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杨福佳闻言,面露惧色,忙上前拉住明心的手,“好姐姐,刚刚是妾错了,妾不知是姐姐来了,误伤了姐姐,还请姐姐也打妾一掌,如此妾才能心安。”
  明心将手从杨福佳手中抽出,定定看向杨福佳,微微一笑,伸出手指从她脸上滑过,又做稍许停留,“妹妹真嫩,脸蛋光洁无暇,肤色亦如凝脂,我若是男人,我亦会喜欢。”
  杨福佳听罢,双眸含情脉脉看向今上,“官家真是贪心,有了姐姐这样的可人儿,还要将奴拘进宫来,姐姐生得这般美,奴吃醋了,官家还是放奴走吧。”
  阮阮听了,总觉着杨福佳话里有话,明是赞明心貌美,实则……怕是在示威。
  果不其然,明心也听明白了,她盈盈一笑,“妹妹这话就说差了,咱宫里的女人,不兴吃醋着一说,全凭官家喜欢,咱们要做的,只有一字……”
  “等……”杨福佳接话。
  “可不就是。”明心大笑,又对她道:“妹妹果然是聪明之人,我说只言片语,妹妹就全懂了。”
  “不,还是姐姐教导的好。”杨福佳松了今上,转而又牵明心的手。
  今上瞧她二人相谈甚欢,也不插话,信步走出,这才留意到花奴。
  花奴与他目光相撞,随即躲开,别过头看向一侧略有些凋零的含笑花,容颜松动,双目莹泪。
  今上似有不忍,探手上前,想要牵她。
  花奴却如受惊一般,后退两步,举手加额,拜别今上,行礼如仪,匆忙离去,全然未提她有身孕之事。
  今上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颇为尴尬地转顾身后二美,纵是明心脸上的五指红痕未退,但这似乎并未妨碍到她与杨福佳愉快交谈。
  今上眉目淡淡,很快忘却了花奴的悲伤,见着月色极好,便召过韩玦,请他温一壶桂花酒来。
  韩玦应答,躬身退下,今上又将他叫住,“皇后喜欢桂花,也给她温一壶。”
  韩玦欠身答应,“好,一会儿臣让阮阮给皇后娘娘送去。”
  今上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他退下,再牵过明心,“方才忘了,心儿来寻朕,所为何事?”
  “臣妾......”明心欲言又止,以手捂住心口,□□半掩,引去今上眸光,她本就生得好看,有艳绝人寰之色,此刻蹙眉,竟有西施捧心之美。
  “如果身子不爽快,就请尚医局替你瞧瞧。”今上道。
  “臣妾不是生病了,臣妾......”明心说着,眸中似有泪花,她一声轻叹,转伏到今上肩边,面带红霞,手锤今上胸口,娇嗔一句,“官家从不曾将臣妾放于心上。”
  今上疑惑,“心儿何出此言?”
  明心从他怀中起身,含嗔带怨,“官家若将臣妾放在心上,怎会忘了今儿是臣妾来葵水的日子,官家知道臣妾每每来葵水必会腹痛,官家曾答应了臣妾,每月的这个时候,必定是要来陪着臣妾的。”
  明心说罢,又连着一声叹息,“而且,官家你忘了你说过的,七夕之夜,最宜宠我吗?”
  今上听罢,讪讪笑出声来,“心儿好记性。”
  明心抬手在今上胳膊上轻掐一把,“人家帐中香都备好了,官家要不要去嘛?”
  今上吃不住她恳求,只得点头应答,明心回眸冲杨福佳笑笑,面带歉意地说道,“妹妹,对不住了,明儿就把官家还给你啊。”
  杨福佳听了,将身上褙子披好,抬手召明心说悄悄话。
  明心以抢得今上的胜利者姿态凑近杨福佳,却听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姐姐,我送你点礼物可好?”
