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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梅月婵独自立于窗前,抱臂沉思。窗棂后,四壁中,诺大的屋子被寂寞填满,一种触摸不到的怅然气息拖着她的背影。
  自从王奎向横山透露紫月瓶的事情,就引起了横山足够的兴趣。比吃喝嫖赌更能让横山欲罢不能的就是他对各种古董的情趣。他不只喜欢而且精通。
  横山的出现使梅君的事情看起来似乎有了意外的转机。哪怕是一团蒲草,于即将溺亡的人而言也是一次至关重要的挣扎。
  “梅君,我一定想办法救你。”梅月婵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压抑的心事如潮水扑卷而来,所有的辛酸苦涩铺天盖地汹涌而至。
  窗帘隔断了她的视线,她的眸子是空灵的,悠远而清冷。整个人立成一副画,神秘不失优雅宁静无声却又能听到心灵在低诉。画中人不为人了解的昨天,不可预测的明天,都梦般摇曳着在她胸中纠缠。纷扰的过去、喟叹的以后幻化成一种清晰的疼痛,重叠成了一个冷傲忧郁的人,一种冰冽的感觉顿时悄无声息爬上了心头。
  阳光肆意的午后,空气中流淌着各种各样的花香,这么美好的天气里她却高兴不起来。
  衣店的生意已经今非昔比,门可罗雀的境况,已经不能和从前相提并论,开张与不开张的区别,仅是一把锁和门是否敞着,这种巨大的反差暗暗撕咬着她的耐心,而梅君的事情仍然没有着落,更让她难免心烦气躁郁郁寡欢。
  姜少秋不愿让梅月婵看到自己受伤的手腕,多日都没有出现。弄伤自己后,他从身上撕下一块布简单缠紧了手腕就回了自己租住的地方。前所未有的疼痛让他坐立不安,他不得不用药来麻醉自己艰难的睡眠。
  一阵敲门声将他从昏沉中拉了起来,姜少秋感到很疲惫,浑身炙热,头晕目眩。清醒的这一刻,尖锐的疼痛又开始折磨着他。窗外炫目的阳光,那种刺眼的白有种不真实,他不知道现在是早上还是中午或者下午。
  “来啦。”姜少秋有气无力地坐起来。阿更每次忘带钥匙会大声喊他开门,一定是小芬。
  姜少秋在心里嘀咕。拖着倦怠的身体,在一阵阵的眩晕中勉强爬起来。把门打开的一刻,不禁怔住了,脱口问道:“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梅月婵怀里抱着沉睡的坠儿,站在门外。
  梅月婵的出现,让姜少秋一下子精神起来,他下意识的将受伤的手背在身后,闪身让她进来后,轻轻关上门。
  “没事。就看看你。”
  姜少秋绕到她面前,故意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盯着她:“想看我的意思,是想我吗?”
  梅月婵抿嘴轻笑,侧过脸掩饰内心的慌乱:“坠儿一直咳嗽,帮他买药路过这里,就过来看看你。”
  坠儿生病卧床,日夜不停地咳嗽,喝了药症状也没有减轻,这也正是梅月婵情绪低沉的原因之一。每次咳嗽时他都浑身颤抖,小脸憋的通红。看着坠儿难受的样子,变得蜡黄消瘦的脸,梅月婶不止心疼不己,同时也更觉得心绪难安愧对梅君。
  “先放床上吧,你也歇会儿。”姜少秋快步领着她来到自己的卧室。他现在有伤在身无法为她分担。
  姜少秋望着坠儿失去光泽的小脸:“几天了?”
  “三天了。一直咳嗽,晚上最严重,难受的直哭。”说着她把目光移向姜少秋,担忧地问:“你的手腕怎么了?”
  梅月婵一进门就看见姜少秋手腕的伤口,只是没有机会问。
  姜少秋没想到自己小心谨慎,还是被她发现。站起身佯装口渴,简单地说:“没事,不小心碰了。我口渴,你也来一杯吗?”
  “好,来点。”
  梅月婵疑惑地望着他的背影,但没再说什么。她俯身轻轻把手覆在坠儿额头,感觉还是有些发热。她能听到外面哗哗倒水的声音,很快姜少秋右手端着半杯水走进来。
  “你有没有去过花园桥?就是白渡桥。”
  “没有。”
  “过两天我带你去看看。”
  “好,你找工作的事怎么样了?”
