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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惨不忍睹

  第五节 惨不忍睹
  梅秋华找不到水兵,急得像掉了魂似的,忍不住大哭起来。
  “恩娘,你莫哭!”
  这时候,哑巴突然开口说话了。她双手擦掉梅秋华眼里流出的泪水,双眼深情地看着梅秋华。
  这一幕令渔民们感到震惊,高兴。哑巴4岁多了,此前还没说过一句话。正常发育的孩子一岁左右就牙牙学语了,可哑巴没有。所有人都以为她这辈子不可能开口说话了。她的父母和春柳湖的所有人都称呼她哑巴了。没想到今天这种大难不死之时,她竟然开口说话了。
  梅秋华感到意外、惊讶。她把哑巴紧紧地搂在怀里,嘴紧紧贴着那张懂事的小圆脸,眼泪流得更多了。
  哑巴用小手揩掉梅秋华鼻梁上的泪珠说:“恩娘!水兵会回来的。”
  黄春江也瞪大惊奇的眼睛盯着哑巴。
  赵海南说:“哑巴说得对。不,不是哑巴。亚清说得对,水兵会回来的。卓有德水性好,经历了很多大风大浪,他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会保护好水兵。”
  黄春江赞同地说:“海南说得是。卓队长一身水性无人能比,什么风浪没经历过,他不会出事的。秋华放心吧!大家都放心吧!”
  他赶紧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提高嗓门朝船群中问道:“姐姐!姐夫呢?我怎么没有看到姐夫呀?”
  一个秀气大方的中年女子从一条网船上站起来,朝黄春江这边回答道:“我不晓得呀!老弟你是晓得的,你姐夫他平时去哪里,他做什么,从来就不对我说的。我也懒得管他的闲事。”
  徐学勇回答:“昨天夜里,王萍开大队的机动指挥船送卜支书到县城里去了。一直还没有回来。”
  黄春江见主持春柳湖全盘工作的卜思源不在现场,他对大队支委、大队长雷银河说:“我姐夫不在,你是大队长,赶快把灾后重建工作部署一下吧!”
  雷银河说:“你是党支部书记,只能由你来挑头。”
  黄春江说:“我是从四清工作队回来休假的。我怎么能主持工作呢?”
  雷银河说:“什么休假不休假!你是春柳湖的定海神针,是党支部的主心骨。既然回来遇上了这场百年洪灾,又加上主持工作的卜支书不在,你不出来挑头,谁还敢挑头。最主要的是,大家都愿意听你的调摆。四叔你说是不是?”
  大队支委、渔民协会主任雷耀湘连声附和:“银河讲的都是本性话嘞。一句都没有参假的。谁叫你迟不回来,早不回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你作安排吧,大家都听你的。”
  大队副支书刘源福也说:“你能力比俺强,做事有板有眼,你就大胆地安排吧,我们都听你的。”
  黄春江不再推脱,他和刘源福一道把大队支委、大队长雷银河,大队支委、渔民协会主任雷耀湘,副大队长青建国,治保主任何解放,妇女主任旷援朝,还有鸬鹚、丝网、流钩三个生产队的队长召集到码头上,开会部署灾后重建工作。队长当中缺席卓有德,要副队长马本良替代。黄春江不止一次面对洪灾,也不止一次抓灾后重建。此次如何搞,他心里有本账。他花十几分钟时间作了全面部署,最后征求大家的意见道:“源福、银河还有什么意见啵?”
  刘源福、雷银河摇头道:“没有,没有。”
  黄春江又对雷耀湘说道:“四伯,各种大灾大难您经见得太多了,您有丰富的经验。您给大家讲讲吧!”
  雷耀湘说:“你安排得很周到。当下最要紧的就是尽快解决重新搭建棚子所需要的芦苇、木材、竹子的问题。去买吧,大队里没有钱,各家各户也没有钱。只能像春江讲的,靠发动群众,群策群力,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鸬鹚生产队队长安长庚说:“俺鸬鹚队虽然家家户户的渔船都被洗劫了,这点与流钩队、丝网队没有区别。但俺队有一点不同的是,搭帮放鸬鹚的列祖列宗有远见,都把家安顿在了沧港镇上,每遇洪水房子就不会被冲跑,回家还有个安生的地方。这回也是。越是这样,俺全队越加不会袖手旁观,要充分利用在沧港街儿上熟人多、朋友多,各种社会关系广泛的优势,帮助流钩队、丝网队解决重新搭棚所需要的物资。”
  黄春江说:“我要的就是你这个态度。如今,你们鸬鹚队帮助了流钩队、丝网队,有一天,流钩队、丝网队也会主动帮助遇到困境的鸬鹚队。这种共同协作,在渔民中显得尤其重要。”
  鸬鹚生产队队长安长庚张大眼睛问:“春江依你说俺鸬鹚队会遇什么困境呢?”
  黄春江说:“鸬鹚咬鱼这种千百年来的传统捕鱼方式,已经越来越不适应现代化渔业的发展了,不需要多少时日就会被淘汰。”
  安长庚惊讶地问:“有那么可怕吗?”
  黄春江说:“这是后话。眼前大家赶紧分头行动,抓紧恢复生产生活要紧!”
