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帝王自古薄凉

  唐意道，“回长公主，这是陛下的意思。”
  萧锦颜没说话，径自往翠微宫门口走。
  “长公主留步。”唐意伸手拦住她，“长公主，陛下有旨，没有他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进去翠微宫。”
  “连我也不可以吗？”萧绮然被花月扶着走上前，她浑身狼狈不堪，目光却冰冷若斯。
  唐意不卑不亢地拱手，“三公主自然可以进去，但是长公主不行。”
  “呵～”萧锦颜冷笑一声，“唐将军可真是尽忠职守，明知里面的人就要性命不保了，还在此横加阻拦。”
  唐意面色不改，“末将只是听命行事，还请长公主不要为难。”
  “若是本公主非要进去呢？！”萧锦颜浑身散发着迫人的气势，咄咄逼人地看着他。
  唐意挂在身侧的剑竖在身前，“那就别怪末将以下犯上了！”
  “你敢！”萧锦颜脸色沉凝下来。
  唐意拱手道，“还请长公主不要为难末将。”
  萧锦颜看了他一眼，她突然伸手拔出他手上的剑。
  “长公主！”
  “皇长姐！”
  “别过来！”萧锦颜将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冷眼看着唐意和一群蠢蠢欲动的禁军，“谁再上前一步，本公主今日就当场自刎！”
  “长公主，您冷静一点，千万别做傻事！”唐意连忙挥手，让禁军们后退。
  萧绮然震惊地看着她，一时没了反应。
  萧锦颜脖子上架着剑，往前逼近一步，“现在，立刻，让本公主进去救明妃，谁胆敢阻拦，本公主今日便死在这里，我倒要看看，你们，谁能承担后果？！”
  “长公主……”
  “让开！”萧锦颜打断唐意的试图劝说，“本公主数到三，一，二，三……”
  “好好好，我答应您，您别激动，这就让您进去。”三字刚刚说出半个音，唐意连忙示了软。
  “让长公主进去！”唐意抬手下令，让禁军给她们让出一条道来。
  萧锦颜朝萧绮然点了点头，先一步往宫中走去。
  花月连忙扶着萧绮然跟上去。
  见三人走远，一名禁军才为难地看向唐意，“将军，这如何是好？”
  唐意拧了拧眉，“一刻钟后去禀报陛下。”
  “一刻钟后才去？”禁军疑惑。
  唐意瞪他一眼，“听令行事！”
  禁军连忙拱手，“是。”
  明妃的寝殿内只留有听絮一人照看着，听见脚步声她转头往外看来。
  一瞧见萧绮然她连忙哭着跑上前，“公主您可算回来了，您快去看看娘娘吧，娘娘晕过去了！”
  萧绮然吓了一跳，连忙跑上前去看，“母妃，母妃，你没事吧？您别吓绮然啊！”
  “好了。”萧锦颜淡声吩咐听絮，“带三公主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包扎一下伤口，这里有我。”
  听絮听见她的吩咐，下意识点了点头，带着萧绮然去了偏殿。
  萧锦颜看向花月，“去打一盆热水过来。”
  花月点了点头，立刻退了出去。
  萧锦颜上前看了看明妃的伤势，上好药，等到花月打了热水来，才拿帕子浸湿了敷在她额头上，取出银针给她排解体内的寒气。
  “公主，娘娘她怎么样啊？”花月在旁时不时给明妃换换帕子，闲着问道。
  萧锦颜摇了摇头，“不太乐观，她的身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弱许多，这三十大板打下去就已经要了她半条命，再加上耽误治疗时间，伤口已经开始感染了，要是能平安度过今晚，倒是能保住性命，若是在今晚出什么意外就不好说了。”
  “那怎么办啊？”花月有些着急。
  “什么怎么办啊？”萧锦颜好笑地看着她，“有我在，你怕什么？”
  “喔。”
  萧锦颜看了她一眼，“去外面看着，不准任何人进来打扰我。”
  花月点点头，连忙起身跑出去。
  “陛下驾到，赵贵妃驾到——”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尖锐的通报声在翠微宫响起。
  “奴婢参见陛下，陛下万万岁，贵妃娘娘千岁。”
  花月行礼的声音转瞬间就在殿外响起。
  “长公主呢？”燕帝的脸沉得如一团浓黑的雾。
  花月身子一抖，“回陛下，公主在里面给明妃娘娘治伤。”
  “放肆！”燕帝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似要将人活生生冻死。
  赵贵妃戴着一张面纱站在一旁，目光如炬地盯着紧闭的寝殿大门。
  “朕的命令她几次三番置若罔闻，当真以为朕朕不会惩罚她吗？”
  “陛下，陛下您息怒，公主她只是……”
  “闭嘴！”燕帝怒声喝止花月的解释，“把门给朕打开！”
  “是。”唐意候在一旁，闻言走上前去。
  花月连忙道，“陛下，眼下正是治疗明妃娘娘的关键时刻，公主分不得心的，请陛下见谅，再等一些时辰吧！”
