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第17章 韩阙的想法
  卫青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队列走在前往军营的路上。
  这具身体的原主虽然只是个少年人,却疏于锻炼,早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同行的案犯大多和赵轻一样,还有人半路上犯病,卫青一见这人倒下就知道不好,两个差人把人拖走之后,过了一刻钟左右又追了上来,只说这人死于旧病复发。
  卫青知道,这人是和路上另外两人一样,是犯了一种名为五石散的药剂瘾症,为了不耽误路程,这些人就只能横死山间。
  犯了国家律法的人死不足惜,但卫青此时也知道,这样的路程再继续几天,他也要成为那些尸体中的一个,因为赵轻本人也有一点轻度的成瘾症状,人的意志力在这样的摧残下很容易土崩瓦解,他能撑过一次,不一定撑得过下一次。
  好在两日之后,军营到了。
  这座被命名为黑牢营的军营也是新建,相当于专门为了这次的案子组建了一个服刑地,黑牢营从京畿四营中抽调了近万的兵力,白日操练,夜晚轮换巡逻,将整个黑牢营守得密不透风,卫青这一批案犯已经是最后一批,属于罪行较轻的一批。
  正常的兵制十人一火,住在火营里,虽然也是大通铺,却也还算宽敞,案犯充军的人则不一样,同样规制的营帐,案犯只能三十个人挤在一处,基本上除了一个能容人躺卧的地铺,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黑牢营的将军徐鸿信是原本是桥山军的一个校尉,按照晋例,调官高一级,因此升为最低秩的将军,这次来到黑牢营,他也是满肚子牢骚,不等案犯们全部安置下来,就下令集合训练,直练了两个时辰,天都黑了,才放这些人回营。
  卫青带着一身的疲乏倒在那一块属于他的铺盖上,不再多想,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隔日一早,天还没亮,就有巡官握着鞭子来叫起,说是军营,倒比牢房更受罪,一路上被磨掉戾气的士族子弟们麻木地挨着鞭子起来集合,刚出营房,就见一个军服齐整的少年身影背对着他们正在跑动,脊背挺直得不像案犯,倒像是个真正的军人。
  赵轻?
  金台之上的人影越来越小,姬越打了个哈欠,唤人进来更衣洗漱。
  女闾案除了最后的处理没能遂她心意之外,该达成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此案牵连到的曲沃贵胄充其量只能算是添头,最重要的是郡县上的地方官员这次经历了一场大清洗,换上去的都是她事先看好的吏员,剪除了很大一部分士族的羽翼,这一点从各地上达天听的奏牍也能分辨得出来。
  自古君臣交锋,此消彼长,士族吃了一个大亏,得益的只会是她。
  唯一一点不好的是,如今从蓝星来的异灵一共五个,武媚娘,白起,狄仁杰,曹操,全都在她的眼皮底下,唯有一个卫青不得天时,醒转在一个案犯身上,她不可能因此轻饶任何一个案犯,这会让那些犯了案的士族见到希望,如今人在军营,只能看他自己造化。
  姬越暂时也没有再弄一个能领兵打仗的人才过来的想法了,要是都像这个叫卫青的人一样倒霉,简直是白白浪费。
  金台小人小v却在此时忽然开口道:“陛下,我部蓝星飞船准备于一周后进入仙女星系,光年路遥,不能过多浪费能源,以后很可能不会再联系,黎蔚仅代表蓝星时空向陛下致以最高敬意,另,黎蔚个人赠送陛下一份蓝星修炼功法,希望下一次和晋时空联系的时候,还能见到陛下。”
  小v平时的声音细细软软像个小孩子,但这一次开口却是个成年男人的嗓音,姬越忽然想起那天半梦半醒和蓝星联系上的时候,见过的那个总议长黎蔚,她还没来得及回应,金台上的天下全舆图忽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卷翻译成了晋语的修炼功法。
  姬越的怔愣很快被宫人更衣的动静惊醒,知道金台属于另外一个时空的产物,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看到,她定了定心神,收拢金台,没有表露出异状。
  但一整个早上,她都在思考黎蔚的事情。
  仔细想想,黎蔚的话里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那一部修炼功法会不会有什么陷阱?黎蔚一开始说以后可能不会再联系她,可又为什么说希望下一次联系时空时,见到的是她?