  明心得意婉拒。
  杨福佳却不容她拒绝,又压低了声音道:“姐姐一直无子,是喜用鱼鳔还是肠衣,正好这二者我都有,不如我尽数全送给姐姐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啊,怕你们被两个白莲花恶心到……莫要生气,坏人自有人收……
  第30章 一心人
  无论是鱼鳔还是肠衣,这些避子之物,今上怕是见都没见过,更不会选择用它。
  杨福佳如此说,不过是暗讽明心侍奉今上已久,却仍没有子嗣。
  子嗣一直是明心心头之刺,花奴较她后进宫,都已经有了身孕,她心中的焦急,从她每日饮下的大碗汤药可见。
  现如今听杨福佳所言,当然一听便不悦了,她紧盯杨福佳,眸中涌起滔天的愤怒。
  但也只是一瞬,很快明心调整过来,她莞尔一笑,好似不曾听到杨福佳那恶毒的讽刺攻击,反而是一副云淡风轻,善解人意的模样,好声提点杨福佳。
  “妹妹慎言,今上最讨厌腥膻味,而且……”
  明心贴近杨福佳,“那事儿上,官家最不喜欢被约束,等妹妹伺候久了,便知道了。所以,姐姐出于好心提醒一句,收了你那东西,免得官家生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随身带了避.孕之物,难免会让人遐想非非。”
  明心笑看杨福佳,眼中尽是得意。
  杨福佳听罢,似被说中一般,脸上倏地红了,她瞥一眼立在远处看月色的今上,见他被月光所吸引,迅速扯过明心衣襟,不由分说,从袖中甩出一物。
  阮阮定睛看去,此物并不陌生,又是一条精致白绫,当初明心也曾用此物向今上撒娇过。不一样的人,一样的手段,阮阮不知该如何评价。
  明心并不看它,默然移开目光,哂笑,“姐姐善用鱼鳔,岂会不知,取鸡血装于鱼鳔中充作元贞之血的?”
  “你胡说。”杨福佳怒目看向明心,明心微笑以对。
  这二人,阮阮虽都不喜欢,但她不得不说,明心对杨福佳的这一反击总算没落下风,但也应证了果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你们在说什么?”今上欣赏完月色,转身回顾她二人。
  待瞥见今上,原本剑拔弩张的二人几乎同时变脸,纷纷低眉做腼腆状,那情形,好似关系极佳的姐妹在低谈闺阁趣事。
  “今晚月色极美,心儿的水央阁欣赏月色是最好的。”今上扬眉滢,对明心做邀请状。
  “那烦请韩先生着人备船,臣妾陪今上来个月下戏水可好?”明心深深展颜,粉面如春。
  今上向来喜欢风雅,听罢明心的建议,随即表示同意。
  明心言笑晏晏,转顾杨福佳,温柔邀请,“妹妹随我们一道儿吧?”
  阮阮听得出来,她在“我们”一词中加了重音,意思明显,明邀暗拒。
  杨福佳摆了摆手,笑着拒绝了。
  明心挑眉,也不再多劝,她也本无真心邀她,只拥过今上,与他一道转身离去。
  夜风拂过,长恩苑外的红罗纱随风轻扬,浓厚的麝香荡漾在靡靡夜色中,清明月光洒落一地。
  阮阮抬眸看空中圆月,她突然想起清晨曹不休对她说的话。
  “秦少游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是我,我总期盼着,得一心人,朝暮相依,白首不离。”
  愿得一心人?阮阮迟疑。
  长恩苑珠帘猛烈摇晃,是杨福佳愤怒入内,而今上与明心浑然未觉,高兴离去。
  阮阮看罢她三人,转念又想起落荒而逃的花奴,她忽然觉着曹不休设想的,也许太过天真,太过美好。
  于情.事上,男人总是太过相信自己的定力,以为自己对每一段感情都付出了十成的真心。
  亦如今上,对明皇后,明心,花奴,乃至杨福佳,怕初见时都是真的怦然心动的,可是呢?