  “找好了,这两天不舒服休息一下过几天就去上班。”
  姜少秋挨着她坐下来。两个人见面的时间很少,自从发生梅君的事情,姜少秋辞掉工作搬到这里,才有机会相处。
  “为什么想起来看我?”姜少秋握住她的手,年轻的脸上泛着某种动人的温暖。
  姜少秋的眼睛很漂亮,温存的迎着她,带着研究的味道。他爱笑,总是活力四射张扬热烈而此刻却一反常态地低调稳重。
  “为什么想见我。”姜少秋的声音很低但每一个字都拔动了梅月婵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他的呼吸像风,轻轻地吹在她额头上,轻轻拂过她心的荷塘。
  梅月婵有些眩晕,有些惊惶,转过脸想避开他的目光,但姜少秋准确及时的固执有力的阻止了她的逃避。她的每寸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
  姜少秋静静注视着她,她能听到他扑咚扑咚心跳的声音。
  “我不是个坏男人,这么怕我吗?”
  姜少秋男性特质的声音使梅月婵有一种被麻醉的感觉。
  “你这么怕我,为什么不好好看清楚我?嗯?”姜少秋的语速很慢,很耐心,很动情。他举起梅月婵的手,带着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眉头,拂过他坚挺的鼻梁,最后放在嘴巴上:“你摸到的人叫姜少秋,还怕他吗?”
  梅月婵只感觉,她触到的每一寸肌肤,像是在燃烧。
  “你的手为什么这么烫?”
  梅月婵话音未落,一阵眩晕袭来,姜少秋顿感浑身乏力难支,手腕的疼痛更是要把他撕成碎片。姜少秋看到自己手腕上殷红的一片,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轻飘,甚至连最后望一眼面前的梅月婵都做不到。
  “姜少秋?少秋?”梅月婵握着姜少秋受伤的手,灼热的触感让她深深的担忧和焦灼。
  时间一点点过去,昏迷的姜少秋微微动了一下。尽管是一丁点的反应,已经让梅月婵激动不己。
  “少秋?你怎么了?”
  姜少秋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故作轻松笑了笑:“可能累了。”
  梅月婵摇了摇头并没有相信他的话,她已经明显感觉到姜少秋在瞒着什么,揪心地凝望着他:“你的胳膊为什么流那么多血?你好像在发热?”
  那种撕裂生命的疼痛仍在折磨着姜少秋,他努力保持微笑,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梅月婵这才知道自己流了泪。
  “我送你去医院,必须让大夫看看才行。”她的声音在颤抖,显然受到不小的惊吓。
  姜少秋虚弱地摇头,指了指枕下:“那里有止血的药,你帮我上点药就行了。”
  梅月婵从他枕下找到一个装着白色药末的瓶子,小心翼翼的解开姜少秋手腕上包着的布。
  伤口裸露岀来时,梅月婵紧紧地拧起眉头,心疼不已,微微开启的双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表哥,开门!”门外突然传来小芬急匆匆地叫嚷。
  姜少秋一把拉住准备起身开门的梅月婵,低声交代:“小芬看见又该小题大做了,等她走了再上药吧。”
  小芬一看开门的是梅月婵,立刻警惕起来:“你来干什么?噢,你还知道来看我表哥,啊?”阿更跟在小芬身后,一脸苦楚象个认错的孩子。
  看到坐在床边的姜少秋,小芬二话不说飞奔过去。姜少秋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又去哪里玩啦?”
  小芬也不搭话,一脸玩味挨着姜少秋坐下来,冷不丁一把抓住他背在身后的手。姜少秋立刻会意,有所担心地望向旁边的阿成。看到阿成心虚地苦笑,姜少秋己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小芬望着裸露在外依然浸血的伤口,顿时跳了起来,怒不可揭冲着梅月婵大喊:“梅月婵,都是你干的好事,害得我表哥伤成这样,你还有脸见他?”
