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酸涩
楼画语听姬瑾所言,先是心中一阵发冷,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两口,却又感觉更冷了。
他养的美娇娥,身娇体弱,又怕在京中不稳,所以特意送来南疆,让自己代他照料。
他想得倒好!
把自己当什么了,还是前世那般的庶母啊!
楼画语气急,将竹杯中的水倾起,正要全部喝掉,却见姬瑾伸手将竹杯压住:“泉水虽清洌,却大寒,不利养生,尤其是……”
他说着,原本就红的脸,瞬间更红了,低咳了一声,却依旧将楼画语手中的竹杯拿下来。
只是后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捏着杯子转了一会,听到颜铁明吹了声口哨,知道时间不多,转眼去看楼画语,目光闪闪,莫名的有些心酸。
对于朝堂,对于世家,对于军事,他都有办法应对,可对五娘,他好像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楼画语感觉手中一空,干脆将竹制水壶放到一边,看着那些亲卫,他们的脸色明显比较急。
本来是要去漠北的,却到了南疆,这跑得比较远不说,还完全反向,再往回跑,费时费力……
楼画语想到这里,心中那点气闷瞬间消了,猛然转眼看着姬瑾:“郑氏派人于半道截杀于你,对不对?”
她脸色瞬间发沉,双眼沉沉的打量着姬瑾,从上到下,一点点的打量着。
前世此时,姬瑾正是多番遇刺之时。
此生,虽楼贵妃还活着,姬瑾并未成单,可王郑两氏,先是失了怀庆府,又折了庆阳公主,现怀庆孟氏又被姬瑾拉拢,明显姬瑾羽翼渐丰,以郑皇后的手段,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姬瑾死在去漠北的路上。
他一死,根本无人可争得过两位嫡皇子,这天下依旧是她郑氏的天下。
见楼画语眼带激色,姬瑾原本那点酸涩,瞬间消散,只感觉心跳如鼓,却又浑身清洌,就好像刚才饮下的泉水一般,忙沉声道:“我无事,无事……”
见楼画语双目沉沉,似乎还带着疑惑。
姬瑾声音有些沙哑,看着楼画语道:“五娘,我不会有事的。”
这话,让楼画语好像回到前世,荣庆宫,姬瑾每次带伤入殿,都是这般说的,可下次再来,他依旧负伤。
楼画语眼皮红了红,忙低头吸了口气:“你让孟英先行,却转道南疆,是准备再去东荒么?”
“五娘果然知我。”姬瑾见她垂首,将她衣边纱帕递与她:“漠北现有的马匹,皆是太原马。叶英信带回的胡马终究太少,我想借钱氏商号之名,再去收购些胡马,然后转道去漠北。”
这样费时虽多,一来可以避开郑氏截杀,二来可以从东荒购马,还能避开世家眼线。
如此看来,姬瑾这次去必然呆得长久。
楼画语感觉空气有些闷,捏着帕子挥了挥:“那李十三娘有何本事,让你不远千里送过来?”
“祁阳李氏,最有名的是什么?”姬瑾听她发问,不由的笑了。
祁阳李氏最出名的自然是当代大儒李其瑞,要不然也不能作皇子的开蒙之师,那李十三娘一手好字,还尽得真传呢。
与姬瑾的有四分相似,楼画语也是能写的,前世她看姬瑾书信最多,自也知道他的笔迹。
不过楼画语明显不是要习字,转眼看了看,想了想,猛然挑眉道:“染丝之术?”
祁阳李氏乃是耕读之家,关拢名门皆事蚕桑,尤其是染丝染纱,颜色极正,传闻百花有百色,染出的丝纱还带着香气,又不如南疆这边染得沉重,丝纱依旧轻薄。
只是这可是人家立身之术,岂能轻易相告?
姬瑾不由低咳了一声,沉声道:“先生不好让族中人亲来,只得出了个下策,让我接李十三娘入京,她所带婢女共六人,皆是习得染丝之术的好手,此时正在溯阳钱氏商号,待她们休养过后,再接过去就行。”
当然那下策里也有他的私心,李十三娘入京煊赫,可暂遮了五娘的风头。
其二,他知道如若不出点事,让五娘念着他,必然将他抛之脑后。
“殿下可知我这是去哪里?”楼画语捏着帕子,指着风雨桥对头,沉声道:“是古来自治的南疆。”
南疆是前朝之本,是钱氏之根,如若她习得这些,可用钱氏前朝后裔之名,召前朝旧臣,揭杆而起。
像何望这种寒门出身,因前朝府学而入朝堂的,他们效忠的,依旧是前朝。
只要钱氏一出,何望必定相援,太原怀庆都是在楼画语掌中。
姬瑾闻言,沉笑道:“五娘想要这天下吗?”
楼画语不由侧目,此时在树荫下呆了一会,他脸上并未再有红色,却带着古铜之色,又有些汗水干涸后的盐霜,只着单褂,露着臂膀,宽的棉布裤脚还因疾驰溅着泥点,看上去如同田间老农,却问她,要这天下吗?
“五娘要这天下吗?”姬瑾扭头复问,沉沉的看着她:“你想要,大可拿去。只是五娘知道我想要的对不对?”
楼画语不由的嗤笑出声,远处颜铁明复又吹了两声口哨,朝姬瑾道:“你去吧,自己小心,别让他们等得急。”
姬瑾自不能再耽搁了,他原本只打算送李十三娘入溯阳的,可听闻楼画语她们才走几日,他又不甘心,追了上来。
朝楼画语拱了拱手,看着她裙带轻纱在凉风中打了个卷,缠在她手腕之上,伸手将那根轻纱扯开,顺了顺,不让它再缠着楼画语的手腕打转,可捏着纱尾,却又舍不得放下。
嘴角苦苦一笑,那边声音越发的急,他捏着那根轻纱,朝楼画语看了一眼,将纱尾一松,转身大步朝马匹走去。
此次再也没有回头,翻身一上,就拍刀掉头也行。
待他们走远,楼敬轩才走过来,沉声道:“舅舅着人跟他一块去东荒了,不要怕。”
楼画语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我不怕。”
只是她耳边,依旧响着姬瑾的话,他居然问她,要这天下吗?
这天下,又该是谁的!
他想要的,又该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