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家规不许触碰
第二节 家规不许触碰
黄春江真正想不到这个年仅10岁的孩子,竟提出了这样尖锐的问题。他不知怎么回答才合适,他捧着儿子的脸蛋左看右看,脸上掠过难以形容的表情,有痛苦,有高兴,有激动,有振奋,意味深长地说:
“健儿,爹爹走社会主义道路,你支持吧?”
伟健挥舞小拳头:
“支持!坚决支持!”
春江说:
“走社会主义道路,难啦!你不怕?”
伟健说:
“不怕!一点点儿也不怕!男子汉要干大事,就得天不怕地不怕。如果龙王不做好事,就抱住它打一架。”
“看你们父子两个啰,说这些干什么啦!”灵泛的秋华注视着春江脸上的神色,看出他心里难过,肩头上有压力。她意识到自己表现出来的难过情绪,不仅起不到体贴亲人的作用,反而会给他肩头增加压力。于是,她一扫不愉悦的情结,故意表现得十分轻松地说:
“来,这个时候哒,开餐呀!”
黄春江说:
“你们还没吃晚饭啦?”
水兵转动小眼珠说:
“等你一路吃唦。”
“横直不饿,才等你的。”梅秋华说着,动身挪到后舱,伸手从吊挂在艄尾的一只花篮里,拿出一坨洗得干干净净的抹布,在火舱锁幅板子上擦了擦,然后,把早已弄熟的,为了防止冷却而用碗盖着的各种蔬菜,一碗碗,一盘盘,端出来摆在火舱面子上。又从吊挂在右边拦水板子上的圆筒筷笼里,抽出一把红筷子,在舱面上顿了顿,首先递给男人一双,再依次递给伟健、芬芳、亚清、水兵各一双,最后一双摆放在自己面前。
黄春江深情地看着堂客那熟练、麻利的动作,心里十分感动。他不忍心忙坏了她一个人,指了指立在后舱火炉上的小铁锅,说:
“端过来,我来装饭。”
渔民把“盛饭”说成“装饭”,“盛饭”与“沉翻”同音,这是忌讳说了“盛饭”不吉利,渔船会“沉翻”,而世代相传下来的习俗。大凡行船走水的人,最忌讳“沉翻”二音。在船上说出来是大不吉利的。黄春江倒不是相信这些,身为渔家儿子,年幼受到熏陶,自然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梅秋华拿起花瓷碗,一个一个地在围衣上揩净里头的生水,说:
“你等等,让我来装饭。”
她没去揭火炉上的锅盖,伸手揭开了火炉旁边的一只圆口、鼓肚的炉锅,用短把锅铲装出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递给春江手上。
春江指指水兵,意思是让孩子们先吃。
梅秋华说:
“我这就装饭嘞!水兵莫急,哦!”
“不急,不急!”水兵推开爹爹递上来的一碗白米饭。
梅秋华装好了6碗白米饭,盖上了炉锅盖。
春江朝中舱被窝里努努嘴,说:
“把他喊起来,一路吃。”
梅秋华看了一眼,说:
“哦,你是说水生呀,我见他眼皮打架,就要他先吃了先睡下。他早吃饱哒。我们架势吃饭吧!”
她招呼男人和儿女们架势,自己却没有端碗提筷,扭转身子,揭开火炉上的锅盖,一股乳白色的烟雾腾空升起,鲜鱼的香味溢满船舱,充进鼻膜,使人从肺腑里感到痛快。春江昂起脑壳,睁大眼睛,透过乳白色的烟雾看见,锅儿里横躺着一条又肥又大的新鲜鳜鱼,满锅里“咕咕咕”的翻滚着白花花的汤汁。
梅秋华抓住火炉的两只耳环,抓起一撮嫩绿细碎的葱花撒在汤面上,指点着招呼春江:
“搭热,吃呀!”
黄春江睁大眼睛盯着锅里头,几分诧异地问:
“秋华,这新鲜鳜鱼是你弄的?”
梅秋华回答:
“是的!是我亲手弄的。怎么,我没弄好,不合你的口味呀?”
“你弄得好!”黄春江“叭”地一声,把手里的筷子放在舱面上,眼睛里冒着火星,脸上微带怒色,问道:
“是哪个叫你弄的鳜鱼?”
梅秋华早就料到男人会出现这副神态,不急不忙地回答:
“是我自己要弄的。”
黄春江火气更大了,这是在他俩十多年来的夫妻生活中未曾有过的。他十分不满意地说:
“你怎么变啦?变得连家规都不遵守啦?”他转对伟健问道:“健儿,你还记得俺家里订的规矩吗?”
伟健回答:
“记得!”
黄春江说:
“讲给你恩娘听听。”
伟健朝恩娘说道:
“不吃大鱼只吃小鱼,不吃名贵鱼只吃不上色的鱼。”
黄春江说:
“秋华你听听,健儿都记得清清楚楚嘞!你呢?怎么就忘记啦?”
黄春江还要说什么,见堂客眼里噙着晶莹的泪珠,慢慢地低下了头。他以为堂客听了他的批评,认错了,惭愧了,从心里感到难过了。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由于感情冲动,带着蛮重的火气,对待了长期以来温存体贴的堂客。一种抱歉的情感从心底油然而生。他低声地、难过地说道:
“秋华,请你原谅我。刚才我的火气重了些。这点上,我对不起你!可是,秋华,你应该理解我的心情,当看到你这种违犯家规的行为举止的时候,我心里的火气喷地一下就上来了。华姐!订了家规是要遵守的,见效的。不遵守,不见效,且不成了空话。这家规,是你我共同制定的,包括伟健、芬芳、亚清、水兵都举手同意了的。”
他伸手摸了摸水兵的头发,显得格外的疼爱。他这爱,虽是表达在水兵身上又是对堂客的深爱。他继续深情地说:
“既然这样,就要每时每刻不忘家规,一身一世遵守和执行到底呀!华姐,你我共同订立这条家规时的情景,你一定还记得吧?!”
梅秋华轻轻地回答:
“记得。当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