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节

  玄商君看看她,又看看地上这一大堆神器,纵然是天上神君,也是一时无言:“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点……可怜的法宝,大约只够你铺张奢靡、肆意挥霍地花消几十辈子了。”
  ——当初垂虹殿,他送她的“遗产”,她还真是一件不少地全给搬走了。天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你的“两袖清风”,是把整个垂虹殿都搬空了吗?
  这些可都是是玄商君自己亲手炼制的法宝,每一件在妖族都是有市无价。
  夜昙却愁眉苦脸,她万分不舍地摸摸这件,又摸摸那件。好半天,她终于选出一个,拿到当铺。
  果然,等到当铺的掌柜亲自送她出来的时候,她就富甲一方了。
  “走!本公主请你吃包子。”夜昙牵起玄商君,难得一脸豪气地道。
  老旧的屋檐下,霓虹上神身着浅杏色的长裙,点点银色的星光撒落裙上,她双肩珠花如蝶,随风轻颤。袖与摆的轻纱层层堆叠,细腻庄重,像是佳人被云雾包围缭绕。
  浅杏色很衬她,温柔而婉约。
  她隔街相望,只见包子铺前,夜昙把一个素包递到玄商君嘴边。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如同檐下的风铃,不用凝神就能听清。
  “我专门买的素包,快尝尝。”她微微踮起脚尖,俏脸仰起,双瞳若清水盛花。
  玄商君不吃。他自幼律己甚严,长街之畔,双手捧食,难免不雅。
  夜昙于是自己咬了一口,问:“很香哦,你真的不尝一口吗?”彼时晨光渐盛,像是旭日融化,阳光淌满了街巷。人们牵着骡马而过,长街气味混杂。
  玄商君毫无食欲。
  这位爷一向不好迁就。夜昙站起身来:“你必须吃点东西的啦。好吧好吧,我替你挡着他们!”她果然站在玄商君眼前,双臂平伸:“现在你眼里就只有我啦。眼望秀色,可以饭否?”
  她站得很近,软红三万丈都向她身后退去。玄商君抬眼之间,只见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紫。阳光在她肩头发际跳跃,她连肌肤都透着光。一张俏脸红扑扑的,光洁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玄商君拿起一个素包,小小地咬了一口。素包本来就皮厚,夜昙笑嘻嘻地凑过去,狠狠地将包子咬去一大口:“这种包子要这样吃!你那般斯文,皮都咬不破的啦!”
  她的笑带着令人沉沦的魔魅,但凡见过的人,都只能被其蛊惑。玄商君于是狠狠咬了一大口。夜昙得意洋洋:“对啦,这才是路边吃包子该有的气势!”
  霓虹上神唇角微扬,远远而观,没有上前。
  ……有琴,他们都认为你应该回神族去。唯有我觉得,这样的你,也好。
  破庙里,谷海潮飞快地扫了一眼嘲风,立刻遭到嘲风怒喝:“你看什么?!还不快滚!”
  谷海潮摸了摸鼻子,果然是滚了个干净利落。嘲风这才道:“你这个妹妹,简直是……真是……”他想了半天,正在思索一个合适的措辞。突然,地上黑烟渐起,凝聚成一团魔影。
  嘲风心中微动,抬臂将青葵护到身后。
  魔影中,彼岸花的纹路鲜艳如血。
  “英招……”嘲风一凛,待回头看去时,发现谷海潮已经走得没了踪影。
  魔影化人形,果然是魔后英招。她盯着嘲风,脸上带笑,双瞳却滴血:“嘲风,今天我就要在这里,为我的顶云报仇!”
  嘲风脚步微退,将青葵护到庙里,说:“母后,二哥的死因只是您的猜测。没有证据的事,岂能成为您杀害儿臣的理由啊?”
  英招哪里肯听他狡辨?
  她字字衔恨:“今日此地,就是你的葬身之处。你的诡辨,留到地府说给我的顶云听吧!”话落,她抬手一掌。破庙本就残败,哪能经得住这一击?陈年的乱石土块散开,破碎一地。
  嘲风迅速躲开,故意远离了青葵。果然,英招最为痛恨他,招招欲取他性命。
  若在平时,嘲风也不惧她。但今时今日,他连躲两掌已经是狼狈至极!
  英招的双瞳被杀气充斥,只见血丝。她怒喝一声,掌风呼啸。周围寒气如针,直刺肺腑。嘲风只觉血液封冻,避无可避。他手中战镰贪念出,挡于身前。但他自己也知道,如今自己全无魔气,这一击,几乎是必死。
  生死瞬间,他只能用尽全力,对青葵喊:“快跑!”