  ……
  这场突如其来的百年不遇的特大秋汛,正应验了我们光屁股看牛伢儿常挂在嘴边的那句俗语:洞庭湖的看牛伢儿莫穿早了衣,八月还有一河大水要洗你的小鸡鸡。比往年不同的是,这场特大秋汛正好赶在中秋节这天来袭。仿佛龙王爷因为没有收到人们敬贡的月饼而发泄的一场私愤。如果能制约龙王爷的权力和任性,春柳湖渔民就不会遭受如此大的灾难。我想,有谁能够管束龙王爷呢?
  黄春江带我走进春柳湖渔村。他十分自豪地告诉我,在历史上洞庭湖曾经是我国最大的淡水湖。春柳湖曾经是洞庭湖最美丽的地方。很久以前,一条鲤鱼为了拯救这一带的渔民,化身鲤鱼滩,隆起在沅水与菱角湖之间,长约十来里,也就有了春柳湖。渔民选择在十里鲤鱼滩安家,形成一条麻石街,繁华热闹。麻石街下面有一座碈,连通东面的春柳湖和西面的菱角湖,古时居住在麻石街上的人家以张姓居多,又被称为张家碈。这里曾经出生过一个狠人,他就是杨幺。史书上说他是农民起义领袖,实际上他是渔民。不过杨幺那个年代,渔民农民很难区分,大多数洞庭湖人既捕鱼又插田。什么来钱就干什么。杨幺手下的人也多是亦农亦渔的。只有他的水军是清一色的西洞庭湖渔民。这个地方曾经是杨幺集中训练水军的地方。湖滩上那一望无际的杨柳林,是杨幺率领他的水军种下的,一代接一代的繁衍下来,生生不息。后来历经一场场洪水冲刷,一次次战火洗劫,湖匪抢掠,渔霸盘剥,血吸虫的侵害,繁华热闹,人丁兴旺的十里麻石街变成了鬼唱歌的绝代堤。1949年龙寿县解放时,春柳湖已是疫水茫茫、冤坟累累的“渔化子村”、“寡妇村”,多数人死于血吸虫病。解放后,在毛主席革命路线指引下,春柳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湖上粼光闪烁,湖岸杨柳成行,湖的四周林茂猪肥稻谷香。春柳湖成为了“八百里洞庭”一颗熣灿的明珠。80多岁的老渔民危说章经常讲古论今,要年轻人不忘历史,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春柳湖百年沧桑,百年巨变。
  此时,黄春江带领我走在鲤鱼滩上。遭受洪灾袭击的春柳湖,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派惨不忍睹的景象。中间那条绝代堤上,平日渔民赖以生存的芦苇棚,此时有的歪七歪八,四眼穿天,有的完全倒伏在坑坑洼洼的堤面上,芦苇棚里的家具、渔具被洪水席卷,四散漂去,留在渔村的老老少少可远没有经历大风大浪不死回来的青壮年渔民那般乐观,他们无不痛哭叹息,口口声声苦海无涯,望不到边际。一年被洪水洗劫几次,还要时刻受血吸虫的危害,不知今天死,还是明天亡,渔民的命运全都抓在老天爷手上。还留在这春柳湖实在活不下去了,看不到一点奔头了。悲观、绝望、思迁的情绪在渔民中蔓延,笼罩了整个绝代堤。
  穿戴破破烂烂的孩子们四个一伙,五个一团,在破败不堪的绝代堤上奔来跑去,一路泥花,一身泥点,依然玩他们的游戏。
  绝代堤上唯独没有被洪水冲倒的就剩那栋五缝四间的木板瓦房。它是渔霸渔主徐铭烈、徐铭谱兄弟的老屋,本身材质坚硬,解放初期收归集体使用,按超强洪水级别作过特别加固。长期以来一屋两用,东头两间是大队部,西头两间是大队网具室。孩子们有的躲进大队网具室里捉迷藏,有的在大队部的前坪里拌泥巴砣,有的在网具室前面那只肚皮朝天的报废渔船上坐成一排讲故事,有的在大队部两侧没有顶的芦苇棚里办家家,有的举着纸扎的风筝奔向湖边。
  孩子们越是无忧无虑的表现,越令家长们感到心酸。用惨不忍睹形容洪灾过后的春柳湖一点也不过分。
  黄春江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痛在心里。我看见他突然两眼放亮,用力挥了挥拳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我听的。
  “再不能停滞不前了,一定要改变。无论如何要让下一代过上好日子”。
  看样子他有了很多想法,只是不愿意说出来。
  是那场洪灾,使我认识了黄春江,从此我俩成了忘年交,几十年往来不断,经历无数次坎坎坷坷,我俩的感情日渐加深,心越贴越近,无事不谈,无话不说。
  这一次,我俩还能不能倾心交谈呢?我把心里想的一切向与我一同来办案的女刑警刘淑滨谈了,我请她给作出预见性的回答。她说:“这个问题,只能由你自己作出回答。无论你作出哪种回答,我都无条件的予以配合。”
  我心里想:都说你是柔情神探,你此话等于没有说,丝毫体现不出你的柔情和神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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