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情

  洛阳是几朝古都,奢靡华丽的隋唐时期留下来的建筑,至今还透着浮华之气。“洛阳牡丹甲天下”,一直持续至今,提到洛阳,便没有不想到牡丹的。只是郡主一家来洛阳时已是初秋,要看牡丹只能等到明年了。
  林瑞知道郡主要来洛阳,早早的给郡主相好了一处宅子,离他的住处不远,日后双方往来也方便。
  郡主一家是七月初五抵达洛阳的,到的挺巧,过两日便是七夕了,洛阳城中极是热闹,虽说七夕少不了就是乞巧放河灯等活动,但各地风味总是不同的。
  这次郡主一家子是坐车来的,嘟嘟也没有晕车,在城门口听见车外林瑞的声音,便惊喜地掀了帘子探出头来:“七舅舅!”
  林瑞瞧见精致娇俏的外甥女很是高兴,上前一把将她从车上抱下来:“嘟嘟呀!大半年不见又漂亮了,个子也高了,再过两年舅舅都抱不动你了!”
  嘟嘟自认为是大姑娘了,平日里连萧艺抱都避着,如今乍然被林瑞抱着,很是有些不适,红着脸扭怩道:“舅舅快放我下来,许多人看着呢!”
  嘟嘟这样漂亮的小姑娘,走在哪里都是招眼的。
  林瑞干笑了两声,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对这些侄甥们便非常亲热,差点忘了男女之别。
  萧艺从车上跳下来,回头去扶郡主,郡主也看见了这舅甥俩的尴尬,嘟嘟脸皮薄,郡主便转了话题:“七哥等了许久吗?”
  林瑞笑道:“倒是来了挺久,不过我们去了对面的茶肆喝茶,让下人在这儿守着,瞧见马车来了才过来的。一路走累了吧,先去我那儿,你们那宅子叫人去整整,整完了再过去。”
  林瑞这边的宅子不大,只有两进,招呼郡主一家子问题不大,但这一干奴婢箱笼就不太好安置了,他给郡主买的宅子都收整好了,如今便是叫郡主身边几个心腹丫鬟嬷嬷过去看看,有什么不足的再填补。
  郡主点点头,目光望向了林瑞身边眉眼风流嘴角带笑的男子。
  这人穿着一身月白锦袍,头发梳得齐整,用玉冠束着,腰间系了羊脂玉佩,手里拿着山水画折扇,分明是翩翩公子的打扮,却压不住一身痞气。只是这痞气中又带着一份雅致,雅致中还有些许贵气,瞧着倒有些武林世家公子的气度。
  林瑞见郡主望向身边人,脸色便不太自然,语气僵硬道:“这是齐铭,我的……好友。”顿了一会儿又道:“齐铭,这是我常和你提起的我九妹妹,你叫她思齐便可。”
  林瑞说这话时是虽然面朝向齐铭,眼睛却没看他,自然也没见着齐铭眼里的讽刺和落寞。
  齐铭突然便不正经起来,卸下了方才的贵公子模样,双手环绕胸前,头歪歪斜着,嘴角挂着玩味的笑,一副雅痞模样:“不敢,你们家亲戚都是贵人,我就一平民百姓,哪敢直呼贵人其名,对面这位……我该叫你郡主还是王妃?”
  郡主如何看不出这对“好友”间的小波澜,笑的温婉亲和:“齐大哥么?经常听七哥提起你,说是这么些年多亏有你陪伴,他才能走遍江湖,都是一家人,如何谈那些虚礼,你可以随着七哥喊我九妹,也可以喊我思齐。”又低头对嘟嘟道:“嘟嘟,快叫……舅舅。”
  嘟嘟本该有一位舅母的,如今……总不能叫舅夫吧,也不对,谁是夫还不一定呢!
  嘟嘟有些疑惑,不过娘都管那人叫大哥了,她也该叫舅舅,便规规矩矩喊了声:“齐舅舅。”
  齐铭被郡主一番话说的通体舒畅,对嘟嘟的称呼更是满意,笑得满面春风,扯下腰间玉佩送给嘟嘟,半低下身子和她说话:“你叫嘟嘟呀,真可爱的名字。来,舅舅没什么好东西,拿着吧!”
