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滴雨

  清雨出门去上晚自习的时候，在小区门口被赵丛睿堵了个正着。
  今天也是阴雨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好像又冷了一点。赵丛睿穿了一件白色套头卫衣，胸口上一个大大的猴子脑袋。这脑袋刚才差点撞到她脑袋。幸好她退了一步。
  “怎……怎么了？”这气势汹汹的，清雨回想了一下，今儿一天没出门没招谁吧？
  赵丛睿朝前跨了一步，抱着手往清雨面前一杵，语气十分不善，“你今天去哪里了？”
  “哪儿也没去呀，一直在家。”看了一天的书，做了一堆卷子。
  “哪儿也没去？”赵丛睿浓眉倒竖，眉头紧皱，有些气愤的重复，“一直在家？”
  清雨有些迟疑：“……是啊。”
  “你是不是忘了你阿婆说的，老年协会今天有活动？”
  “没忘呀！怎么了？出事了？”
  “没忘你没去呢？我们今天十点不到就去忙，打扫卫生，洗菜，摆桌子碗筷，完了又洗碗扫地——你没忘你不去帮忙？”赵丛睿已经出离愤怒了，铁青着脸咆哮。脖子上的筋都鼓起来了。
  清雨被吼得一激灵，悄悄又退了半步，等他吼完了才缓缓地说：“很抱歉，怪我没有说清楚，”顿了顿，她抬头看着赵丛睿似乎平静了些的眼睛，“前天阿婆让我做了一道选择题：买菜和去协会帮忙选一样，我选了买菜。”
  赵丛睿一愣，火气又升了一层，“选了买菜就不去帮忙了？你让老人家自己去做那么多事情，你就一点都不愧疚吗？啊？”
  清雨一脸无辜：“老人家有自己的交际圈子，我不好插足。”而且，老人家不愿意呀！有外孙女在，老人家不自在，放不开——吵不了架，怼不了人，还摆不了会长的谱。
  “你可真孝顺！”赵丛睿阴阳怪气的丢下一句，气哄哄地蹬上自行车走了。
  清雨：“……”
  她默默地摸出阿婆送的功能机，拨了阿婆的电话。
  “什么事？快说。——八万！”
  清雨朝天翻白眼，边走边说，“我孝不孝顺？”
  “孝顺呀！很乖呀！——四条！”
  “有人说我不孝顺——”
  “哎呀，别人说的不要听，我知道小雨最孝顺啦！——哎呀，又是四条！我挂了，你赶紧读书去，别想乱七八糟的——”
  清雨：“……”这小老太太真是敷衍。
  她揣好手机，觉得有点冷，把外套拉链拉上了，慢悠悠地往学校走。
  回教室又被曾多多盘问了一遍，解释了一番。林华音表示理解，毕竟高三了转学很多不适应，把时间放在学习上很正常。
  何叶说：“谁知道在家里是在学习还是在睡觉。”
  清雨笑了笑，说：“我把卷子全部做完了呢。”
  “你电话多少？留一个，免得找不到人。”曾多多已经掏出了手机。
  清雨默默地摸出了自己的功能机。三人顿时瞠目结舌。
  “卧槽！”刘成君爆发了一声惊呆了的感慨，“我特么还能有幸在教室看到此等机器！”
  许多人在这声惊叫里看过来，看到清雨的手机，然后纷纷有些吃惊，但都没说什么。
  王好见气氛有些尴尬，连忙用手肘推了他一下，“行了你，用功能机的多嘛！”
  刘成君似乎也意识到这样不太好，连忙换成笑脸，“我有点惊讶，哈哈哈。”
  “我还没手机呢！我妈不许我耍手机。”方语道，“你们不能理解家长啥事儿都打给杜老师，杜老师来告诉我那种感觉。”
  李晋文去扯她头发，“啥感觉？”
  方语拍了她手一下，“没有秘密的感觉。”
  气氛一时尴尬，又被三言两语缓和过去，曾多多默默地拿过清雨的手机，输入自己的号码，存了名字，又伸手问她要卷子去抄。
  隔了老远的黄金不知道哪只眼睛听见了，颠颠儿地跑过来，把手机递到清雨面前，笑容十分谄媚，“劳烦急转同学输一下你的电话号码。”
  清雨想翻白眼。
  才接过手机，又一部手机递到手边。是刘成君的。汪春梅默默地把手机排在了刘成君的后面。
  清雨无语。
  “我觉得你们的金手指完全可以活动一下。”清雨把黄金的手机还给他。
  “那，劳烦急转同学开一下金口？”刘成君笑得十分狗腿。
  清雨报出自己的号码，几个人响响亮亮的重复了一遍，震得清雨脑瓜子疼。
  “卧槽！”陈晨突然惊喊出声。意识到声音太大，飞快了看了一眼清雨，又缩回去，唰唰截屏发在了班级群。
