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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月考结束后, 喻窈跟变了个人一样, 身上的气场强得无人能挡。
  以前她整个人都是懒洋洋的, 跟她说话,她听见了, 会把某个人跟她说的某句话投到大脑里的另一片区域,等手头上的事忙完了再调出来,慢悠悠地回一句, 看上去特别漫不经心。
  但现在跟她说话,她想回的马上就会回, 不想回的压根不理,哪怕教室里人声鼎沸, 她也像坐禅一样心如止水。
  喻窈没注意到自己的变化, 只觉得心无旁骛地做事效率很高, 高强度的训练之下,不论做什么都会变得熟练, 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
  宗政洋一天到晚都在问孙驭霄到底跟喻窈现在是什么情况。
  孙驭霄回避了几次以后终于忍不住了,问他:“是蒋炎菲派你来问的吗?”
  “不是, 你不是早义正言辞地拒绝她了吗?”宗政洋摸不着头脑,“我发现很奇怪, 你和喻窈在一起的时候我挺不看好你俩的,但当你俩变得生疏以后, 我又盼着你俩能重归于好, 这是怎么回事?”
  孙驭霄嗤笑:“因为你闲。”
  “等等。”宗政洋顿觉有异, “你再把刚才那个表情做一遍?”
  孙驭霄一滞。
  宗政洋拍着大腿激动道:“有生之年啊霄霄!你把你的第一次嘲讽献给了我!荣幸之至哪!来来来, 话筒给你,务必接受我的采访,是什么让你性情大变?是爱情吗?继为伊消得人憔悴之后,你又让我见证了什么叫做冲冠一怒为红颜!”
  孙驭霄抿唇不语。
  他是真的变了,性格潜移默化地在向喻窈靠近,虽说大体上还是温和有礼的,但不会再主动热心地费力不讨好的事,最多看在力所能及份上行举手之劳。
  他以前会自负地揽一些责任,如今却变得谨慎小心,会审时度势量力而行。
  大约是帮了喻窈反而让她的处境变难堪,给了他深刻的教训,下意识觉得自己得意忘形,也反省起他是不是没到可以任性妄为的水平。
  原本成绩好坏对他来说无所谓,现在他也重视起成绩来。
  过去他觉得自己低调不得了,现在觉得自己压根不够格,进步总是从认清自己开始的。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宗政洋察觉了些许端倪:全班的崽儿就数孙驭霄和喻窈最刻苦,像在比赛打赌一样。
  瞧着这剑拔弩张的阵仗,怎么有股火/药味儿?
  他寻思着不对劲,问孙驭霄:“你和喻窈不会是反目成仇了吧?”
  仇倒是没有,但自那天奓毛以后,她见到他就像见到陌生人一样,他们两个的关系现在连普通同学都不如。普通同学见面还问候呢,他们彼此连招呼都不打。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
  要说有错,就是不该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上了天台,还抱了她,让邢兰春看见了。
  喻窈拖着凳子拎着书包,一声不吭换座位的时候,他从来没觉得这么挫败。
  被滋扰了这么久,他终于忍不住说:“你能不能好好学习?要开家长会了。”
  合着是要阅兵了,紧急训练呢。
  宗政洋愁眉苦脸地向孙驭霄求助:“霄霄啊,给我补补课呗,我最近脑子里跟填了浆糊似的,觉得学的东西越来越难吃透了,你说我吃了那么多核桃和鱼,脑子怎么越来越不灵光了?”
  孙驭霄面不改色地扔给他一本笔记。
  宗政洋随手翻了两页,惊叹不已:“你不是说知识要融会贯通,总结了也没用吗?为了期中考试这么拼啊。”
  孙驭霄没说话。
  对于他这样已经掌握了所有知识点的人可不是浪费时间吗。
  但喻窈说这种学习方法普遍适用于第一轮学习,他也就花这个时间了。
  当时是想着他整理了可以给她用,还附注了很多独家笔记,到头来却没能送出手。
  宗政洋感动得一塌糊涂:“霄霄,我错了,你没变,还是这么无私,也不怕这个世界上从此多一个竞争对手。”
  想多了。
  孙驭霄说:“不是无偿。”
  宗政洋:“?”
