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他就说她这两日怎地这般殷勤,原来是为了给他下药。
好一个虞蒸蒸。
神力被缓缓从体内抽空,容上无力抬起手臂,纤密睫毛空隙中,凝结出点点细碎冰霜。
体内被烈火焚烧蚀骨,皮肤外却结出一层薄霜,如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他骨头,似寒冰凛冽一刀刀生剜着他血肉。
眼前事物逐渐扭曲,可容上执着伸出手去,冰冷大掌覆在了她纤细脖颈上。
她没有化为灰烬。
他怔怔凝望着自己手掌,半晌才迟钝想起来,他神力刚刚被抽空了。
没有活物能承受神恩泽,原来这前提是他得有神力。
许是感觉到了覆在后颈上冰凉物什,虞蒸蒸缓缓睁开双眼,将他手掌从脖子上扯了下来。
她掌心滚热,连带着令他冰寒刺骨手掌,也微微沾上了些温度。
每逢雷雨时,他都会神力尽失。
每每这时候,他便会找个无人地方,独自挨过去。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没有神力之时,可以碰触到活物。
更不知道,原来女子手心,也可以这般温软娇嫩。
容上轻轻捏了捏她小手,她眸光朦胧看向他,眼眶中隐隐泛着水光:“你,你是谁?”
他没力气说话,只能看着她。
乌云密布天空劈下闪电,道道银蓝色细光犹如树干抽出枝芽,细密分布在阴沉空中。
那轰鸣声太响亮,她下意识往他身上靠了靠,将脑袋窝在了他怀里:“你是牛郎吗?”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牛郎’这个字眼,他是知道牛郎,牛郎和织女每年都在鹊桥相见,他还撞见过两人约会。
可她为什么要喊他牛郎?
是因为……她想做织女?
容上没有太多力气回应她,只在嗓间轻轻哼了一声:“嗯。”
虞蒸蒸笑了,她抬起手里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嫖男人我还是第一次,你一晚上多少钱?”
容上:“……”
她见他不语,不依不饶问道:“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虞蒸蒸低声喃喃:“没想到你长得一般,自尊心还挺强。”
容上将这个字在齿间反复咀嚼:“嫖?”
他嗓音中带着一丝冷傲,她立马明白了他意思:“若你不喜欢被嫖,我睡完你不给钱,这就不算是嫖了吧?”
容上:“……”
若非他失去神力,若非他全身无力,他发誓他一定会拧断她脖子。
许是那忘情香副作用生效了,他头脑开始浑噩,方才记忆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安宁,安宁,不能忘记……
他攥紧她手,嗓音断断续续:“安宁,是傀儡,记住,她是傀儡。”
虞蒸蒸听得不真切,她将小脸凑到他唇边:“你说什么?”
容上无奈,只得耐着性子重复道:“千万……”要记住。
后面话还未说完,她便仰着脑袋,轻轻覆上了他薄唇。
温软触感,冰冰凉凉。
像是桃子奶糕味道,绵软细腻,回味无穷。
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他久久不能回神,方才那一幕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薄唇依旧沾染着不属于他温度,灼人血液似乎更加沸腾滚烫,他呼吸紊乱无序,苍白面颊上浮现出一抹浅红。
容上问道:“为什么亲我。”
他甚至连自称都忘了,只想急着从她口中得到答案。
皎洁月光洒在她头顶,为她镀上一层温柔光晕,她眼神无辜:“是你说,亲我。”
容上:“……”
他想说是千万要记住安宁是傀儡。
只说出‘千万’两字,她便吻了上来。
他很讨厌旁人触碰他,哪怕只是碰到他衣角,他胃里都会翻滚半天。
这都要归功于他父亲,那个令人作呕东皇三太子。