  一时间教室里埋下头的同学多了大半。
  清雨忽略多多少少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拿出书来看。教室里嗡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偶尔听到几句“不会吧”“……论坛”“帖子”“注册一个”，猜测大概是校内论坛的一个帖子火了，引得大家想去围观，纷纷注册账号。
  何叶也拿出了手机，戳戳点点。清雨没有窥屏的爱好，将视线端端正正地落在书上。
  “清雨……”曾多多转过头来，欲言又止。
  一抬头，发现林华音和曾多多都是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模样，有些奇怪，“怎么了？”
  曾多多犹豫了一会儿，慢慢把手机递过来，“你……自己看？”
  “谢谢。”清雨接过手机。为了让清雨从头到尾理清楚事情始末，曾多多把论坛帖子拉到的顶部。标题上几个感叹号尤为醒目：！！惊！！老年协会会长王奶奶的外孙女是清雨！！！
  清雨为这几个感叹号无语了一会儿。帖子内容很简单：是一张照片。在菜市场入口，她和阿婆把菜放进三轮车。配文：亲耳听见清雨叫王奶奶“阿婆”，阿婆就是外婆。然后简单介绍了阿婆的身世背景。
  她看了一下发帖时间，是上周六，就是崔朗平生日那天。
  1楼：这个帖子居然无人问津！沉寂了三天！差点就沉入海底了！我居然是第一！我真是有双会发现的眼睛。我要去发朋友圈！
  2楼：楼上，你居然有校园论坛的账号，神奇。从你朋友圈转过来的。
  3楼：同上。也是朋友圈转过来的。
  4楼：感觉是熟人，敢不敢报出年级班级来？
  接着是高二八班的认亲现场。里面穿插着几条其他评论。
  9楼：我不是你们熟人。但是是从你们熟人的朋友圈过来的。这个清雨何许人也？
  15楼：高三16班的，校花那班才转来的新生。然后是一张清雨和林华音在食堂排队的照片。
  22楼：这个王奶奶是谁呀？
  23楼：同问。
  好几排同问。
  37楼：我这里有一条新闻，戳连接。
  清雨点了进去。南江县有个微信公众号，发布一些县内大小新闻。昨天一条“南江高中学生义务帮助老年协会开展活动”的小新闻发布了。林华音，何叶，赵丛睿，曾多多，崔朗平，周许洗菜，扫地，摆桌子，收碗洗碗，甚至贡献了表演的照片非常清晰。老人们对这几个孩子赞不绝口。结尾还有一小段老年协会会长的采访视频。阿婆将几个人夸奖了一番，总结来说就是夸奖学校教育有方，家长教导有方。
  38楼：所以，清雨买菜，第二天校草校花去帮忙？
  评论时间已经是今天了。看来这帖子果真是从朋友圈吸到的粉。一传十，十传百。
  47楼：这老人家好像逢年过节都有领导去慰问来着？
  48楼：是的，这学期的来学校讲过话。一张照片。老人家一件白衬衣坐在主席台。带着老花镜，笑容慈祥。
  49楼：有印象了。不是说王奶奶无儿无女哒。这么大个外孙女哪儿冒出来的？
  54楼：听说，清雨是从孤儿院领养过来的……
  这条评论让清雨地霎时就绿了。她缓缓呼出一口气，略过一大排同情可怜往下翻。
  61楼：我翻出一条沉底的帖子。来看看。
  帖子题目十分吸引人：原来是策略呀！！
  文字内容是：早上吃不起面，借五块钱，中午教室门口去还钱。这难道不是吸引赵校草注意的策略？配了两张图片，一张微信朋友圈截图：第一次见吃不起面的人。下面是一张背影照。另一张照片是在一间教室门口，赵丛睿站着，垂头看着双手递钱的女生。
  只有十来条评论，但是条条都与心机深，新方法，白莲花，还有小三有关。
  62楼：所以清雨吃面借钱，是真的没钱？贴了一张图片。上次看到的“这都是策略啊”那个帖子的截图。
  63楼：而且，我看清雨用的是我奶奶用的那种老人机。现在学校用这种手机的很少吧？
  64楼：不是很少，是基本没有。
  65楼：表示同情……
  接下去又是十多排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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