  姬越忽然想到了一个千百年来无数帝王都在追寻的东西,长生。
  坐拥万里江山,享受无上尊荣,但帝王不寿,能活到姬岂这个岁数已经很不错,蓝星人突破时空屏障,遨游宇宙星海,显然不是一世之功,如果也像晋人这样一生短短几十年,那怎么可能?
  姬越沉思许久,并没有如获至宝一样立刻修炼,而是将那部功法暂时收了起来。
  少年人距离死亡还太遥远,这部功法对她的诱惑并没有那么大,此外,她还有了一些其他的想法,刚刚萌芽。
  朝臣大多是人精,姬越在朝会上的走神众人都看在眼里,近来这位少年天子也算是春风得意,唯有一件事怕是很不顺心,那就是嘉嫔的孕事,尤其知道内情的韩阙想得最多,他之前已经犯过一次错,在子孙满堂的康王和势单力薄的女太子之间选择了康王,差点带着全家一起进棺材,这一次,在势单力薄的未出身胎儿和初步稳定朝堂,逐渐收回权柄的新君面前,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不过韩阙思索的却不是家族站队这样的大事,而是自家嫡系乃至庶支里年轻郎君的一张张容颜。
  韩家人生得都是很好看的,韩青……韩青就不说了,他现在黑得跟个煤炭球一样。
  韩阙有三子,次子韩云容貌出众,性情端方,唯一的缺点是早早纳了一房爱妾,说亲都不太好说,可本来就是没名分的事,备不住陛下就喜欢知点人事的男子,幼子韩放姿容艳丽,惯会伏小做低,今年才十七岁,正是采女入宫的最好年纪啊。
  此外还有他亲侄儿韩和,相貌是这一代韩家郎君里最出挑的,知书达理,温柔懂事,半个城的女郎都为他倾心哪!
  家族里的几个庶出子弟也不错,身份上差了点,胜在乖巧,哪个陛下单吃山珍海味?身边总要留几个清纯可人的换换口味,把这先机占住了,等到以后,备不住赵魏子弟都要在他韩家郎君面前低头俯首,叫一声哥哥。
  韩阙越想越激动,回到主宅就命人把族中的年轻郎君都叫来,准备在家里先进行一场预选。
  第18章 禁令
  姬越并没有韩阙那么多的时间去想这些事情,又或者说她早就想得很清楚。
  从前她一直打算隐瞒一辈子身份,等到时机成熟,再找个可靠的人怀胎生子,不可否认的是,即便她并不喜欢姜君,一开始也是把他列在“可靠的人”范围之内的。
  但如今真正掌权,她的心态却又不同以往,首先她发觉再熟悉的人也有可能会背叛,其次在她将康王府灭门之后,战战兢兢的韩阙让她升起了另外一种念头,原来不必依靠虚假的男子身份,她仍然可以令人畏惧臣服,只要天底下的人都像韩阙,她想以女子之身立足朝堂,也就不再是问题。
  扶持寒门是同样的道理,寒门根基浅薄,靠她坐稳官位,这就天然和士族站在了对立面上,利益永远比忠诚来得动人。
  女闾案在朝堂上已经告一段落,但后续的处理还是需要姬越亲自过问,倒不是交给别人就办不成,而是姬越自己放心不下。
  白起这些日子忙得团团转,才处理了成批的士族案犯,就要忙着整理包括曲沃女闾在内的大晋六十二郡官办女闾所有营娼的案档,真正有罪的只占其中十分之三,剩下的要么是奴子出身,要么已经家破人亡,奴子自然不能发回原籍等死,平民女子还能寻到家人的优先翻案送走,最后剩下两万多人,都还住在女闾里等候圣裁。
  按照白起的意思,没什么好折腾的,都是些年轻貌美的女人,送去配给军营里的士卒,既解决了这么多人的安置问题,又让士卒不花钱娶妻,简直两全其美,但他的提议还没到姬越面前就被属官拦住了,这名属官也是女闾常客,这次抓的是首犯,牵连虽广,却还没有到连嫖客都要一并抓捕的地步,也是因为这个,这属官对女闾的事情比较了解。
  见白起准备拟奏牍,属官连忙压低声音对白起道:“大人不知,这些女闾里的女娘一进去,就会灌药弄坏身子,让她们不易受孕,普通士卒有那闲钱给她们喝药调理,都不如娶个黄花闺女的了!”