  这是喻窈学坏了?
  孙驭霄冲他勾勾手指。
  宗政洋附耳过去。
  孙驭霄低声说:“帮我拦着蒋炎菲。”
  宗政洋懂:“我知道,她要再来找你,我就找个由头把她支开,不会让她接近你半步,你放心好了。你可是我们寝室茁壮成长的红苗苗啊,不能让她糟蹋了。”
  “不。”孙驭霄淡淡道,“别让她接近喻窈。”
  “……”宗政洋挑眉:“为啥?”
  “她不喜欢她。”
  宗政洋大惊失色:“靠!”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额头,一只手贴在他的脑门上,笃定地判定,“魔怔了吧。”
  他是着了魔了。
  他一贯与人为善,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厌烦任何人,而现在,她不喜欢的人,他也不喜欢就是了。
  —
  姚忠薇专业能力过硬,跟那些照本宣科的老师不一样,备课还是备课,但她讲课过程中总是能衍生出一系列关联知识点,不但全程脱稿,而且慷慨激昂,常常会出现这种情况:离下课还有三分钟,所有人都猜她要拖堂了,她却突然加快语速,赶在三分钟之内说完所有她想说的话,然后在打铃的瞬间戛然而止。
  可惜在管理班级方面是真的没造诣,比如说“三好学生”和“优秀班干部”的评选,学校给的“三好学生”的名额是五个,“优秀班干部”三个,姚忠薇灵光一现,说既然大家都是凭本事考进来,那就凭本事得奖吧,奖状发给几次大考平均排名前八的人。
  奖状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谁在乎?本质上不就是小红花,小学生才会被哄得团团转。
  但就因为姚忠薇自说自话地拿了这么一个主意,学校一要搞什么活动,在上一次大考中取得前八名成绩的人就得倒霉。
  姚忠薇并没有意识到能者多劳的思想有什么问题,还找到了化解当初没选班干部的尴尬的方法,于是理直气壮地说:
  广播站的“小喇叭”轮到咱们班的人念了,你们八个谁去一下?
  校刊要投稿了,你们八个一人写一篇。
  黑板报要换了,就你们八个办吧。
  这年头思想境界不高,没点无私奉献的精神,得张奖状都不容易了。
  当初开学的时候是谁说的“我不希望大家养成把琐事甩给别人干的习惯”?
  现在又在干嘛?
  吐槽归吐槽,吐槽完了接着干活是当代年轻人的特质。
  不是不能吃苦,不是不能受罪,但是不能不让抱怨。
  不抱怨效率是高了,不还是被压榨着吗?
  默不吭声地承受,与其说忍耐,不如说是蛰伏,是为了将来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吃力不讨好的事干就干了,嘲一下不也就多说两句话而已,姚忠薇非要骂他们,结果当场骂跑了两个。
  其中一个语气还挺横:我来学校是来学文化的,不是来为人民服务的,不然让我去门卫室看大门也成,我就不参加集体活动,你还能让我退学?
  姚忠薇气得当即打电话把家长请过来了。
  现在放学了,该回家的都回家了,办公室里正开着三方会谈,而他们剩下的六个人则留在教室绘制黑板报。
  邢兰春着急道:“怎么办,少了两个帮手,这下不知道要办到什么时候去了。他们怎么那么不知死活,老班是他们能顶撞的吗?说什么照办不就好了,非要逞一时之气,何必呢?被请家长了吧?”