为了救活小妾腹中子嗣,三太子到处搜罗龙脊髓,为了得到龙脊髓,甚至不惜将神女这个明媒正娶妻子,辗转送到了其他男人榻上。
从弱冠之年幼龙,到大腹便便秃头中年,甚至还有耋耄之年白发老翁。
她曾是触不可及水中胧月,更是高不可攀天道之女,没有男人可以拒绝容貌倾城神女。
他亲眼看着自己母亲,如何像是妓子一般,卑躬屈膝伺候那些男人。
为了留住三太子心,她骄傲,她尊严,连带着最后一丝为人母责任心,都被践踏到泥土里,卑贱到不值一提。
直到小妾即将临盆,三太子得知东皇祭祀手中有珍贵龙脊髓,可以帮助小妾顺利产下子嗣。
东皇祭祀是个男女通吃双性人,对于已经脏透了神女,祭祀不屑一顾。
三太子想要讨好祭祀,就将他关在铁笼里,连夜送给了祭祀。
祭祀触遍了每一寸皮肤,像是一条阴冷蜈蚣在身上爬,他拼死挣扎抵抗,祭祀就用刀子在他背后划上一刀。
他脊背伤痕累累,祭祀作法将恶鬼之咒埋于伤口下,每到阴雨之时,伤口就会传来灼人焚烧感,像是要将他撕扯成两半。
只有用龙脊髓才能缓解痛楚,祭祀想让他成为一个奴隶,像神女一样听话奴隶。
但他没有,他杀了祭祀。
代价就是龙筋被抽走,龙鳞被剜掉。
属于他一切,都被拿去安在了小妾子嗣身上。
这段不愉快童年阴影在眼前闪过,容上眼眸低垂。
他轻抚微凉薄唇,似乎是在回味方才温软甘甜。
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
大脑似乎持续放空了一段时间,耳边隐约响起阵阵嗡鸣声,有什么模糊记忆正在被抽离。
他知道指望不上虞蒸蒸,只好试图咬破手指,用鲜血在地板上写下‘傀儡’二字。
但他此刻甚至连咬破手指力气都没有,咬了两三次,牙齿也没刮破指尖。
傀儡主人就是他寻找了千年人,他一定要找到他。
他把手指塞到了她虎牙下,她迷迷瞪瞪看着他,满脸迷茫。
容上声线低哑,嗓音带着两分虚浮:“咬。”
虞蒸蒸呆滞了一会儿,温软唇瓣含住了指尖。
他脊背一僵,抬起手臂蓦地轻颤了两下,厚重呼吸声在寂静雨夜里,显得那般突兀。
她还是咬破了手指,只不过是锋利虎牙不经意间刮破了指腹,将手指划出一小道血口。
他心不在焉垂下手臂,沾着那少可怜鲜血,在地板上划下一个‘傀’字。
终究是支撑不下去了,就连这一个字也没写完,他在失去意识之前,唇边低声自语:“傀,傀儡……”
容上昏迷了过去,虞蒸蒸蹙着眉头,齿间重复了两遍他刚刚说字眼:“傀儡……傀儡?”
不知何时,雷声停了下来。
江河边泛起波光粼粼,风卷着泥土清香,温柔缱绻抚过面颊,她依偎在他怀里,齿间似乎还余留着一丝铁锈血腥味。
她砸了砸嘴,寻找了一个舒服姿势,酣睡了过去。
当清晨一缕细碎金芒透过窗棂打在脸上,容上眉头微蹙,缓缓睁开了双眸。
身前沉重物什,压得他呼吸都困难,湿润触感浸透了他亵衣,强烈引起了他不适。
容上拧紧眉头,看着窝在自己身前,一身酒气还嘴角流着哈喇子女子,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他摸了摸自己亵衣和亵裤,没什么表情脸上结出一层冰霜来。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又为什么会躺在他身上?
他衣袍去哪了?
她对他做了什么?
容上心中冒出一个接一个疑问,被推倒虞蒸蒸哼唧了两声,慢慢悠悠醒了过来。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那张冷冰冰臭脸,她想了想,又把眼睛闭了回去。
一定是她醒来方式不对。
再次睁开眼,那尊阎王爷并未消失,不光没消失,反而还环起双臂,神色阴鸷盯着她。
虞蒸蒸真想鼓起勇气问他一句‘你瞅啥’,可声带还未发出声来,她指甲盖大小勇气就用完了。
他身上只着了亵衣亵裤,外袍不翼而飞,白色亵衣也被她□□满是褶皱,以及透明放亮口水。
他骨骼分明手指,轻叩在亵衣衿带上,不适向外扯了扯。
正想将沾满口水亵衣褪下来,一抬眼便瞥见了正盯着他胸膛目不转睛虞蒸蒸。
容上轻嗤一声,收回了解衣带手指。
便宜谁,都不能便宜了她。