  梅月婵对小芬突然大发脾气有些莫名其妙,张口结舌一脸茫然望向姜少秋。姜少秋眉头紧皱,起身拉住小芬。
  “我表哥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你身上,你就这么害他?”小芬心中所有积淀的怒气一股恼全都砸向梅月婵。
  “小芬你听话,别再胡闹。”姜少秋拧眉轻斥。阿更知道自己惹了祸,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小芬心疼表哥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何况一直把梅月婵视为仇人,梅月婵不明白小芬牵怨于她的原因,但她不愿再添是非,抿紧嘴唇沉默地注视着一切。
  小芬怒火中烧,当下己然失去理智,冷不防挣脱姜少秋的手,猛的扑到梅月婵面前,粗暴地推操她:“你滚。”
  梅月婵卒不及防,趔趄着向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姜少秋终于忍无可忍,上前一把拉住小芬的胳膊拽到床边,喝斥道:“小芬,你在做什么?你别再添乱了。”
  坠儿已经被争吵声惊醒,痛苦的咳嗽声夹杂着嘶哑的哭泣,一边翻身下床。梅月婵急忙过去伸手将他抱在怀里低声安慰。
  小芬怒火燃烧,愤恨地逼视着梅月婵:“梅月婵,你少在这里装好心。我表哥不用你管,你马上离开这儿。”
  梅月婵抿唇不语。小芬似乎对她不屑于回答自己极其不满,也愈发怨恨与愤怒,做岀更加狂躁失控的举止。
  “我恨你。你抢走了我表哥直接改变了我一辈子的命运,你知道吗?”
  同样都是女人!梅月婵从小芬望向姜少秋的眼神里早就已经看的分明,在小芬的眼里姜少秋己不是表哥,是一个她爱慕的男人。但这仅仅是一个女人的直觉,今天亲口听到小芬言之凿凿说出来,梅月婵才真正了解。
  “姑妈都要给我们订婚了,偏偏遇到了你,一切都改变了,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说到伤心处,小芬忍不住哽咽难言呜呜哭泣。
  “我表哥受了伤,他活该,他自作自受,你何必在这里假惺惺?你不是一直都不接受他吗?为什么梅君出了事你恰巧就接受了他,还主动来看他?”小芬抽泣着靠在姜少秋的怀里:“表哥,她在骗你,她不是真的喜欢你。”
  梅月婵被误解却有口难辩,委屈化做清泪默默顺着脸颊滴落。小芬一向最听姜少秋的话,无论她如何使性子发脾气,只要姜少秋出现一切就烟消云散。现在,小芬以前所未有的泼辣发泄自己的不满和委屈,姜少秋也阻止不了她的暴跳和咆哮。
  姜少秋面对两个悲伤的女人,只恨自己分身乏术:“小芬,别说了。”
  “为什么我对你的好你看不见?就因为我是你表妹吗?命中注定的事我也没有办法呀!我恨不得重新投胎不做你的表妹,也好过现在这么尴尬,这么疼。明明是我喜欢的人,却非要叫表哥,你们知道我每叫一声表哥心里有多难受吗?”小芬的一段话虽是冲动,情绪激烈到难以自控,正因为如此,每一句话都是在心里郁结已久的怨气。
  小芬低泣着不再说话,大家都以为她安静下来的时候,突然又转脸冲梅月婵吼道:“你知道我表哥为什么会受伤吗?为了你,为了你的衣店。”
  “小芬。”姜少秋强忍怒火极力阻止已经来不急了,小芬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他知道你没有钱赎回,他现在也帮不了你,他就用他的血为你赎回了衣店。”
  小芬的话让梅月婵惊愕,瞬间的诧异已化成深沉的痛楚。??不必再询问,姜少秋望她的目光已经证实了一切。
  小芬气乎乎说完一切,转身望着姜少秋疲倦的脸庞:“表哥,不管你怎么想,我说出来才不后悔。”
  小芬说完哭着跑向门外,阿更后悔自己不慎口误惹了祸端,又是愧疚又是着急,迟疑了一下急忙随后追了岀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梅月婵慢慢放下怀中的坠儿,缓缓走到姜少秋面前,轻轻抬起他的手。伤口很深,隐约露骨,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周围一大片皮肉红肿,火烫。
  万语千言,哽在喉间。泪如珠串簌簌落了下来,面前的一切朦朦胧胧仿佛荡漾在水中。姜少秋想为她擦拭泪水,手臂举起一半己体力不支摇摇欲坠。
  梅月婵小心地帮他处理完伤处,姜少秋己力竭崩溃闭着眼睛昏沉入睡。梅月婵在床前悄然立了许久,只觉得心绪难平澎湃万千,头痛欲裂。
  覆在额前,浸湿的毛巾换了一次又一次,姜少秋依然紧蹙的眉头,梅月婵只觉心像刀扎一样疼。
  明明入心己久,她却装做不见自欺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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