  白起惊得半晌没言语,过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让陛下头疼去吧。”
  对于这个新陛下,白起的心态很寻常,他已经过了认定君王就生死不渝的年纪,权且做个臣子,尽到为臣本分也就够了。
  姬越前一阵在观察女闾的时候也注意到了很多可怜人,她原本就没打算把事情轻轻揭过,借着大案刚过的余威,姬越直接让武媚娘拟旨,将涉案的无辜女子分为两类,本身是奴子的,改为良籍,由原籍主家赔偿一笔安家费,本身为平民的,也由案犯家中赔偿,此外由各地女闾补偿一笔汤药费,尽量妥善地做出补偿。
  最后,也是这道旨意最重要的一部分,姬越决定关闭女闾,她知道,这不光涉及到士族利益,还牵扯到被那些臣子天天挂在嘴边的所谓社稷根基,因为女闾的花红钱都是用作军费的。
  可如果将士身上的盔甲,握着的刀兵,骑着的战马,都要靠女人的身子来维系,她的大晋还算什么太平治世?
  按理这样的旨意是需要通过朝会和臣子一并商议的,但姬越准备直接通过大司马魏灼将旨意下达到各地郡县,跳过这一过程,权柄在手,她懒得和那些儒生扯皮。
  说起来时下虽然挂着百家争鸣的名头,但自姬皇开始,晋朝历代皇帝全都有意无意地推行荀子学说,以儒家治世,以法家治国,所谓外儒内法,从而导致了儒家和法家两大学说在朝堂上兴盛,其他学派则渐渐沉寂下去。
  姬越不喜欢儒家学说,但不得不承认,儒家在愚民一节上造诣很深,推行儒家制度有利于统治,所以即便她不喜欢也没什么。儒家是用来教化臣民的,而非用来约束天子,有些胆子大的儒生除外,这些妄图用先贤圣言来限制天子权柄的人,在姬越眼里已经不是人了。
  怕是孔圣人当年面君时都没有他们狂。
  武媚娘在拟旨时神思有些恍惚,来到明光宫的这些日子,她不止一次这样过了,起初被小皇帝调到身边时,她还有空想一想别的,随即而来的就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女闾案,不仅小皇帝连带廷尉府上下忙得团团转,连她一个只需要整理奏牍和拟旨的尚书女官都忙得两眼乌青,但就算这个案子牵连再广,她也没有想过小皇帝会如此强硬地关闭女闾。
  要知道,这里的妻妾制度是她所见过的最严苛的,官职无论大小,士人一妻一妾,因有过杀妾再纳的案例,晋律又规定妻妾死不可续,与奴婢私通是连坐全族的大罪,私人不允许开办妓馆,唯有一个可供取乐的女闾说关就关。
  武媚娘想起自己做皇后的时候,因为立身不正,反要愈发强调妇人之德,整肃天下女子出行着装,禁妇人为俳优之戏,令人著书籍教化女子,做了这么多,才仿佛真正是个母仪天下的人了,可她从没有想过彻底废除妓制,因为食色性也,无论男女,但凡有权有势,基本上没有不追逐美色的,后来做了皇帝,被牵制得更深,更不可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这样的事,却被一个登基不过几个月的小皇帝完成了,不是大唐的风气不如晋,也不是她比不上一个手段稚嫩的小皇帝,而是胆略与眼界的不同。
  从皇后到皇帝,她上辈子的路太过艰辛,即便做了皇帝,也因为女子之身在朝堂上腹背受敌,不得已任用酷吏,这样的权柄得之不易,自然步步谨慎。
  但姬越,仿佛天生就不知畏惧为何物,横冲直撞,随心所欲,像要把天翻过来换个新的,武媚娘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忽然有了一个奇异的想法,她想亲眼看看,这个王朝会被这样一个主人改变到什么样的地步。
  魏灼接到旨意的时候差点傻了。
  虽然女闾案闹得很大,不少士族子弟都被吓破了胆子,嚷嚷着这辈子都不去女闾了,但魏灼知道,这种话听听就好,一旦女闾重新开张,用不了几个月肯定会再次红火起来,抱着这样的念头,他还特意约束了族中一些个浮浪子弟,要他们至少等过了年关,风头彻底过了再去,这下可好,再也不用去了。
  平心而论,魏灼是比较支持姬越的,毕竟他守着妻子过了一辈子也没觉得哪儿腻,虽然也可能和他妻子当年是曲沃第一美人,现如今仍旧风韵动人的缘故,但从根本上来说,他是很不喜欢女闾的,每天那么多人来来往往,得不得病且不论,魏家子嗣不丰,有那个精神去女闾,没时间回家睡正经妻妾给家族开枝散叶?