  “哪儿来的贱婢！竟敢在此阻挠陛下，来人啊，拖下去！”不等燕帝发话，赵贵妃率先忍不住发飙。
  唐意微微蹙眉，抬手唤人来欲带走花月。
  “且慢！”萧绮然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稍微整理了发髻匆匆赶来。
  她的额头还流着血，想是还没来得及处理就听到外面的动静。
  “父皇。”萧绮然二话没说便跪在花月旁边，“父皇，儿臣求您放过母妃吧，若是您不让皇长姐给母妃看伤，母妃她，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她声泪俱下，额头上的伤看起来异常狰狞，加之刚刚那般冷的情况下，她的脸色至今还是苍白的。
  燕帝蹙眉看着她的额头，没说话。
  萧绮然跪着上前两步，拽着燕帝的衣摆哭求，“父皇，儿臣求您了，就算母妃真的做错了什么，但也罪不至死啊！”
  赵贵妃在旁恨得眼神刺骨，“三公主维护自己的母妃本宫也理解，但是在此之前三公主可了解清楚了事情原委？你的母妃想要毁了本宫的容貌，她这般蛇蝎心肠的人，陛下今日放过她，他日，她可会放过本宫？！”
  “我母妃是冤枉的！”萧绮然泪眼婆娑地瞪着她，眸中泛着森然的恨意，“是你陷害我母妃，是你想置她于死地！”
  “够了！”燕帝耐心耗尽，他动作几乎是粗蛮地甩开萧绮然拽着他衣摆的手，冷眼看着她，眸中没有半点作为父亲的温柔，“你母妃乃是自作孽，朕说过，待贵妃的伤好了，朕自会让人医好她，但是在贵妃未好之前，任何人都不得违抗朕的命令！”
  “父皇！”萧绮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燕帝冷声道，“在此之前，不论生死，都是她咎由自取！”
  他早就说过，任何妄想伤害那张脸的人，都不可饶恕！
  “父皇，您不能这么狠心！”萧绮然崩溃大哭，“父皇，母妃她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来人，把三公主带下去休息！”燕帝没有与她多说的心情，直接下令。
  唐意犹豫了一瞬，颔首对萧绮然比了个‘请’的姿势，“三公主，不要让末将为难。”
  萧绮然一双眼睛带着深入骨髓的恨，直直看着燕帝，不说话，也不动，也不再哭泣。
  她现在相信了，皇长姐说得对。
  若是父皇愿意放过母妃，就是她不求母妃也会没事。
  可是父皇不愿意，那她就是哭干了眼泪，刀架在脖子上以死相逼都没有用。
  可是为什么？
  她想不通，仅仅因为赵贵妃的脸受伤，他便狠心地要了母妃的命？！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带走！”唐意迟迟没有动作，赵贵妃忍不住怒声呵斥。
  唐意朝着萧绮然一拱手，“三公主，得罪了！”
  说着，他将手上的剑别回腰间，便要强行带走萧绮然。
  “住手！”寝殿的大门突然从内打开，萧锦颜一身风华地从内走出来。
  她冷眼扫过在场之人，低头对跪在地上的听絮吩咐，“你进去照看明妃。”
  后者小心翼翼地看了燕帝和赵贵妃一眼，适才爬起来快步跑进殿内。
  萧锦颜反手关上门，转过身来。
  她目光淡淡地看着燕帝和赵贵妃，没有行礼，更加没有应有的姿态。
  “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抗旨不成？！”赵贵妃一看到她就心头堵塞，怒不可遏！
  萧锦颜没看她一眼，朝着燕帝道，“父皇，儿臣知道您心中有气，但是今日这件事，且不说究竟谁对说错，明妃到底是不是曾动手打过赵贵妃，父皇在未查明真相前就主观地下定论，本就是对明妃的不公。
  再者，即使明妃真的有错，但也罪不至死，父皇下令杖责已是给了她惩罚，到如今还要咄咄相逼，未免显得父皇太过不念旧情！”
  她说话自来不分对象，也不论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她从不畏惧，可是今日她的语气里多了两抹冷漠和疏离。
  燕帝是何等敏感之人，他看向萧锦颜的目光深了深，“你的意思是，朕冤枉了明妃？”
  “儿臣并无此意，父皇公正廉明，自来秉公处理，但是儿臣认为父皇此次未免过于偏激，明妃纵然不对，但事情的起因究竟是什么，父皇可知？这件事之中赵贵妃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所在，父皇可曾了解清楚？”
  萧锦颜一人挡在大殿门口，瘦削的身形，却端端给人一种迫人的气势，仿佛她今日只要不让开，任何人都无法从这里走进去。
  “你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难道本宫还会陷害明妃不成？”赵贵妃怒极，尤其是看到燕帝沉思的模样，心下更是着急，生怕他信了萧锦颜的话。
