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有些瘆人。
也是奇了,逛窑子不碰姑娘,一身凛然正气,这人怎么不去大街上撒钱呢?
阿兰被那扇柄抵得讪讪的,她的笑僵在唇边,慢腾腾坐回凳子上。
又坐了片刻,景仲起身告辞,许老爷一行见他意兴阑珊,便未多留。
方才围着他的莺莺燕燕追了过来送他,景仲摆手:“不必,我自己出去。”
众女怔愣,做这行良久,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客人。
素得真干净。
景仲摇着扇子往外走,走了两步,觉得不妥,又回头,朝阿兰招了招手。
阿兰懵了,随即扯出招牌的笑容,走到他身边:“叶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景仲问:“别人逛了青楼出去都什么样儿?”
阿兰不解,抬头看了他一眼。
景仲沉目:“给我弄成那样。”
阿兰想了下,探手将他的衣领扯了扯,又将他整齐得一丝不苟的衣衫揉了揉,最后用手指在唇边抹了一把,沾了些许胭脂,抹在他衣领上。
这人都什么癖好?
别人逛了青楼生怕被人发觉,他好像……生怕别人发觉不了。
——
“姑娘,天就要下雨了。”盈盈身旁的丫鬟说道:“叶公子今日也不定就在这里,咱们等了也白等,不如先回去,明日再来找他。”
盈盈抬头望了眼天,又起风了,的确是将要下雨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不舍地朝玉香楼看了眼,道:“也罢,先回去吧。”
丫头搀着她往等候在一旁的马车走去。
“姑娘也是,叶公子既然绝情不再见你,你又何必痴心苦等呢?”走得远了,丫鬟还在念叨:“混迹欢场的男子,能得几分真心,可怜姑娘的痴心了。”
盈盈默然不语,上了马车。
画溪一时不知心中是什么情绪,抬头望着乌沉沉的天色,秋雨恼人,下得人心头烦闷。
盈盈刚上马车,身后景仲就悠悠开口了:“走。”
画溪站起来,坐久了,头有点晕。
她脚下踉跄了几步,险些摔了。
景仲伸手扶着她。
他的手抓着自己的胳膊,修长的手指好像铁钳。
被他往回一扯,她额头轻轻抵在景仲胸口。
下意识拽紧他的衣襟,鼻尖顿时嗅到玉香楼姑娘们身上的香粉气息。
浓郁闷人。
目光上移,落在他衣领的那抹红上。
不难看出,那是姑娘的胭脂。
一向好整洁的景仲,衣服却皱皱巴巴的,足见他方才在里头……
景仲冷静地垂眸睨着她,冷梆梆地说:“李蛮蛮,还不走,还想进去逛逛?”
她摇了摇头,将那些奇奇怪怪的想象都抛诸脑后。
想这些做什么?
“哦……”画溪声音发软,闷声闷气。
两人乘车回家。坐在车里,画溪偷偷看了眼景仲的脸色,他又闭上眼睛歇息了。
常年冰着的脸庞难得的轻松愉悦。
方才他在里面肯定很快活,画溪想到。
甫冒出这个念头,她就摇了摇头,想这些做什么?
不想了,不能再想了。
她沉默了下,声音轻飘飘的开口:“王上,方才我在玉香楼外碰到了一个人,她在找你。”
景仲没抬眼,回了句:“谁?”
外头又开始落雨,雨丝如断线,细且密。
噼里啪啦打在车顶棚,烦人。
画溪说:“醉香楼的盈盈姑娘。”
景仲没有回话。
画溪低眉暗忖片刻,目光不经意落在景仲身上,她说:“我看她好像着急找你,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我虽然不知道王上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千金易得,有心人难求。王上……”
“李蛮蛮。”景仲终于接茬了。
画溪“嗯”了声。
景仲上下打量着她,没有移开眼去,顿了顿,抖了抖衣袍,唇畔勾起笑意:“你这是在管孤?”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的景狗来啦。感谢在2020-04-26 21:17:47~2020-04-27 23:1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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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四周幽静, 只有雨声,车厢内的一豆灯火映着窗棂的纹格,清风荡漾,像极了澄清湖面的水波。
画溪一时默然, 未几才道:“是我僭越了。”
纵使他语气平静如常, 可到底这话不该自己说出来。
她看着他晦暗不明的神情, 忽然有瞬间的迷茫——她在龙洢云身边当差多年,深知什么话该说, 什么话不该说。
如今这是怎么了?
外面的雨忽强忽弱, 无终止一般。
回到家里,天都黑透了。
苗儿已经歇下,桃青守在炉子旁烧水,见他们回来, 迎过去道:“王上, 您回来了?”
景仲一言不发地走进屋, 桃青看着他的背影,悬在嗓子眼的心往下落了两分,她轻轻舒了口气。
“你先回去歇息, 这里我来。”画溪打发桃青回房后, 用铜盆装了热水进去服侍景仲梳洗。
梳洗完毕, 景仲先歇下了。她抱起景仲换下来的脏衣服,打算放在外面的竹篓里。
他衣服上沾染了青楼姐儿们的胭脂香粉,领口的那抹红晃得人眼睛生疼,浓烈的气味儿熏得人脑子发晕。
臭死了。
忙了一天,画溪躺在床上,头刚挨到枕头就睡着了。
她有心事,睡得不怎么踏实, 所以当半夜景仲的手刚捂到她的嘴,她就醒过来了。
她瞪圆了眼睛,心脏砰砰地跳。
景仲一只手捂着她的唇,另一只手将她往床里压去:“想活命就别说话。”
画溪愣住,缓了半晌,巴巴地眨了几下眼睛。
景仲指着房顶,压低声音说:“上面有人。”
他神情凝重,眉心都蹙着。
画溪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想必和前几次江丘来寻事的小打小闹不一样。
这回的人是冲他来的……
景仲松开她,不欲再与她多说,径直将她压在床脚,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塞到她手里:“别出声,要是有人来,你就拿这把匕首杀了他。”
匕首的刀鞘上镂有奇特的花纹,她低头看了下,大概是什么图腾。
画溪握着匕首的手哆嗦了两下。
景仲闷不做声地往屋外走去,却终于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画溪一眼。
画溪也正抬起眸子,朝他望去。
四目相对,景仲微微一愣,别开目光,纵身一跃,只听几声风吟,而后便听到屋顶上的瓦片发出了一阵碎响,随即就没了动静。
景仲一走,画溪心就悬到了嗓子眼。
方才突然被他摇醒,脑子里的一根弦紧紧绷着,一时没反应过来。
景仲武功极好,她毫不怀疑,以景仲的本事,极有可能悄无声息逃出去。但他叫醒了自己,离开的时候又这么大张旗鼓。
那些人就会去追他,这样一来,自己就安全了。
想明白这一折,她心里猛地向下坠了一下,直直地坠到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渊,心底空落落的。
她拥着被子,一动不敢动,瞪着眼睛看向门边的方向。
可是直到日上三竿,桃青和苗儿都已起来,景仲还未归。
画溪从床脚爬了出来,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心里莫名地跟着慌了起来。
慌到起身时,脚下一个踉跄,打了个趔趄,幸亏桃青扶住了她:“怎么身上这么凉?”
画溪失魂地摇了摇头。
她方起床,苗儿哒哒地跑进来喊她:“李姐姐,有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