  他也知道,这份旨意传达下去的时候,造成的轰动想必不会亚于女闾案,毕竟这也算是断天下士族寻欢的根基了。
  但这事反倒不比女闾案难办,只要陛下那边扛得住压力,政策一旦实行下去就会变成铁律,当年姬皇命天下士人一妻一妾,严禁与奴婢私通的时候,几乎是举世难容,姬皇抱着美人吃吃喝喝也撑下去了,这两条禁令一直实行到今日,谁敢以身试法?以魏灼识人的眼光来看,这位陛下和太上皇不同,性情更似先武帝,别说扛压力,怕是磨刀霍霍等着呢。
  魏灼一刻都不耽误,直接把事情就给办了。
  第19章 十年饮冰
  消息一出,天下士族无不为之震动。
  新君登基,立威可以,先武帝初登基时也是杀得士族人头滚滚,好不容易等到姬岂这么个仁君即位,士族才算是迎来了太平,如今换个了皇帝,就等于换了个天,女闾案过后,很多人也都松了一口气,但没想到的是,大招居然在后头。
  杀几个士族,收一批官职,比起永久关闭女闾来,哪个更戳士族的肺管子?明面上是前者,但事实毫无疑问是后者,自姬皇立国以来,礼乐崩坏,世卿世禄之族降等为士族,天子不分权柄,天下尽皆臣民,底蕴稍浅一点的士族没能躲过去,成为寒门,安逸了上千年之久,和国君分治天下的士人迎来了一批毁灭性打击。
  姬皇之后,两任皇帝都采用儒生学说教化士族,之后出了暴君晋厉帝,士族权柄被进一步打压,厉帝无后,三十病亡,之后登基的是厉帝的侄儿晋昭帝,昭帝一生信重士族,缓和君权与士人之间的矛盾,给予士人和天子共治天下的权柄,在他统治时期,士人思想百花齐放,很多文学大家都是在那一时期完成了著作。
  昭帝之后的几代帝王都是沿袭了他的治国方略,崇尚思想开放,士人治国,直到先武帝登基,第一刀就挥向了自己的母族,堂堂太后母家,不过是占了平民几片田亩,就被从上到下杀得鸡犬不留,史书记载,太后哭跪于宫门前,不应,次日于彰德门尽戮后族。
  武帝肆意屠戮士族,却没能招来天怒人怨,因为百姓十分支持他的政策,也是在武帝时期,家家户户以募兵为荣,青壮踊跃参军,甚至不需挨个上门征录,而武帝的君权很大程度上和军权联系在一起,如今大晋六十二郡县,就有整整十三郡是在武帝统治时期打下来的。
  姬岂十分推崇昭帝的治国方略,认为武帝手段过于残暴,也是从姬岂这里,士族不仅得到了喘息之机,还借此更进一步,把持住了官员上位的渠道,真正做到了昭帝时期士族都没做到的事情。
  姬越再肖似先武帝,众人也猜想她最多是杀一杀那些个没有长远之计的愚钝士族,别看武帝严厉打击侵占良田的士族,但他杀的最多的还是中下品士族,上品士族本身不靠田亩得利,而是从盐、茶叶、丝绸等垄断生意里获取利益,嫡支为官,庶支经商,一切为了家族利益,这样的士族才配称上品士族。
  谁也没想到姬越的第一刀就向赵家下了手,随后又牵连了一大批地方上的官员,这对一些下品士族乃至中品士族来说简直要断了根基,就在大家以为风头快要过去的时候,又紧跟着下令关闭女闾这个最后的士人净土。
  女闾并不只对士人开放,但基本上除了士人,很少有闲汉愿意花那么多闲钱去睡得不到的女人,攒起来娶媳妇比这个划算多了,甚至于很多士人之间的交流都是在女闾完成的,一般来说,士人会在家里举办比较隆重的聚会,其他较为简单和私人的,都会在女闾里设宴,很多人已经不光把女闾当成一个普通的地方了,而是寄托情思的风雅之所。
  姬越的旨意下发之后,各地都有士人不忿上书,其中不乏一些大家,只是比起那些激烈的言辞,这些人就显得斯文许多,从女闾在政治层面上的意义和每年营业的利益入手,几乎是掰开揉碎了给姬越讲道理,其中究竟有几分出于公心且不论,如果姬越本身不是个女子的话,也许还会觉得很有道理。
  但不该是这样的。
  天底下的人,无论是士族还是五等民,都归她所属,她不想让她的子民做的事,没人能按着她的头代她同意。
  如魏灼所想的,姬越压根就没把这些来自士人的压力当一回事,让媚娘将这些奏牍整理出来,翻也不翻,直接原样打回去,唯独对一个上了六十岁的大儒单独批复。
  她认识这个在曲沃办过学的大儒,知道他自中年丧妻之后就没再近过女色,倾家荡产开办连五等民都能入学的私学,却被挤兑得维持不了基本生计,如今在一个学生家里做先生,呈上来的奏疏里虽然也是对她的做法表示不认同,却从各方面阐述了女闾和士族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担心姬越引火烧身。
  姬越的回复很简洁,只道:“先生还有雄心壮志否?”
