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瞧一瞧,看一看嘞。《风月传说》最新章‘浮罔城中玩淫柳,风雪夜里弄千山’,内容劲爆,情节香艳,不容错过嘞。”小二哥搬了张椅子,站在上面,四面吆喝。
  他的吆喝吸引了不少罗裙金钗的女修,她们嘻嘻哈哈挤进店来,递上灵石抢购,一时间门庭若市,热闹不已。
  “你们这样编排穆大家,不怕她的那位未亡人知道了,一把将你家铺子掀了?”有客人买了书出来,笑嘻嘻地打趣小二哥。
  “您这可就不懂行了。”小二哥口齿伶俐,“咱们浮罔城这地界,过得是刀口舔血的生活,为了图个乐,越出名的人就越多人编排。咱这也是怀念穆大家,若非这样,一百多年过去了,谁还能记着她老人家呢,您说是吧?何况那位守着旧居,几年也不来集市一回。没事儿。”
  女客人压低声音和身边的女伴悄悄道:“倒也是,以那位的性格要是介意,早来掀铺子了。嘻嘻,没准这上面写得都是真的。”
  她的女伴以袖掩面:“就是,撇开性格不谈,那位的容貌和身材是没得说的,朝夕相处,换谁忍得住啊。”
  “诶,还是别说了。别真被他听见了,我还挺怕他的。”
  小二眼前一花,握在手中揽客用的新书不见了,手上被人塞了一块灵石。
  他诧异的四处张望,只看到远处一个披着斗篷遮的背影,匆匆离去。
  九连山上,化育堂内。
  穆雪抱着书本和丁兰兰一道向学堂走去。
  “你听说了吗?”丁兰兰说起从家族听来的八卦,“东岳神殿的神道开了。那可是上古大神遗留的神域,几百年没有现世。所有的门派都被惊动了,听说掌门亲自去查看一番,刚刚才回来呢。”
  “神殿里都有些什么?”
  “那可多着呢,天材地宝啊,机缘秘籍啊……嘿嘿,其实我也不太知道啦。大部分人都只能在外围的神道转一转,是走不进去里面的,没人知道有什么宝贝。不过那是双生神域,去了里面会遇到魔修。”丁兰兰双手成爪,做出吓唬人的样子,“魔修你怕不怕?魔修,啊呜!”
  “怕,怕。”穆雪笑嘻嘻地说。
  几个从她们身边经过的女弟子撞了穆雪一下,害得她失手撒了一地书。
  那人非但不道歉,还冷笑一声,撂下话来:“大考就要到了,还有闲心嘻嘻哈哈。简直愚蠢。”
  此人名林伊,是本届弟子中的又一名“关系户”,和丁兰兰有些不对付,有事没事要来找点不痛快。
  穆雪拉住想要追上去丁兰兰,自己蹲着把书捡了起来。
  丁兰兰气得跺脚,“你这个包子,怎么性格就这么软。”
  “一点小事,这一次就算了。”穆雪软绵绵地说。
  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可就不好说了呢。小包子好脾气地想着, “还是说说大考都会考些什么吧,兰兰姐你知道吗?”