  青葵指尖,握了一把毒粉。
  但她一直没有出手。这毒粉正是当初杀死顶云的毒——能够毒死顶云和烛九阴的剧毒,四界本就不多。而她修为不够深厚,能够使用的就更少!
  她虽然焦急,却也足够聪慧。如果这次出手,一定会坐实顶云的死因。就算嘲风和她没有死在魔后手上,也必定背上弑兄的罪名,被整个魔界追杀。
  事关重大,可若不出手,嘲风如何抵挡魔后这一击?
  她银牙微咬,将要出手之际,突然一道金光闪现。轰然一声剧响,天地摇晃。魔后这全力一掌,被这股力量一引,歪向一边。
  嘲风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向青葵,见她无事,这才看向那道金色的身影。
  此人一身卷龙衣,衣上日月星辰的绘纹清晰可见。冕冠之下,十二旒遮住了他的脸,但只消一眼看去,也知此人威严。
  ——竟然是少典宵衣。
  他一掌击碎魔后的掌风,背右手于身后,淡淡道:“他虽然非你所出,但好歹也唤你一声母后。无凭无据之下,何必赶尽杀绝?”
  他话语之中,并不见悲怒。然而字字居高临下,皆是权力地位豢养而成的俯视与审判。
  英招怒极:“少典宵衣!你竟然如此袒护他,还敢说他不是你和雪倾心的孽种?!”
  少典宵衣并没有把她的悲怒放在眼里,他的眼中,只能见到这位魔后的失职。他说:“你身为魔后,却字字污秽。不觉得有失魔族颜面吗?”
  英招心中不甘,猛地一掌袭来:“你既知这是魔族的事,怎敢出手干涉?!”
  可惜她的修为,在少典宵衣面前便弱了许多。少典宵衣只用三分修为,轻飘飘将她击退:“念你失智,饶你一命。离开吧。”
  第255章
  英招眼见嘲风就在眼前,却偏偏不能取他性命,只恨得心头滴血。然而论及修为,她万万不是少典宵衣的对手。她恨恨地看了嘲风和青葵一眼,转身化雾,消散在空中。
  少典宵衣看向嘲风,心头难免谓叹——连这孩子都这么大了。那些回忆都成了茧,缠缚着三千年的痴与怨。即便是他,也只能轻叹岁月无情。他心中感慨万千,问:“你的母妃……还好吗?”
  嘲风刚被夜昙挖苦嘲笑了一番,这时候面前少典宵衣,总觉得全身不自在。但好歹这位天帝也救了自己一命,他依礼欠身,正要答个“安好勿念”,庙外,有人说:“陛下不仅搭救魔族皇子,还关心着炎方的魔妃。您对魔族,还真是万分挂怀啊。”
  嘲风和青葵闻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神后霓虹缓步行来。
  这……嘲风牵起青葵,二人脸色都十分精彩。少典宵衣沉下脸来,说:“多年不见,垂问旧友而已。何必冷言相讥?”
  霓虹上神盯着他的眼睛,问:“垂问旧友?你的亲生儿子落难凡间,而你在这里救下魔尊之子,还对他嘘寒问暖!少典宵衣,你若如此挂怀旧日情人,何不也学她这痴情儿子一般,剔仙骨、除神籍,挂冠而去?!你若当真如此,我尚能高看你一眼。”
  少典宵衣几时被人如此不留情面的讥嘲过?他沉声说:“霓虹,你非要这样说话吗?”
  霓虹上神目光一扫,见嘲风死死护住青葵,生怕她被城门失火而殃及。她眼里一丝悲伤流淌,渐成小溪:“陛下想让我如何说话?你教我啊!”
  “你在胡说什么?”少典宵衣厉声道,“你身为神后,私自下界,眼里可还有天规禁令?!立刻返回天界!”
  “天规禁令?”霓虹上神眼泪滑落,如露如珠,“你眼中若有天规禁令,今日便不该救下炎方的儿子!”她一指嘲风,道:“你任由那个女人偷走盘古斧碎片的时候,想过天规禁令吗?陛下顾念旧情,我替陛下出手,杀了嘲风,也了断这么多年,神魔两界不堪入耳的传言!”
