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位于自治领的主城疾风长久以来以混乱闻名于世，这里没有政府，没有法律，由自治领的三巨头共同管理，是盗贼、杀手、佣兵和海盗的天下。
  酒馆老板坐在柜台后边擦拭着自己的假眼，用另一只眼睛打量着眼前的陌生客人。
  这位客人一身索特人的打扮，一身丧气的黑衣，头上缠着黑巾，半张脸也被蒙着，只露出一双眼睛。传说这群海上强盗相信阳光会灼伤他们的灵魂，所以总是裹得严严实实。
  这一定是个索特族海盗，瞧他那打扮和身上的海风味，老板心想。
  “客人要什么？”老板把假眼安回眼眶里，瞟了眼那只看上去挺邪恶的黑猫。
  这个海盗还玩巫术吗？
  布莱克不屑地朝老板翻了个白眼。他那天晚上塞了一肚子的鱼，正舒心地躺在金堆上晃尾巴，却突然被横空出来的一只手抄起边跑，然后就被告知自己要开始流亡了。
  喵？？有人和他商量过吗？
  “酒。”索特人扔了一枚金币坐下来，一只手抱着猫，一只手搁在柜台上，右手中指还戴着枚看上去挺值钱的戒指。
  老板咬了一下金币塞进腰包里，倒上一杯海盗惯喝的烈酒：“你可以换别的，也可以接着续，喝不完我再找零给你。”
  “谢谢。”
  酒馆老板受宠若惊地点头，困惑于这些杀人越货的家伙什么时候这么讲礼貌了？
  “独眼龙！给老子死过来！”远处桌上一个佣兵叫起来。
  “来了来了，”老板连忙跑过去，“你他奶奶的叫个什么魂？？”
  “哈，这小子昨晚欲求不满，等着你给他找女人呢！”
  “滚，本店不拉皮条！”
  米耶塔端着酒杯沉默地听着酒馆里各种粗鄙之言。
  “嘁，低俗的人类，”布莱克不屑地哼了一声，用爪子蘸了点酒舔舔，随即又皱起了脸，“真难喝。”
  “你能不能表现得像一只猫？”米耶塔无奈地用袖子遮住它。
  “你难道像个海盗吗？一个文文静静客客气气的索特人？”
  “行吧，两个蹩脚演员，咱们半斤八两。”
  这帮到处流窜的佣兵、强盗正在交流见闻，还夹杂着些对骂与吹牛。
  “知道吗，圣旗大人去圣帕德了。”
  “伊斯坦那群好吃懒做的猪头又要干吗？”
  “皇帝要拉拢自治领吧，你瞧瞧海族最近多嚣张。”
  “好极了，又要打仗……妈的，你踩老子脚了！”
  “谁让你把腿伸那么长，”那个佣兵又踩了一脚，坐下来灌了一口啤酒，“管他呢，谁给钱老子就提谁卖命。”
  “你们这帮蠢货！知道吗？南方那群吸血鬼的老大要娶海族公主了！”
  正在享受顺毛服务的布莱克感觉到抱着自己的那只手紧了紧。
  “哈哈哈，他们打算培育食人鱼吗？”
  佣兵们哄笑起来。
  “他们会毁灭人类！把我们全都杀光！变成亡灵和奴隶！不过在那之前你们这些废物应该已经被海族腌成鱼干了！”
  佣兵们安静下来，连独眼龙也停止了算账，抬起头惊讶地张着嘴。
  说话的佣兵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哼了一声继续喝酒：“当然了，那只是他们妄想，我会把那些异端全都剁碎的。”
  周围人复又狂笑起来。
  “哈哈哈，听见没有？连女人都玩不动的老鬼要去砍异端了哈哈哈！那正好，昨天荆棘的老大在招人，说是出任务死了一个，要找人补上，你怎么不去？”
  “人家招的是法师！不然我现在已经加入了！”
  “客人要走了？”老板看了眼那个起身的索特海盗和桌子上几乎没动过的酒，“呃，我应该找……”
  “不用了。”索特人说完便离开了。
  老板愣了愣，白赚一个金币？现在的海盗都这么阔绰吗？
  艾萨拉咬着鹅毛笔的末端打量着面前这个应征者。
  “你是魔法师？”女战士放下笔，拔出靴子里的匕首转动着。
  “是。”惜字如金的索特人回答，目光在这位女战士的耳朵上停留了一下。
  “看什么看，没见过精灵吗？”艾萨拉一个探身将匕首架在了对方脖子上，“说说看吧，索特人，什么法师？几阶了？”
  “哈？我没听错吧？那些海盗什么时候有钱学魔法了？”一旁正在擦拭□□的矮人嘲笑道。
  “火系，七阶。”
  □□响了一声，把墙上一面盾牌击落在地。
  “不好意思，走火了。”矮人把□□挎回背上，站在酒桶上与那个索特人平视，“你刚才说什么？七阶？怎么，你还是个帝国御用法师不成？”
