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黑暗中, 任玥睁开了双眼,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像是一条搁浅的鱼,不受控制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腐朽的空气。
  她好像做了个噩梦, 梦中是影影绰绰的光斑, 还有个人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让她有些害怕,却又觉得自己无处可逃。
  而随着她的清醒,那些光斑、那些人影、那些说话的声音全都如同潮水般快速褪去,退潮的同时卷走了沙滩上所有痕迹, 只留给她梦中那种心悸不止的感觉。
  屋里没有开灯, 窗外的天空是蓝灰色的,天尽头被一条笔直的金线切割开来,金线后是黄色红色的晚霞,昭示着即将拉开序幕的夜晚。
  睡着前她忘了关门, 此时能从卧室能直接看到客厅的窗户。卧室里的窗户还能见到壮丽悲凉的晚霞, 客厅里的却只能见到一片漆黑冰冷的夜色。
  月光把窗户的影子投在了地板上, 窗户上那张褪色的窗花和窗台上盆摘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看起来像是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物。老旧的冰箱持续发出“嗡嗡嗡嗡”的噪音, 聒噪,但莫名使人感到了安心。
  她动了动鼻子,嗅到了不知道谁家的饭菜香气,顿时就感觉自己有些饿了。
  于是她起身, 打开了一盏灯,让房间里所有的黑暗与阴影无所遁形, 窗户上印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她抬手拉上了房间里的所有窗帘, 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冷冰冰干巴巴的馒头, 去厨房架好锅随意地热了热, 最后就着一碗热水,把它囫囵地咽了下去。
  表盘上的秒针“咔嚓咔嚓”地走着,和冰箱一起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她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个频道,看起了天气预报。
  “今天下午六点,乐园气象台发布了寒潮红色警报。由于受到了西伯利亚冷空气的影响,今天晚上到后天将出现大规模降雪,降雪过后,部分地区积雪厚度将会达到五到十厘米,还望广大市民做好应对极端恶劣天气的准备……”
  播报员轻快的声音给空荡荡的房间增添了不少活力,她认真地听完了最后一句话,直到《渔舟唱晚》的音乐响起,才依依不舍地关掉了电视。
  “要下雪了啊……”一声沙哑的叹息响起,像是声音的主人很久都没有说过话。
  下雪的话,生意就不好做了。
  这么想着,手机铃声突兀地想起,她愣了一下,点了接通,然后把听筒放在耳边。
  “喂?兔子?”电话那头的人说道,“有个活儿,你接不接?”
  “什么来头?”
  “一个男的,拖家带口的,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得见了面儿你亲自和他谈。”
  “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六点。”
  “行,老地方见。”
  “那——”
  对面还想说点什么,她直接把电话挂了。
  她又在桌边干坐了一会儿,才又开始动作——先关了灯,然后一步一步地挪回卧室,盖上了被子,如同一具僵尸一样直挺挺地躺在穿上。
  浓重的黑暗包裹住她,窗户明明已经被钉死了,窗帘却还是飘动了起来,上面映着几个漆黑的影子,影子水波纹一样地晃动着,像是在窗帘上游泳。
  “咔嚓咔嚓。”
  脑袋底下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一下一下地挠着床板。她的床是那种箱体床,底部直接与地面相接,中间是分隔开来的储物箱,再上面就是她睡着的床板,还有薄薄的一层被子。
  “咔嚓咔嚓。”
  脚下也传来了同样的声音,也许是一窝老鼠在磨爪子,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换做以前,她也许会立刻从床上蹦起来,接着下床开灯,然后再去小心翼翼地掀开床板,看看下面会不会有什么东西。
  但是现在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夜晚,所以心底始终平静无波,甚至还缓缓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一场别开生面的演唱会正在展开。
  窗外是凄厉逼人的风声;楼上传来挪桌子挪凳子的声音;隔壁的人“咣咣”地敲着墙;不知道谁家大晚上剁着饺子馅,把菜板敲得震天响。
  然而不幸的是,她住在顶楼,隔壁也没有邻居。
  也许是下午睡多了,此时她并没有什么睡意。单薄的墙体往里透着寒风,吹得她有些头痛。
  她睁开眼睛,和睡在她天花板上的女人对视。
  从始至终,她都只能看清女人的下半张脸。她有着苍白的皮肤,和红玫瑰一样的红唇,还有嘴里那一口猩红色的尖牙,像是能轻易地咬开人类最坚硬的头骨。
  女人对她露出一个笑容,于是她也回了她一个,两人和平地共用着这个房子,没有发生过争执。
  任玥翻了个身,避开了滴落在她床上的红色水滴。
  明天又要洗床单了。她这样想到。
  这样的场景她都不害怕,那梦里的东西是什么呢?为什么会让她如此地恐惧?