  话落,她素手一抬,眼见一团烟霞若流火,直奔嘲风和青葵。
  可就在她出手的瞬间,少典宵衣身形一闪,挡在这一轮烟霞之前。风声骤起,烟霞在他身上猎猎燃烧,很快熄灭。他右手握住霓虹上神的手腕,身上余焰在她腕间留下一道焦痕。是警告,也是威慑。
  霓虹上神凝视他,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情绪。多少年来的天界至尊,常年端坐在云雾缭绕的蓬莱绛阙。天地蒙鸿,早已遮蔽了他的一切。
  霓虹上神缓缓抽回手,轻声说:“嫁给你,是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
  那一刻,她的眼神褪去了多少年垒砌的坚韧。她转过身孤独离开,背影失望而疲惫。
  破庙发生的事,玄商君和夜昙显然是一无所知。
  夜昙数着怀里的妖币,说:“这些钱应该够我姐姐开个医馆了。我要找个最热闹的地方,让她成为妖界最有名的大夫。”
  她说这话时,眸子都透着光。玄商君说:“好。”
  夜昙转头看他,问:“如果我姐姐成了最有名的大夫,你干什么呢?”
  玄商君想了想,说:“我能占卜、算卦,看相、算命,代写书信。”
  “不好不好。太清贫了。”夜昙嫌弃地摇摇头,逗他,“不如你投靠帝岚绝,辅助他怎么样?”
  原以为玄商君会一口拒绝,不料他说:“如果他不介意,亦可。”
  “啊?”夜昙惊奇,“可……从前你可是妖族盼也盼不来的贵客。你不会觉得没面子嘛?”
  玄商君正色道:“如今神魔不容,暾帝面对两界指责,已经十分为难。我们若前往人间,他迫于两界压力,只能将我们交出去。只有妖族不受三界制约。我想要在妖界立足,给予你富足安稳的生活。投效妖族少君,自然是条明路。而以我对四界的了解,襄助于他,对他也极为有利。颜面只是细枝末节,微不足道。”
  这番话,他说得风轻云淡,夜昙心中却乍起雷霆万钧。这个男人,他是很认真地在为自己和他的将来打算。
  那风霜雨雪都不存在,他的肩膀,足以撑起她的琼楼。
  无论在天为神,还是坠落人海。
  夜昙依偎着他,走了一阵,突然说:“少典有琴。我们成亲吧?”这句话问出口,她却没有勇气抬头看他。
  玄商君牵着她的手,一言不发。是没有听清嘛?!二人又走了半天,夜昙终于沉不住气,悄悄抬头,却看见他上扬的嘴角。
  “喂!”她羞恼成怒,“你是在偷笑吗?!”
  ……
  第256章
  神魔两界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帝岚绝却在闭关。
  少君府。
  帝岚绝赤着上身,正吞吐灵气。妖族为了增进法力,也需要借助清浊之气。要么修仙,要么修魔。相比魔丹,灵丹价格更为昂贵。是以人、妖两族,大多是穷修魔,富修仙。
  帝岚绝身为少君,当然是用灵丹修行了。
  他正凝神入定,专心吐纳,妖皇则亲自助他吸收丹药、加快修为。妖后端坐一边,并未出声打扰。帝岚绝身上猛虎的纹路时隐时现,额间汗珠如水般沁出来,妖皇不得不收手道:“你今日修行已达极限,不可逞强。”
  妖后抽出汗巾为他擦汗,也连忙劝道:“吾儿上进固然可喜,但也要有度。揠苗助长,只会适得其反。”
  帝岚绝睁开眼睛,自己接过汗巾,说:“父皇,儿臣还受得住。”
  妖皇帝锥沉下脸来,说:“今日到此为止。你为了那妖女,莫非是不要命了吗?”
  帝岚绝说:“父皇,您答应过儿臣,只要儿臣学有所成,便不再干涉儿臣的婚事。”
  帝锥恨铁不成钢:“混账东西!我与你母后为你呕心沥血,你就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
  妖后倒是理解,她说:“岚儿,你也莫再为难你父皇了。若你真能顺利承继妖皇之位,你要娶谁,自然也随你。”
  帝锥可不惯着他,说:“那神族的紫芜公主,到底是哪里不好?你不好好捧着她,偏偏喜欢一个凡人!我妖族岂能……”他话刚说到这里,突然,室外有人喊:“阿彩?!”
  听声音,正是神族的紫芜公主!她为什么称呼自己儿子阿彩?是二人之间神秘的爱称吗?
  妖皇和妖后互相看看,俱愣住——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妖后窃喜,向妖皇一使眼色。妖皇会意,二人悄然自后门退走。临走之时,妖后手疾眼快,一把抱走了帝岚绝的衣衫!
  ……
  紫芜对少君府还真是熟悉,大家都知道她是妖皇、妖后最中意的儿媳妇儿。是以也没人敢拦她。她直接推门进来,一眼看见坦胸露背的帝岚绝,顿时呆住。天界戒律森严,犹重仪容。玄商君对他们兄妹要求更是严苛。清衡君在她面前,哪怕是发髻不整也是要被重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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