  天将近夏,暑气渐升,不少士族都用上了冰,稍稍富裕些的人家却还没到这个份上,到了晚间都是在院子里纳凉,曾仪把用井水浸的果子盛了一盘,让婢女给西厢的周先生送过去,成婚五年的妻子已经没了初来时的腼腆谨慎,朝他翻了个白眼,啐道:“我家大人来时,都没见你这样殷勤。”
  晋时的大人指的是父母。
  曾仪好脾气地笑笑,只道:“先生除了教我,还在教咱们儿子认字呢。”
  曾妻嗤之以鼻,“咱们经商人家,用得着认字?白养了他十来年,好好的后院让他住着,就是个秤砣也养熟了,你瞧瞧他那个样儿,倒像是你哪找来的亲爹!”
  曾仪不喜欢妻子对自家先生的态度,但不想和她争吵,叹了口气,手里的扇子刚扇了两下,忽闻外间有人重重敲门,门房吓得连通报都不敢,直让这帮穿着王宫凤翎卫服饰的青年进了曾家两进的大院。
  曾仪一见人,连忙推着愣神的妻子进屋,迎上去道:“诸位军爷,不知来小人家里是为何事啊?”
  凤翎卫不同于其他军列,取的是周文王起事,日月著身,凤鸣岐山之意,是晋宫卫队,能驱使凤翎卫的只有天子本人,曾仪认不出凤翎卫的服饰,便只以军爷称呼。
  为首的凤翎卫叫做秦杉,原是凤翎卫都尉,魏雍高升之后,他就补缺成为校尉,值得一提的是,当日射向康王喉咙那一箭就是他射的。
  面对一个明显是小商人的平头百姓,秦杉也没怎么客气,只道:“陛下收到了周老先生的奏疏,因周老先生无官无职,故派我来此回复周老先生。”
  曾仪吓得一颤,他走南闯北自认见识不少,但奉养周先生全然出于感激之心,怎么也没想过自家这个孤僻不晓事的老先生竟然有上书天子的本事。
  曾仪被这一吓,甚至忘了要叫先生出来,而是带着凤翎卫一行朝后院走,秦杉倒也不在意这个,毕竟平民无礼是常事。
  周解正在著书,他一生飘零,临老厚着脸皮居住在学生家里不是为了安稳的晚年生活,而是想要一个安定的环境著书,此外他还默写了整整一面墙的书籍,这些都是他在各种机缘之下从士族家中借阅过的宝贵财富。
  周解其实并不是一个士人,他祖上从未出过官员,按籍贯连良民都算不上,只是平籍,但他天生过目不忘,年轻时给人做门客,学识渐长之后便以解疑答惑的名义从士族那里骗书来看,每每从士族那里看过藏书,转头就记下,这也是他后来办学被各家士族联手打压下去的原因之一。
  周解试过向天子呈奏疏,但姬岂仔细看过之后,不喜他骗书的行径,此后再有周解的奏疏,连一个字都不看了。
  周解的心早就冷透了,这一次给姬越上奏疏,也是见她行为肆意,完全不计后果,忍不住想做个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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