  抱着这样的疑惑,她终于又睡着了,似乎还重复了同样的梦。
  “兔子……”
  有谁叫着她的外号,因为声音太过飘渺而让她分不出男女。
  然后是冲天的火光,绽放的鲜血,和……无穷无尽的绝望。
  她又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冷汗顺着脸颊向下滑落。
  刺眼的阳光照着她的身体,却没有为她带来温暖。
  天已经亮了,她却累得像是一夜没睡——又或者是在梦里奔跑了一整夜。
  虽然她并没有打开过窗帘,但是这不重要,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外面的雪。
  纯白色的雪花从天空中洋洋洒洒地落下来,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雾蒙蒙的,地面和楼顶堆积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马路上官方派来的清雪车正嗡鸣着。
  她揉了揉额头,带着染上了一片红的床单去了卫生间。
  镜子上印着几个红色的字母,她没仔细看,直接用床单把它擦掉了。
  洗手池里续了水,镜子上的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怔怔地看着干净了的镜子,抬起右手一寸一寸描摹镜中人艳丽的五官。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里面的人很陌生,又很熟悉。
  镜子里的人歪了歪头,视线落在了她的身后。
  她没有回头,反而挽起头发继续盯着镜子刷牙洗脸,清理完自己后又低头拿起了洗衣液,把床单泡在了水里,然后和镜子里的人说了声早安。
  这个早上其实并没有多么美好。
  冰箱里的食物告罄,这意味着她不得不出门去购买。
  她不想下楼,因为她是头号懒鬼,也因为她没有特别厚的衣服。
  这座城市很少会迎来冬天,但很少并不代表没有,两天前天气预报就提醒过。只是她懒得出门而已。
  她去衣柜里看了看,从里面挑出了两件最厚的外套,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自己裹了起来,然后带着钱拿着钥匙出了门。
  从天井进了半个走廊的雪,风一吹,盐粒似的雪花飞舞起来,让她觉得自己有点冷。
  左邻右舍的房门依然紧闭着,不知道逃难去了什么地方。斜对面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个脑袋探出来看她,笑着说道:“恭喜呀,又活过去了一天。”
  任玥勾了勾嘴角,算是对他的回应。
  那人又道:“你要去干嘛?雪这么大,你穿着点衣服不冷吗?”
  任玥言简意赅地答道:“买点必需品。”
  男人道:“我这里有件用不上的羽绒服,送给你穿吧?”说着伸手递过来了一件棉袄。
  任玥接了,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
  男人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不用……不用这么客气,你去忙吧!”说完害羞似的关上了房门,关门时的风出吹起了一小片雪花。
  任玥拎着羽绒服,排队坐着扶梯下了楼。
  扶梯这边向来人多,因为电梯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无法给人带来安全感。坐电梯的人越来越少,大家宁愿爬楼梯也不愿意坐电梯,后来官方干脆把电梯停了,只留下了扶梯和安全逃生楼梯。
  走出楼道后,一阵大风瞬间就把她吹了个透心凉。
  她顶着风把这件异常沉重的羽绒服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咯吱咯吱”地踩着积雪去了市场。
  市场里人很多,卖衣服卖食物卖工具卖武器的应有尽有。
  她先去给自己买了件崭新的羽绒服,当着店家的面检查了几遍确定没问题后才付了钱,然后转头去买了些吃的用的。
  也许是因为东西买多了,让人觉得她是什么大款,回去的路上她被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拦了下来。
  其中一个男人揽着她的肩膀,另一个嬉皮笑脸地从她手里抢过食物自己拎着。
  搂着她的那个说道:“妹子自己一个人出来买东西吗?”
  任玥任由他揽着自己走,淡淡地“嗯”了一声。
  “长这么漂亮,家里人放心你自己出来?”边说着边伸手去摸她的脸。
  任玥一个侧头躲过去了,语气平平道:“我刚洗完脸。”
  她只是在陈述事实,但男人就像是被人戳到了伤口,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臭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两位。”任玥耷拉着眼皮看着前方,脸上是一副没睡醒的表情,抬腿的动作却是干净又利落。
  两个人眼前一花,腹部传来剧痛,转瞬间天旋地转,还没弄清楚情况就先后躺进了雪堆,只能捂着肚子发出哀哀的呻|吟。
  任玥拎起地上的塑料袋,淡淡地看着他们,说道:“谢谢相送,我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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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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