  “也没说今天要办完啊,给了一周时间呢。”
  “我可不想一周都这么晚回家。本来我比爸妈回家早,每天可以偷看二十分钟综艺的,这样一来,回家的时候他们把饭都做好了,吃完饭我就得写作业,一周见不到我家哥哥我会疯的。”
  第七名的女生说:“追星有那么有意思吗?贼烧钱。”
  邢兰春骄傲地说:“我家又不差那几个钱。”
  第八名的男生说:“那可真幸福,我找我爸妈要零花钱,一百块都不给我。”
  孙驭霄听了就说:“什么年龄段配什么年龄段的消费水平,现在花的都是家里的钱。”
  喻窈看了他一眼。
  他们三观相似,虽然她也问家里要钱,但从来不会因为没得到发脾气,或者因为父母不同意就一哭二闹三上吊,顶多好声好气地求,喻恩正不答应,她更不会找郑兰淇要。
  邢兰春追星跟别人追星不大一样,她只追流量明星,如果这个明星三个礼拜没有上过头条,她就觉得这个明星过气了,脱粉。有黑料了,脱粉。私生活太复杂,脱粉。
  反正现在明星更替换代快,她不喜欢一个偶像了,会马上投向另一个偶像的怀抱。粉上新爱豆的时候她会疯狂砸钱,做尽一个死忠粉会做的所有事,脱粉的时候看似洒脱,实际上撒的票子全打了水漂。
  人家追星变得越来越好,她越来越虚荣重利,贪图物质上的享受。
  养这么个败家闺女,她爹妈愁得头发都白了。
  邢兰春早看出孙驭霄对喻窈有意思,被他反驳,便把矛头转向喻窈:“要不字就交给喻窈抄吧,反正她是我们这几个人里字写得最好看的,我这歪七扭八的烂字上不了台面,把能干的干完我就先溜了。”
  秦炼看不过去:“你想走可以自己走,干嘛把剩下的活都甩给她一个人?”
  邢兰春脸一黑:“那我走了。”
  没人理她。
  她拍拍掌心上的灰,还是没人理会。
  她咬了咬牙,跳下凳子,拎起书包,大步流星地出了教室。
  第七名的女生挪了挪邢兰春踩过的凳子,埋怨道:“她怎么也不把凳子擦干净啊,敢情不是她的凳子就不管了。”
  第八名的男生接腔:“她不是一向挺没素质的吗?”
  孙驭霄看不惯他们在人背后说长道短,掐断话题:“一会儿我弄干净还回去吧,还要用。”
  “你还打算留多久?干脆等明天大伙儿一起干算了,今天人头都没凑齐,八个人干的活儿,现在少了三个,差一个就人员减半了。”女生说着说着突然义愤填膺起来,“既然是集体劳动,就应该强制每个人都在场,凭什么他们想走就走?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
  喻窈听了直接把粉笔头投进粉笔槽里。
  女生顿时觉得被针对了,冲喻窈发火:“喻窈你什么意思啊?”
  喻窈无辜道:“你不是说明天再干吗?”
  女生气不打一处来:“明天干什么啊明天干。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你学习的时候有这么懒吗?”
  “?”
  喻窈茫然看着那个女生。
  她招惹她了吗?
  是她自己说收工的啊。
  喻窈也不是善茬,有理有据地回敬:“横线是孙驭霄划的,竖线是秦炼划的,那个人物是邢兰春画的,主题和标语是我写的,你留下来喝了两杯水,上了一次厕所,干什么了?”
  女生哑口无言,半天憋出一句:“我这不正要干吗?”
  喻窈觉得她的脾气还是太好了,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也真是够蠢的,为了办个大家都不怎么重视的板报,花时间做了半天功课。怎么排版好看,怎么设计比较符合正常人的审美,怎么才能突出主题,结果队友在计较谁干的活多,谁干的活少,就像往烧得正旺的柴火堆上浇了一桶冰水,降温效果立竿见影。
  她承认,仗着家人能包容她,她在家没少干气得喻恩正跳脚的事儿。但在外面她装得再不在乎,也留了心眼,尽量避免做出令人诟病的勾当,以减少摩擦。风头更懒得要。
  不是说别人觉得她坏她就真坏给人看,最基本的修养她还是有的。
  她不想惹事,可狗脾气又上头了。
  幸好孙驭霄及时制止:“能办多少是多少,这么多天,总能办完的。”
  这么多天他俩没说一句话,喻窈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跟自己说话,怔忡片刻,给了他一个面子,没有发作,捡了支新粉笔,掐了头,把他手边的凳子拖了过来,孙驭霄愣是没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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