多随师尊入脉,师尊也会捡着自己认为合适做自己一脉弟子的人才培养,好壮大自己一脉的势力。但说到底,五脉终究还是一门。为了昆仑长盛不衰,门中是允许五脉之间相互挖角的。
  在戚朔风入门以前,卢海钧也有另一个天才师弟。正是被那个天才师弟比得不堪入目,卢海钧这才自我放逐,接下宗门任务当口实,实则下山放浪形骸,还跑去了媚宗。
  卢海钧的这位天才师弟正是瞿焕。瞿焕是修炼方面的天才,剑术上的潜能也非同一般。其进境直接比师兄弟们快上百倍、千倍。就是瞿焕这人的性格有点问题,玄清真人时常为瞿焕恃强凌弱、下手没有分寸连同门都能伤而头疼不已。
  瞿焕在一次宗门任务里丢下二十八名同门不顾,最终他那二十八名同门尽数死于秘境,只有瞿焕一人从秘境中全身而退。事后的查问会上,始源天尊问瞿焕为何分明早已察觉危险却不提醒同门,分明有能力对同门施以援手却谁都没救。瞿焕对此只回答了一句话。
  “世上不需要无能的人,弱者就该被自行淘汰。”
  瞿焕的回答让玄清真人失望透顶。始源天尊也让玄清真人尽早决断:要么认定瞿焕不配做昆仑弟子,将瞿焕逐出昆仑。要么加强对瞿焕的管束,将瞿焕的想法彻底纠正过来。
  瞿焕这人说又说不听,打又只会被激起性子里的暴力与偏执。玄清真人是真拿瞿焕没有办法,可要玄清真人舍弃这样有潜力的一颗好苗子,玄清真人又舍不得。
  两难之时,悬圃一脉来了人,要接走瞿焕。瞿焕说自己愿意转投悬圃一脉,遂跟着悬圃的人走了。
  悬圃算是昆仑的阴暗面,昆仑明面上不能插手的事情、不该干涉的事情,全是由悬圃一脉来处理的。悬圃一脉又向来做事极端不择手段,还成天神神叨叨神神秘秘。另外四脉都不大瞧得起看得上悬圃一脉。
  瞿焕自己愿意转投悬圃,玄清真人拦不住,也没立场去拦。
  在那之后卢海钧就没听过瞿焕的消息,只知道那位天才似乎已经突破了金丹境界,达到了元婴境界。至于瞿焕平素除了修炼都是在做些什么,卢海钧完全不知。
  “……是瞿焕吗?”
  戚朔风脸色一变卢海钧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果然是瞿焕啊。”
  “瞿焕是你师兄,你们没有交情,可你会念在同门之谊的份上与他来往。他是修炼天才,又是用剑的鬼才,想必只要在你面前展露个片鳞半爪就足够让你崇拜的了。他是不是还点拨过你几次?然后你觉得他对你有恩?你崇拜的人对你有恩……他让你去杀人,你就照他的话去杀人了。是吧?”
  “那么戚朔风,你今日来与我说这些是想如何?是想安慰我,还是想借由与我说这些减轻你的罪恶感?”
  知薇从来就不是个强悍的女修,然而她却有一个老母鸡的心。以卢海钧对知薇的了解,他可以肯定知薇必定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姐妹不计代价。也因此当初听到媚宗覆灭,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知薇必死无疑。
  这会儿他光是把戚朔风追杀的媚宗女修想象成知薇,想到知薇被戚朔风逼着跳崖,他就血气上涌。要不是认真打起来他不是戚朔风对手,只怕他这会儿已经向着戚朔风拔剑了。
  “师兄、我——”
  戚朔风想为自己辩解,长了嘴又发现自己没什么好辩解的。卢海钧的推断没有一件是错的。
  “卢师兄!大事不好啦!”
  就在气氛僵持之时,一师弟闯入卢海钧房中,见了戚朔风,那师弟连忙又道:“戚师兄也在啊!”
  “什么大事不好了?”
  卢海钧正在气头上,语气早没了平时的温厚。他这样一问,小师弟顿时被吓得有些蔫头耷脑,只得缩着脖子小声回答:“破地门的人疯了!跑来袭击我们!主殿那边也有些不平静,师尊说是道不孤前辈受了袭击……”
  “破地门……袭击昆仑弟子,还袭击道不孤前辈?”
  回忆起白日里雷洪那张谄媚的脸,卢海钧与戚朔风都是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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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谢施主——!!”