  化育堂三年举行一次大考,由各峰峰主出题,考核所有外门弟子。考核成绩优秀者,有望被主峰的各位前辈收入内门成为亲传弟子。
  这个考试不仅是面对初入门这百来号人。往届落选的外门弟子,如果这几年自觉学有所得,另有突破,也可以前来参加考试。
  是以每次大考都人才济济汇聚一堂。但愿意收弟子的金丹期师长却为只有那些,因此竞争十分激烈。
  “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啊。其实不难的,”丁兰兰左右看看,付在穆雪耳边说话,“我姑姑肯定考现场制作一个手工制品。不计做什么,只要在制作时将神识外放,尽量用灵力辅助制作就好。玄丹峰主一般考药剂学,这个你不怕的。铁柱峰主比较简单,和他们峰的师兄过上几招就行,输赢都没事,主要看看天赋。掌门喜欢考奇闻见识,如果想去清净峰,就多去藏书阁翻翻仙魔两界编年史……”
  “逍遥峰的苏先生呢?”穆雪问道。
  “他啊?逍遥峰你就别想了。苏峰主很少收徒,他最后一次收的是叶师兄,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丁兰兰看了她一眼,“你还真想去逍遥峰啊。那地方空落落的,整座山上没几个人。”
  穆雪心中有些遗憾,所有前来讲学的金丹修士中,逍遥峰苏先生和碧游峰丁先生的修行理念最合她的心性。
  这两位峰主心态包容,对魔灵界的评价客观中肯。穆雪虽如今不是魔修,但也不太愿意喜欢听人说魔修的坏话,拜一个整日将除魔卫道挂在嘴边的人为师。
  而俩人中,丁慧柔修得是化物炼器之术,穆雪对此道过于精通熟悉。如果进了碧游峰,那么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必须小心翼翼活在谎言中。
  一来这十分麻烦,二者不知为什么,她也不太愿意这样对待丁先生。
  “其实考试对新入门的弟子也就走个过场,刚上山三个月的娃娃怎么能比得上往届师兄?”丁兰兰悄悄和穆雪说,“平日里学堂上,师长们早就考核过了。想收哪些人做弟子,心里都排上号了。我告诉你的这些,你可别说出去啊。”
  穆雪点头保证。
  下学的时候,穆雪看见丁兰兰正付在夏彤耳边说:“我只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啊。”
  进食堂的时候,她又看见夏彤付在圆子耳边说:“考什么我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啊。”
  于是很快,所有的同门都知道了考题的范围,紧锣密鼓地准备了起来。
  第20章
  随着大考日期的临近,化育堂内往来的弟子突然就多了起来。
  每日都可以看见衣着不同,年纪各异的往届外门弟子沿着山道上来。
  他们有些穿着道服,一派仙风道骨。也有些龙行虎步,做江湖人打扮。有人青春年少,芳华正好;也有人两鬓斑白,夕颜迟暮。
  一个挑着担子,风尘仆仆的大汉迈进化育堂的大门,喊住了手拉手出来的穆雪几人,“师妹,劳驾。我是来参加大考的,敢问今期的点卯处在何地?”
  穆雪将地方指给他看。
  那大汉笑着点头称谢,挑着一堆凌乱的生活用品过去了。此人须发虬结,衣服上还打着几个补丁。要不是没有符玉之人上不了山顶,穆雪几乎不太能相信,他也是归源宗的弟子。
  又有一穿锦圆着冠,足登金缕靴的白胖男子,满头是汗走上山来。他看见夏彤等人,笑眯眯地打躬作揖,“在下前来参加这一期的大考,劳烦几位师妹给指路。”
  从此人的衣着打扮来看,绝不仅仅是普通的富贵之家。当时出身王侯世族,钟鼎豪门。平日里这样的人是绝不可能对穆雪这样的小姑娘如此礼遇的。
  可是进了山门,不管在山外是什么身份,如今也不过是同门师兄妹。少不得彼此礼重,特别是对这些新入门,未来可期的小师弟师妹。
  “怎么办?我突然有点担心。”圆子打了个嗝,“我们会不会也这样,到了头发都白了纪还进不了内门?”
  “就算进不了内门,我也只呆在山上,不想回家。”夏彤看着人来人往的庭院,露出了和年纪不符的忧伤神色,“我就在山上住一辈子,将来也不打算嫁人。只要我还在这里,家里的人就会因我而感到荣耀,我娘她,也能过得好一些。“
  夏彤的母亲是从小被买到家里的童养媳,婆婆刁钻,丈夫粗鲁,下面还有一大家兄弟,日子过得很艰难。
  “张二丫,夏彤,你们家里来人了,在山下冲虚观等着呢。快去看看吧。”一位师姐从山脚下的冲虚观上来给穆雪和夏彤传话。
  临近三年一度的大考,有不少弟子的家人从各地赶来,看望鼓励自己的孩子。
  这两日,山道上一直人来人往得很是热闹。
  夏彤十分兴奋,拉着穆雪就往山下就跑。
  “快,快,小雪。一定是我娘来看我了。”
  她踩在青石的台阶上,跑得飞快。小脸泛红,双目亮晶晶的。
  刚刚还在说绝不回家的孩子,其实一心挂念着家人。
  穆雪被她拉着跑,连带着心里也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的期待。