  嘟嘟笑的腼腆:“嘟嘟是小名,我叫如意,舅舅可以这样喊我。”只有很亲的人才能叫嘟嘟呢,这个舅舅才冒出来的,而且刚才又很没礼貌,她不是很喜欢。
  齐铭只当是小姑娘害羞,也不觉什么,笑着喊了她一声如意。
  接风过程中这点小风波无伤大雅,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林瑞宅子所在的杨柳巷。
  林瑞的宅子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头除了院子里一些花花草草,屋子里一些家具摆设,剩下的全是林瑞这些年在各地收集来的特产风物,像陕北那边的腰鼓,四川的脸谱面具,景德镇的瓷人,五台山的佛经菩提珠,沿海等地的船具模型等等。
  林瑞带着众人参观他的收藏,嘟嘟见到这些东西好奇的不得了,摸摸这个碰碰那个,林瑞见她喜欢,便说让她随便挑。不过这些东西也就是看着新奇,嘟嘟喜欢精致玩意儿,什么腰鼓面具她都不喜欢,就瞧中了一套彩绘白瓷小瓶儿,不是什么名家手笔,但看着有意趣,摆起来也好看。
  午膳便在这宅子里用的,隔壁是齐铭的宅子,他也是一个人住,还热情邀请郡主一家去他那儿转转,不过郡主他们和齐铭是头回相见,哪里好大剌剌的去人家府上,便推了下回,膳后坐了一会儿,郡主他们的宅子也收整出来了,林瑞便送他们去新宅子里。
  郡主他们的宅子也在杨柳巷,不过林瑞家在巷头,他们家在巷尾,走路也就两盏茶的样子,一行人权当饭后消食,走走看看去了新宅子里。
  郡主他们一家子安住下来,当晚上便在新宅子里摆了桌席面,请林瑞和齐铭吃饭,权当乔迁新居。
  晚饭后林瑞和齐铭走路消食回自个儿家里,杨柳巷不算闹市,巷子里人家都早早的关了门,但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了两个红灯笼,一路上不打灯他们也看得见。临近七夕,月影暗淡繁星如棋,幽静的青石板小巷里,只有两个被微红灯光映得纤长的人影。
  这条路不算长,但两人都走得慢,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到了林瑞的宅子门前时,两人都停了下来,气氛一时安静到尴尬。
  齐铭是个任性的人,他心里憋着火,如果林瑞不肯低头,估计得一直僵下去了。
  林瑞也知道他的性子,静了一会儿终是先开了口:“今晚到哪儿住?”
  齐铭抬头望天,不假思索道:“我自然回自己家住。”
  林瑞便去牵他的手:“那走吧!”
  齐铭一把甩开他的手:“走什么走?你家不是到了,还走哪儿去?”说罢一扬头潇洒离去。
  林瑞快走一步上前拉住齐铭将他扯进怀里,往他唇上琢了一口,抱着他语气亲昵柔声细语:“还在气我?我带你去见我妹妹,便是要将你带进我的家族里,他们许多人都知道你的存在了,只是还有些难以接受,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郡主思想开明,敢于接受新事物,这也是林瑞首先带齐铭见她的原因,他需要一个亲人的肯定来给他鼓励,如果连郡主都不能理解他,那他该如何带齐铭去见他的父母。
  好在郡主没有叫他失望,她对齐铭的亲和给足了他们面子,他对带齐铭回家也燃起了些希望,他的父母也是开明的人,说不定也能接受齐铭?
  齐铭对于郡主对他的态度也是高兴的,他气的是林瑞,林瑞竟然在郡主跟前介绍他们是好友,有多好,好到能上床?
  林瑞既然带他去见郡主,就是想把他亮出来的意思,临到头来又扭扭捏捏含含糊糊,他有这么见不得人?连郡主这个旁观者都不觉得男子相恋有什么不妥,林瑞身为当事人却这般不自信,如果他连面对妹妹都要犹豫,还怎么说服他的父母,他们如何能长久!
  林瑞年年都要回家,但关于齐铭的事情,却一直瞒得死死的,他的父母不明就里,每年林瑞回家就急着给他说媒相看,林瑞甚至扯了个谎,说自己早年在外头与人打斗伤了身子,于子嗣上有碍,不想耽搁人家的好姑娘。
  林二老爷夫妇俩都是慈善人,得知这事当然不会再提林瑞的亲事,只是背地里却没少流眼泪,直说他们不该放林瑞出去闯荡,果然出了事。所以今年正月过后二老爷便不许林瑞出门,林瑞再次偷偷摸摸离家出走,去了北疆那边买了些皮毛贩卖到沿海西洋商人手里,而后才回了洛阳接郡主一家过来。
  这事林瑞是瞒着齐铭的,若是齐铭知道林瑞宁愿说自己不行也不愿在父母跟前承认他,两人估计要有一番血战了。但林瑞有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让父母知道他爱上男人和知道他无法生育是一样残忍的事,只是前者的话,父母一定会想法子扳正他,对齐铭估计也没什么好脸,但若是后者的话,他注定孤苦一生,有个男人陪着总比没有强。
  所以林瑞决定今年回家过年便把齐铭带回去,告诉父母:“这是我要相伴一生的人,我这一生注定无妻无子,有他也是我之幸,希望爹娘成全。”
  父母定然会答应的,以后他便每年都能带着齐铭回家过年,也不必偷偷摸摸和齐铭分隔两地,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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