  石壁隔绝了和尚的嘶吼。感应到谢薇的离去,被困在石壁另一边的和尚握掌成拳,朝着石壁一拳砸去。
  没有被淬炼过的皮肤与肌肉在砸向石壁的那一瞬就皮开肉绽,鲜血长流。以凡人肉身试图破坏石壁,和尚挥出的每一拳都极重极沉,又极为刚烈。
  灰尘乱舞,碎石崩裂。震动与声响让晕厥中的清虞眉头紧蹙着“唔唔”几声,她缓缓找回意识,清醒了过来。
  “什么、声音……啊!”
  几颗小石子砸在了清虞的腿上脚边,虽然不疼,但足够让清虞清醒。
  迷糊又慌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清虞总算想起来方才自己正与师叔说话,冷不丁就被人从身后偷袭。考虑到当时周围的情况,能袭击她的只有和尚。
  清虞一张嘴就想痛骂和尚居然敢偷袭自己,可她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和和尚被困在了密道中,且,她的知薇师叔不在。
  密道中没有光线,然而随着从石缝中透入的丝丝冷风,一缕血腥味儿被送到了清虞的鼻尖。
  摸着石壁站起身,清虞指尖点了一团光晕出来。
  幽暗的光里,清虞看清了和尚的身影,也看清了石壁上鲜血淋漓的痕迹。
  “……!”
  清虞倒吸一口冷气。
  和尚简直是疯了。为了出去,他的双拳不停的落在石壁上。他个肉.体凡胎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手上伤口已经深可见骨。
  “你疯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贫僧没疯。贫僧不过是要出去找谢施主。”
  和尚的口吻十分沉着。偏偏他这种冷静而沉着的口吻听在清虞耳中,只让清虞觉得远比暴怒疯狂还可怕。
  “我知道你担心师叔,可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呀……!密道的石壁都是下了禁制的,你就是把自己两只手砸没了禁制也不会打开!更何况这石壁有多厚你知不知道?你又不是体修,怎么可能锤破比我手臂还厚的石壁……!”
  清虞的话只有前半部分进了和尚的耳朵。他骤然停手,问清虞:“禁制?既然清虞施主知道这里有禁制,那清虞施主知道怎么打开禁制吗?”
  清虞教训和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噎在了喉咙里。她真的好想发火咆哮,问和尚:“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可想到谢薇,想到和尚会这么着急出去找谢薇是因为担心谢薇,和尚对谢薇这般真心,清虞那口憋在胸腔里的气又自行消散了去。
  “……当然只能是靠修为了。”
  扁扁嘴,清虞想叫没什么修为的和尚走开。她可以代替和尚试试看能不能解开禁制——师叔的修为是比她高,可这种时候,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对不对?
  “修为……”
  和尚沉吟一瞬,跟着他凝神静气,再一次挥出了拳头。
  “所以都说了你那没……!”
  轰!!
  碎石狂溅而出,清虞恼怒的提醒也成了无语。
  “……用……?”
  瞪着被拳头凿出个拳印的石壁,清虞目瞪口呆。
  这、这佛修不是没修为么?那他怎么……?
  ……
  谢薇运气不差。她将和尚还有清虞关进密道之后,一个人潜行到了被安排给应邀修士暂住的楼阁附近。
  瞧见一落单男修走出楼阁,谢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与身上的衣裙。假作不经意与男修在拐角处撞了个正着。
  “哎呀……!”
  夜色里男修只听一声娇叫,跟着就看见被自己撞倒在地的谢薇。
  娇弱纤细的女子目光含怨,狠狠瞪了男修一眼,似是在责怪男修这样不小心,居然将她撞倒在地,害她人前狼狈。偏生她相貌柔美,神情中有着浑然天成的三分柔媚。被她这么一瞪,男修非但不觉自己做错了事,反倒是觉得自己幸运,走路都能撞上个明眸善睐的美人。
  “这位仙友,你没事吧?”