  来看望穆雪的是父亲,母亲和兄长大柱子。
  这个年头,普通人出一趟远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跨过法阵瞬间就到了九连山,但父母兄弟从家乡过来,需要跋山涉水,舟车劳顿,来回得耗时一个月有余,路途中食宿不便,防贼防盗,十分不容易。
  家里的情况显然好了许多,穷了一辈子的父亲如今也穿上了新做的绸子衣服,干瘦操劳的母亲手指上也套了个黄金的戒指撑门面。
  连小镇都没走出去过的父母坐在茶室里,显得十分局促,手脚都没处摆放,不安地扯着身上的新衣服。
  直到看见几个月不见的小女儿,张母瞬间将局促忘到了一边,一下拉过穆雪的手,来回打量片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可想死娘了。让娘好好看看,这都瘦了。”
  张父低声提醒:“瞎说什么,二丫是住在仙家的地方,怎么会瘦了。”
  他们出门之前,族长和地方上的官老爷们可是特意前来送行,交代了许多需要注意的场面话。这个胆小朴实的农民,深深把那些话记在了心里。
  张母急忙抹了眼泪,冲照看茶室内的修士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拉着自己六岁的小女儿左看右看,心里难受得很,二丫从小就生得白嫩,没离开过她半步。如今来了几个月,小下巴都尖了,可见在山上的日子不好过。
  虽说是光宗耀祖的事,但想到从小疼爱的小女儿,小小年纪,就得给人当徒弟,终究是舍不得。大柱在城里当徒弟,且要受师父打骂,女儿想必也是十分辛苦。
  穆雪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她不太习惯这样的亲近。
  勉强从母亲有力的胳膊肘下钻出一个脑袋,想告诉她自己不过是因为刚刚生了一场大病,这才瘦了下来。
  她抬起头,从这个角度,正好清楚地看见一双满是老茧的粗大手指在抹着眼角,那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团,噙着有些浑浊的眼泪。
  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用这双粗大的手抱着她,背着她在田里走来走去。让她度过了极为悠闲自在,无所事事的一段时光。
  那时候这双手还没有这么粗旷,那眼睛也还没有这么多的皱纹。
  穆雪突然就觉得心底升起了一种不忍的情绪,
  “我没事呢,山上吃得很好,天天有鸡腿。师父也不打人的。”她努力学着宽慰他人。
  当年,自己养着小山在身边的时候。小山受了越严重的伤,回来就越是躲着不想让她发现。
  原来是出于这样的心情。
  有人爱着呵护着的孩子,会想要回报那个照顾过自己的人。
  让她无忧,让她不再伤心。
  穆雪趴在母亲的怀里,任凭母亲的手轻拍着自己的肩头。
  直到母亲稳定了情绪,松开穆雪,努力笑起来,从带来的行囊里掏出一个个瓦罐往桌上摆,
  “都是你从小爱吃的,怕你在山上吃不着。这是酱瓜,这是咸鸭蛋,这是糟笋还有新腌的嫩姜……”
  张父就在一旁说道:“二丫是要做神仙的人,哪里还差这一口这个,叫你别带这许多,偏偏要丢人现眼。”
  穆雪接过那些罐子,“谢谢母亲,我时常想着家里的味道。”
  她的话向来就少,这只说了一句,父亲和母亲,还有兄长面上都立刻高兴起来。
  “你喜欢就好,下回来看你,娘还给你带。”
  相处不了多久,家人们便要告辞离开。
  穆雪一路将他们送出冲虚观,送到山脚下的大道上。
  上马车之前,张母拉着她的小手,百般不舍得,哽咽着说:“丫啊,要是师父太凶,打你打得厉害。你……你就还家来,爹娘还养着你。”
  “瞎说什么,没得教坏孩子。”张父将妻子拉进车去,有些不太高兴,他认真严肃地交代女儿,“闺女,不能听你娘的。你记着,在山上对师父须得恭谨,好好学本事,别闯祸。如今咱家和族里,咱整个村子可都指着你长脸。”
  不论父亲还是母亲的说法,穆雪都表示可以理解,点了点头,挥手送他们上车。
  兄长大柱留在车外,避着人,悄悄揭起衣角,取出一捆缠在裤头上的小包袱。塞进穆雪的怀里。
  “妹妹,自从你选上了,家里来了好些人,送了不少金贵物件。听说你们拜师父的时候是要给师父送礼的。到时候别人家的孩子都有,只怕你没有。这是母亲挑了好了叫我悄悄给你,你且收着用。”他小心左右打量,最后低声强调了一句,
  “别听父亲的,家里还有哥呢,要是山上实在待不下去,就家来,哥也能养活你。”
  站在青山脚下的穆雪,看着马车扬起滚滚红尘离去。沾了一身红尘的她,转身往回走去。
  夏彤同样刚刚送别亲人,抱着父母留给她的包裹,哭红了鼻子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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