  “是不是陷害赵贵妃心里最是清楚！”萧锦颜冷眼看着她，“若是你非要在此纠缠不休，我可以拿出真凭实据，叫你心服口服！”
  “你……”赵贵妃愕住，“你什么意思？”
  “呵～”萧锦颜冷笑一声，“你当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赵贵妃自以为没有人看见，殊不知，早已有人目睹了一切。”
  赵贵妃面色微变，猛然就想起了今日在翠微宫的姜毓，她不知她们是何时离开的，可依照萧锦颜这般笃定的语气，或许，真的是被姜毓看见……
  “怎么？”萧锦颜挑眉，“赵贵妃无话可说了？心虚了？”
  “你，你少在这里唬人，本宫没做过什么，有什么好心虚的？！”赵贵妃稳住心神，强行反驳。
  她才不信，若是她真的有证据，为什么一开始不拿出来？偏要等到明妃生死关头才站出来说话，分明就是相救明妃的辩驳之词！
  萧锦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赵贵妃要不要试试，今日你胆敢闯进这寝殿，我便让你尝尝自食恶果的滋味！”
  赵贵妃脸色白了白，心里头已经打起鼓来，心里仅存的那点信心被彻底压垮。
  “陛下……”她可怜巴巴地看着燕帝，眼眶红红，脸上的伤被隐于面纱下，如此神秘朦胧的美更显得她楚楚动人。
  燕帝看着她那双水盈盈的眸子，一时有些失神。
  赵贵妃忐忑地看着他，不知为何，她觉得眼前这双深情的眼眸似乎透过自己，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萧锦颜有些奇怪地看着燕帝的深情，有些悲恸，又有些难以言说的味道在其中。
  萧绮然愣愣地跪在地上，满是希冀地看着燕帝，她现在只剩下一根稻草压制着理智，一旦这跟稻草崩断，她难以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陛下，臣妾真的不曾冤枉过明妃妹妹，您相信臣妾。”赵贵妃心下慌得厉害，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地以泪博取燕帝的同情。
  “您不是说，任何人都不能伤害臣妾这张脸吗？”她下了最后一个赌注，用她的猜测和怀疑。
  果不其然，他话音落，燕帝的眸色明显汹涌起凛冽的杀意，那犹如实质的眼神落在身上，顿时令赵贵妃后背一凉。
  为什么，明明得到了她想要的效果，她却觉得，自己竟是如此的悲哀。
  燕帝猛地偏头看向萧锦颜，声音冷厉，“朕最后再说一次，让开！”
  萧锦颜心底骤然一凉，不解地看着燕帝。
  萧绮然一下子崩溃大哭起来，“父皇，您不能这么狠心，儿臣求您放过母妃吧，母妃她真的是无辜的！”
  “滚！”燕帝丝毫不留情，一脚踹开跪在他脚边抓着他衣摆的萧绮然，眸中涌起森然的杀意，一张脸已是狰狞得不像样子。
  “额～”萧绮然被踹到一旁，痛苦地蜷缩成一团，面上惨白一片。
  “公主！”她的贴身丫鬟竼儿连忙跪着挪过去抱住她，哭红了眼喊，“公主，您没事吧？”
  萧绮然捂着心口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她的目光直直看着燕帝，其中尽是凉薄的恨。
  萧锦颜被燕帝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本想过去看看萧绮然的情况，只是还没走两步就听燕帝下令，“把长公主拿下！”
  萧锦颜寒眸猛地看向他，“父皇，您说什么？”
  燕帝偏开头，不耐烦道，“都聋了吗？！”
  唐意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上前，“长公主，得罪了！”
  “谁敢动我！”萧锦颜后退一步，寒眸冷厉地扫着一群禁军和唐意。
  “公主。”花月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尊卑，连忙爬起身上前护住她。
  “长公主，你难道是要造反不成？！”赵贵妃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萧锦颜冷笑一声，凤眼微弯，看向燕帝，“父皇，难道在您的心里，赵贵妃当真是最重要的吗？就连您的女儿，您的骨血都不及她重要？”
  燕帝沉吟着，不语。萧锦颜嘴角勾起，露出肆无忌惮的笑意，“儿臣一直以为，父皇您再怎么宠着赵贵妃，也该有个限度才是，您放任她残害后宫妃嫔，纵容赵家欺凌百姓，让赵家在这皇城脚下无法无天，让赵贵妃在这宫墙之内为所欲为！而今日，父皇您为了一个赵贵妃，要取了明妃的性命，对绮然的哀求视若无睹，更甚对她拳脚相向，父皇，您可有仔细考虑过，今日的事情一旦传出去，百姓们会如何议论您，如何辱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