  阮阮有自知之明,她是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宫女,她不妄自菲薄,但也没有那么大的信心,相信曹不休会为了她,真的不要三妻四妾,真的会疼她怜她,将她捧在心尖尖上。
  阮阮收起万千思绪,心中茫然,无悲无喜。
  但,她这样的情绪并没有能够维持多久,因为曹不休又一次进宫了,且这次进宫提了一要求,竟是恳求今上,许她与他一同出宫。
  他的理由找得极其巧妙,中元节到了,他请阮阮替他去给景尚服烧些“盂兰盆”。
  所谓“盂兰盆”,阮阮并不陌生,她给她小娘烧过。那是把竹竿砍成三条腿,高三五尺,上面编做灯窝的形状,再搭一些衣服和冥钱,待拜扫的时候烧给亡人的。
  因着不能给曹不休赐婚,今上也有轻微不悦。但曹不休这个理由,今上纵是不喜欢,也不能拒绝,反而信了曹不休的话,同样认为这是最折中的办法。
  若是曹不休亲自去,今上面上也是无光,而阮阮属于今上的人,由她出面,再合适不过。
  这中间还有一小插曲,阮阮收拾了冥器准备出宫,今上突然将她叫住,亲自检阅后又召来许昌,命他再备一份。
  阮阮不解,抬眸看今上,今上却温和笑笑,“难得出宫,正好去瞧瞧你小娘的。”
  今上的话让阮阮倍觉意外,她从不曾想过他竟然会惦念着她的事。
  她于感激中跪拜谢恩,今上却轻轻摆手,“去吧。”
  阮阮感激涕零,起身跟随曹不休脚步出了长春恩,甫出长春宫宫门,曹不休便从鼻腔很是不爽地轻哼了一声。
  阮阮快行一步,斜睨他一眼,不知他突然而起的怒意从何而来。但见他面色不愉,她也不再多问,只静默跟着他走。
  曹不休低眸瞥身侧女子一眼,逮到她额头轻轻渗出的汗珠,不由放缓了脚步,以便她跟上自己。
  二人各怀心事,相互无言走了百十步,曹不休终是忍不住,朝阮阮道一句:“没良心的小东西。”
  阮阮路走得好好儿地,冷不丁被他这么一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反问一句,“将军说什么?”
  曹不休闻言顿时停下脚步,抱臂斜侧身体,用魁梧身子帮她挡住秋老虎阳光,使她完完整整罩在自己的影子下。
  他个儿高,纵是不说话,也是气势逼人,尤其面上没有笑容之时,总透着几分威严。
  阮阮思量半晌,着实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哪句话语触到了他。
  她仰头看他,目光与他对视,又在他黑漆漆眼眸中看到了身穿粉色无花单衫的自己。
  她认真想了想,曹不休向来是不藏着掖着事情的人,有事说事,嬉笑打骂随性,为何这时却扭捏了起来?
  “明白我为何生气了吗?”
  四下无人,曹不休逼近她一步,将她迫近身后大红色宫墙。
  此时此刻的他,若不是衣冠楚楚一身紫色官袍,换做在繁华喧闹的市井,世人必定会唤他一句:“纨绔。”
  而这个放肆的人,似乎立志要将纨绔登徒子做到极致,他一步步压近阮阮。
  “你这样很是无辜地看着我,是不是在昧着良心想话哄我?他许了你一丁点好,你就对他百般感谢了?”
  曹不休终于憋不住,将心底的郁闷尽数说出。
  脑后墙壁坚硬,阮阮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吃醋的样子,有些想笑。
  她努力克制自己心底悠悠然荡起的,无边无际,没有根基的喜悦,可是这情感却由她不得,仍是止不住偷偷欢喜。
  他越是认真,她越忍俊不禁,而且她也不善隐藏,她眸中笑意让他微微蹙眉,更弯低了身子,姿势暧昧。
  初见他时,他是虎目炯炯,一身铠甲的威武将军。
  现在看他,身姿依旧挺拔如琼枝,可眉眼间却难得的露出了少年的冲动。
  阮阮只觉心中暖意融融,她假装认真琢磨他的心思,“将军真的想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
  曹不休眸色更深了几分,纵是目中带了几分期许,却更不开心地道了一句,“当然。”
  阮阮逮住他眸色的变化,旋即脆脆唤一声,“曹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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