  男修端出笑脸,向着谢薇伸手。
  谢薇“哼”了一声,上下打量男修几眼,似是在衡量男修配不配扶自己起身。于是男修更加引擎地将身子探了过去,把手递到谢薇面前。
  谢薇像是终于满意了,她缓缓抬手,将自己的手交到男修手里。可就谢薇的视线对上男修双眼的这一瞬,她冷不丁地侵入男修的识海。
  丝毫不知自己在“看”的东西已经是幻觉了,男修还以为自己是真的摸到了美人柔荑,忍不住又笑得更真心了些。谢薇则是顺着他的记忆翻找情报,很快根据他的记忆找出了破地门今晚暂歇的地方。
  谢薇飞身离去。原地只留下像是进入了梦游状态,痴痴而笑的男修。
  在男修的记忆里,他扶起娇弱女修后问了对方是哪个宗门的人,并将女修送回了宗门暂歇的地点。这短短一小段路上女修与他聊得投机,看来他今天这一撞指不定能撞出段情缘来。就是吧……他的同门都不相信他,要么说他在吹牛皮,要么说他是做了梦。
  因为,他竟然一点儿都想不起女修说她是哪个宗门的人。他们这一路上又都聊了些什么。
  ——谢薇没有太多的时间和修为可以花在这偶然落单的男修身上。她给他编造的记忆也就不那么精细。
  不过破地门的人不同,他们值得谢薇编造记忆时编造得更用心一些。
  俗话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支持雷洪上位的破地门门人,还真没有不是贪财好.色、狼子野心的。谢薇逮住第一个落单的破地门门人侵入其识海时还感慨这人真是六亲不认,为了能筹到进入破地门的钱,不惜去做土匪。为了能在匪帮里得到发言权,又直接带着匪帮去屠了自己家人所在的村子。
  谢薇稍微剪辑了一下这破地门门人的记忆,利用他去喊了个同门出来,跟着谢薇又入侵了这第二个破地门门人的记忆,发觉这人也是个狠角色。这人上头有三个哥哥,哥哥们都因为娶妻住到了外头。而他因为不想照顾年老力衰的父母,先是把父母困在家里头饿着,跟着等父母虚弱到说不出话来,就把父母抬到床上,向邻里还有哥哥们哭诉说父母病了,需要钱看病。等榨够了足够的钱,这人也让父母去见了阎王。而他个“大孝子”拿着钱投进了破地门。
  看到第三个破地门门人的记忆,谢薇已经是波澜不兴。雷洪这人是真正的见钱眼开。他瞒着前任破地门门主、也就是他的姐夫给人开后门。只要给得起钱、给得起灵石,管你是大盗还是蟊贼他都乐得收入门下。
  他欺辱并打伤媚宗女修的事不过是个导.火.索。前任破地门门主早就不满雷洪自作主张,搞得破地门声名狼藉、门风不正。前任破地门门主是看在自己妻子与妻家势力的面份上才暂时隐忍。他准备拿到了足够的证据,说服从小就纵容弟弟的妻子与溺爱儿子的妻家抛弃雷洪这个儿子之后,再彻底拔除雷洪这枚钉子。
  结果媚宗的事情出了,前任破地门门主不得不提前行事。前任破地门门主的妻子不相信丈夫,觉得丈夫是在媚宗有了情头,为了情头要害她弟弟,说不定害完她弟弟还要害她。遂下毒给前任破地门门主,毒杀了自己的丈夫。
  丈夫死后,这位前任门主夫人迅速扶弟弟上位。不服雷洪的人被雷洪尽数铲除,破地门就此沦为了妖魔鬼怪的聚集地。还有三分良知两分仁义的破地门门人则被打为前任破地门门主一派,被打上了叛门的烙印。
  谢薇又吞了两瓶药进去。
  雷洪带来的人都是他的心腹,与他都是一丘之貉。这倒是方便她行事了。
  不安好意不怀好心的人很容易会对比自己优秀的对象存有憎恨与杀意。破地门这一群豺狼虎豹个个都是小小的修为,大大的野心。
  这个看不惯天道盟的人,觉得天道盟的人个个都是盛气凌人,只用鼻子当眼睛看他。那个恨昆仑弟子不光个个是天之骄子,还能娶上飞花仙府美人儿。多亏这些人不讲道理又扭曲至极的憎恶,谢薇编辑他们的记忆编辑得十分顺畅。
  雷洪本人谢薇更是认认真真给他安排了一个特别苦大仇深的剧本。
  雷洪不是对着道不孤就一脸十级舔狗样么?然而他这一腔热血忠心终究是错付了。道不孤非但拉开了与他的距离,更是出言羞辱他,只没直说“天道盟你高攀不起”,令他在天下宗门前受辱蒙羞。
  热脸贴了冷屁.股,雷洪心有怨怒,却还不至于失智。道不孤看不起他,他就当是卧薪尝胆。
  雷洪这么喜欢卧薪尝胆,谢薇就在雷洪的识海里让他卧了三百年的薪,尝了三百年胆。雷洪曾经对他人做过的事情,谢薇一桩一件全改成了道不孤对雷洪做过的事情。
  于是雷洪亲眼看见自己的妻子与儿子为人亵渎侮辱,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被人把头拧下来当球踢,还为了苟活不得不将自己平日里宝贝得不行的女儿亲手奉上,作为给人的玩物。最后更是因为对方上嘴皮碰了下嘴皮,说是想看个新鲜,便把他给阉了。
  雷洪过去作了多少恶,这些恶就还了多少在雷洪的身上。雷洪的脑子渐渐开始不清醒,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去他.妈.的隐忍!去他.妈.的卧薪尝胆!
  道不孤并不意外雷洪会求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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