  对于大多数种族来说，魔法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矮人和兽族是出了名的魔法绝缘体，而人类也只有千分之一的群体有学习魔法的能力。更何况学习魔法的费用十分昂贵，是大多数人所难以承受的，所以即使是荆棘这样出名的佣兵团也只有一个六阶风系和一个五阶火系而已。五阶那个前不久出任务时还死于非命了，叫团长头疼了好几天。
  “老文，试试他。”艾萨拉转头招呼一声。
  一个穿着法师袍的糟老头子不耐烦地抬头道：“理他做什么？你见过海盗会魔法吗？一看就是来捣乱的，赶紧轰出去完了。”
  话音未落，炽热的火焰便席卷开来，精准地避开了女战士和矮人，朝那个老头扑过去。
  老头下意识念动咒语，风元素聚集成风墙将火焰阻拦在外，发出不断的轰鸣声。在风墙崩溃的一瞬间，火焰在空中停住，自动消失不见。
  “现在可以了吗？”索特人放下右手。
  “团，团长，我想你该过来一下。”矮人朝里喊道。
  一个穿着皮甲的骑士走出来伸出右手：“提里奥。”
  米耶塔打量他一眼，伸手握住。
  “您是索特哪一部的？叫什么？”
  沉默的索特人并没有回答，而是从腰带里扯出一根黑绳，绳子上系着一块鱼骨头。
  提里奥本来还在怀疑，现在却信了，因为这种骨头往往来自海族，索特人会取下自己猎杀的第一个猎物的头骨，在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作为成年的象征。
  “索里利亚？”提里奥读出上面的索特语，“狐狸？”
  米耶塔实际上并不知道这上面写的什么，这些东西都是他在海族时从一个刚被处死的战俘身上扒下来的，但他还是故作高深地点点头。
  “您被录取了，索里利亚先生。”团长取出一张羊皮纸，“签字吧。”
  米耶塔匆匆扫了两眼协定上的内容，无非是来去自由但不能在执行任务过程中退出；服从命令，生死自负，如若因任务死亡佣兵团会发放抚恤金。
  “您有家人吗？”提里奥在纸上签过自己的名字后随口问道，却没得到回应，连忙抬头补充，“我没别的意思，但我们这一行刀口舔血，要是出现了意外我们会把补偿发放到您的家人手中。”
  “没有。”过了一会，索特人才哑声回答。
  “哦，那太不幸了。”提里奥耸耸肩，不过对于佣兵来说没有家人再正常不过了，甚至城里许多人都是孤儿出身，所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团长我回来了！欸？这小子谁啊？”一个扛着战锤的壮汉走进了。
  “新来的法师，七阶火系。”
  “哎呀！七阶呐？稀罕啊！”壮汉乐道，“那成吧，欢迎欢迎，你叫我光头就成，你叫啥？”
  “他叫狐狸，你俩凑一对得了。”矮人抢白道。
  “雷吉，就你话多。”提里奥责备一句，居中介绍道，“光头来自阿诺尔，这个是卡尔，来自……呃，南方。”
  米耶塔注意到这个年轻人避开了自己的目光，面色发白地低下了头。
  “好了，大家熟悉一下，早点休息。”提里奥摆摆手朝里走去。
  剩下的众人顿时作鸟兽散，只有艾萨拉手臂一撑便坐在了桌子上，伸手钩住米耶塔脸上缠着的黑布：“介意我看看吗，小伙子？”
  “介意，女士。”米耶塔拨开那只手。
  “女士？你真是索特海盗？”精灵动了动耳朵笑起来，“不过没关系，人人都有秘密。”
  “你想太多了。”米耶塔转身离开。
  “不要低估精灵的敏锐，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我希望你不是来找麻烦的。”
  远离了那个看上去聪明过头的女精灵，米耶塔又在后院遇到了之前那个举止怪异的年轻人挡在自己面前。
  “你不是索特人。”
  “你们都很闲吗？”米耶塔有些不耐烦，“我已经证明过我的身份了。”
  “那太容易了，杀一个海盗就行。”卡尔一脸戒备，“你来做什么，混血种？”
  米耶塔微谔，沉下声来：“你在说什么？”
  “人类闻不出，”卡尔露出獠牙来，“不代表我闻不出。”
  米耶塔这才发现对方也有吸血鬼的血脉，只不过血统太杂，又长期和人类在一起，以至于他一点也没发现。
  卡尔惊疑不定地后退一步，看着那个索特人打扮的陌生人逐渐散发出近乎于纯种吸血鬼的气息。
  “你是什么人？”卡尔有些不安，这个家伙的血脉强度已经近乎高等纯血贵族了，这绝不该发生在一个混血身上才对。
  “别管我是什么人，”米耶塔看着他在血脉压制的作用下失去抵抗意志，径直从满头大汗的卡尔身边走过，“管好你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