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父亲

  一旦失望透顶,好像放手也变得没这么难舍,心如死灰的沈青接受了女儿关于离婚的提议。
  半个月来,傅宛一直呆在羊城,陪着母亲处理离婚的事宜。在傅瀚林和沈青的协商下,大多数的房产和存款都转移到了傅宛的名下,傅瀚林只留了一套学区房和自己平日惯开的一辆奔驰,还有几十万的存款,几乎算的上是净身出户了。
  今日临出门去民政局办手续前,奶奶还在家里又跺脚又抹泪的,扯着儿子哭诉:“你又不是只有一个孩子!等宛宛嫁人了,这些不都成别家的了?你真是傻透了!傻透了!”
  受从小接受的教育影响,老人家重男轻女的思维数十年如一日的根深蒂固,傅宛早已过了介怀的年纪,她默默拉着母亲回了房间,见她面色有些憔悴,还给她细细上了一点胭脂和口红,沈青看了看镜中变得神采奕奕的自己,心情也随之好了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哭闹声渐渐平息了,傅宛才扶着母亲出去和父亲会合。
  出到客厅,父亲正紧抿着嘴唇,和还在不时抽泣着的奶奶分坐与沙发的两端。见到她们母女两人出来,他猛地摁灭了指尖的烟头,颓然地站了起来。傅宛望着身高将近一米八的父亲,却忽然觉得他没有小时候看起来那么高大挺拔了,甚至隐隐带着无力的沧桑。
  她垂了垂眸,半响,方淡淡地说道:“爸爸,该出门了。”
  手续办的很快,红章轻轻一盖,两本薄薄的绿色本本宣誓了一段关系的结束。从民政局的小隔间里走出来,傅瀚林看了一眼一路沉默的沈青,叹了一口气,方低低地说道:“啊青,你身体不好,照顾好自己。”沈青低着头没有说话。
  顿了两秒,又转身看向傅宛,眼里的歉疚更浓:“宛宛,虽然我和你妈妈分开了,但我永远都是你的爸爸,如果以后有任何事情,爸爸都在你身边。”
  傅宛没说话,搀着母亲的手却忍不住紧了紧,鼻头也有点儿发酸。她有太多东西想说,又有太多东西不想说,她暗自调整了一下呼吸,半响后,才低低的应了声“嗯”。
  傅瀚林也没再多言,只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地抚了抚女儿的头顶,然后转身准备离开,却在转身的下一秒突然顿住。路边的树下,一位年轻的女子穿着一袭红裙,挺着微微见怀的孕肚,千娇百媚地站着,眼睛却直勾勾地望着这边。看见他们都注意到了这边,她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神色,抬脚想往傅宛她们走来。
  傅瀚林神色紧张地回头观察了下女儿的神情,然后急急地走过去,拦住了那女子。不知道傅瀚林低低地说了些什么,那女子白净的瓜子脸上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真真是我见犹怜。
  傅宛冷眼看了一会儿那边的动静,拍拍母亲的背,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边走边调皮地说道:“妈,走!我们出去吃顿好的,庆祝你重新回归单身美少女行列吧!”
  沈青的心情本是有些沉重的,此刻也忍不住破涕而笑。
  吃完饭回到家,沈青因为连日的心力交瘁,早早回房歇息去了。傅宛悄悄打开门看了看,母亲已陷入沉睡,发出平稳的呼吸。
  而直到这一刻,傅宛才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喘上一口气了。
  她缓缓地踱回到自己的房间,走到房外阳台上的藤椅上坐下。此时的羊城,天气又闷又热,偶尔有一丝风,也被凝滞在半空。可好像只有这样的热度,才能微微烘烤一下她冰冷至麻木的躯体。疲累席卷傅宛的全身,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整个都被泡在了酸醋里,被人肆意地又揉又捏,难受得不成样子。
  心底的酸楚直达眼底,催得泪珠子忍不住地往外冒,往下掉。她靠在椅背上,任由头无力地仰着,仿佛开了闸的洪水,眼泪正汹涌而肆意地流淌。她知道自己的妆已经花了,可她无暇顾及,她太累了,累到,连阻止眼泪落下的力气都没有。
  哭的头昏昏沉沉,她渐渐全在椅上地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她回到了小时候,自己变得只有爸爸的膝盖那么高,父亲在客厅看电视,自己笑嘻嘻地躺在爸爸的肚子上,小脚一晃一晃地哼着歌。
  又梦见自己第一天上学的情景,父亲拉着自己的小手来到了校门口,他蹲下身子笑眯眯地对自己说:“我们家宛宛上学了,从今天开始是个大人咯!”
  画面切换,来到18岁那年,父亲和母亲陪着自己坐飞机一起去大学报道。舍友们羡慕地和她说:“哇!傅宛,你爸爸看起来好年轻好帅气哦!”自己得意洋洋地拍拍父亲的肩膀,点点头说道:“那是,我爸最帅了!以后我找男朋友就找我爸这样的!”
  父亲转过了头,朝自己笑了一笑,突然,他看了看自己的怀里,抬头和自己说:“宛宛,快看,这是你的弟弟。”她看向爸爸的怀抱,一个刚出生的娃娃在哇哇大哭。
  画面变得灰白,一切仿若瞬间坠入了真空的世界,充斥着令人的窒息的寂静。傅宛猛地一下被惊醒,周围依然闷热,可自己的背脊却一片湿凉。
  电话在这个时候响起,她拿起手机,周肆发来了一条短信,里面只有寥寥几字:“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她想了想,发去了一个问号。
  那边很快回了过来:“上次答应给你的葡萄酒到了。”
  傅宛这才想起,那晚周肆见她喜欢酒庄的就,曾许诺过要给她送几瓶特别定制款。垂眸想了想,她拨通了对方的电话。那边很快接起,清冽的声音传来:“傅宛。”
  他似乎总能把她的名字叫的回味悠长,傅宛的耳朵忍不住烫了烫。她清了清嗓子,先郑重地向周肆道了谢,然后略带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这段时间都不在北京。”
  那边却突然问了一句:“你感冒了?”
  傅宛顿时明白过来,是刚才哭的太久导致的鼻音让周肆以为自己感冒了。她心虚地看了看热气腾腾的四周,不自在地咳了一下,然后说:“呃…是有点。”
  “那药吃了没?”
  “吃了,已经快好了。”她心虚地答道。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她听见那边隐隐传来敲门声,周肆沉声说了声“进”,接着便听见一个男声在那边响起,似乎在汇报工作。
  意识到对方也许很忙,她寻了一个合适的空档,想礼貌地结束这段通话:“周总,不好意思,要不您先忙?”
  不想,周肆却在那边说道:“你先别挂。”只听见他和那男子急急地说了句什么,片刻后,那边恢复了安静。然后,她听见周肆对自己说:“傅宛,你有没有兴趣听个冷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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